閉上眼,腦海便是出現那對深褐色的貓眼。
自從半夜醒來,雖然沒有輾轉反側,卻是再難入眠。
因爲怕自己擾到地上安睡的玄霄,便是一動不動地反覆睜眼閉眼直到破曉。
好在,睡不睡覺對於神仙來說是無所謂的。只是對於在做了幾世凡人以後的我來說,晚上睡覺已經成爲一種習慣。
琥珀宮裡宮人們晨起勞作,入夜安睡。朝朝夕夕皆是如此。即便琥珀宮的主人回來以後也無法改變這一切,就像太陽每天都在東昇西落一樣反覆平常。
有時候一個人衝着窗外發呆,連玄霄端了一盤新做的草莓餅過來我都不知道。我的心裡說不出的慌,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
“阿泠,吃嗎?”他將草莓餅遞了過來。
我嚐了一口,舌尖雖甜,喉嚨卻澀,味如嚼蠟。
從那晚起,我開始失眠。我不知道這對於一個神來說是否正常,但是這天我決定着手解決一件——一直以來我內心的恐慌的事。
這天清晨,明月服侍我梳妝更衣以後,便被行雨司十六位仙使擡步攆拉走了……
並非神仙都是無所事事的,尤其是像我這種有神職在身的。
真是想逃也逃不了……
行雨司還和一千年以前一樣,自我接任以後便是灰突突黑漆漆的格調。
高大的長條方體建築,裡裡外外皆由不同灰度的玄鐵打造。給人以冷酷森嚴的感覺。
我也忘了是什麼原因,老帝君給我了一個官職以後我就唐突上任了。上任第一天便是把行雨司裝修成這樣。
以至於這幾千年來,行雨司都是這副模樣。
我下了步攆,進到行雨司正殿之內。 水色的理石地面,星空一樣的屋頂。頂子很高,離地面有十幾米。
一聽聞我的到來,雪神絨薈和風神翩珀以及行雨司上下半百仙使皆出來迎接。
半百仙使齊齊行禮,一聲“免禮”過後又重新莊嚴肅穆的站好。
絨薈今日身着那身雪藍色連身長裙,頭頂高束椎髻,上面插着高環巍峨的水晶連金的釵飾。她生的很美,在天界也可以算得上是美絕:墨藍色的柳葉眉下,一雙冰藍色的杏眼帶着幾分俏皮。
與數千年前一樣,她今日的甜雪妝也畫的很精緻。
她眉眼一彎,笑着說:“歡迎回來。”
我回了一個微笑:“這裡還與以前一樣……”
“這可是你五千年前親自設計的。”
這聲音極富有磁性,一聽便是風神翩珀。
剛剛差點忽略了他,只見他身着一身月白色修身長衫,合體而貼身的裁剪方式,這是不同於凡間的一種交領款式,寬鬆長褲的褲腿由一雙月白色長靴收緊,更襯得他玉樹凌風。
我調侃道:“一千年不見,你這臭小子越來越會臭美了。”
他嘿嘿一笑:“哪裡哪裡…”
“怎麼沒見着雷神弩然?我還要找他算賬呢!”那小子在我剛醒那天來看過我一次,但是礙於人多我還沒找他算賬。
“他下界行雷去了。”翩珀與絨薈異口同聲之後,相互給對方一個白眼。
我搖了搖頭,看樣子這兩位的關係還和以前一樣,不是鬥法幹架就是譏笑白眼。
當然不是真的譏笑白眼,而是像一家人中姐弟間那種打趣逗鬧一樣。只不過有時比那嚴重一點罷了。
即便如此,我也料想,恐怕這一千年兩個人這架沒少打。
此時我倒是慶幸這行雨司的正殿還安然無恙。
翩珀切了一聲,然後故意不理絨薈與我道:“泠大人,你都睡了一千年裡,他是咋招惹的你……”
他這一問,絨薈也來了興致,一時也望向我。
他們倆個保持着微妙的距離走在我的左右,隨我往殿內深處走去。
不多時,眼前便出現那張熟悉的工作臺。
玄鐵工作臺擺在殿內中心的位置。桌面寬敞程度可同時容四五個人工作。
我在玄鐵桌旁停下,輕描淡寫道:“我上輩子替一隻靈貓擋雷劫,那小子把我劈着了。”
絨薈擡手去着半張的嘴,一臉的不可思議:“什麼!?”
翩珀也是驚掉下巴,“早跟他說了喝酒誤事,完了,那小子攤上事了……”
向來睿智的絨薈率先理清思路,問道:“那你是因爲被雷劈着了才醒過來的嗎?”
我搖了搖頭:“不是。雷劫沒有對我造成傷害……”
這般說着,心裡突然涌起一絲異樣,雷劫怎麼會對我沒有造成傷害,當時我可是凡人之軀。
難道我的記憶出現了什麼差池?是有人救了我,我卻不記得了嗎。
絨薈面露遲疑,卻是沒有開口再刨根問底。
翩珀卻立刻接話:“像雷劫這種小兒科的東西怎麼會傷到我的泠大人呢?”
“……”
我被玄鐵桌上懸着的那隻藤球般大小的水球吸引住視線,這是三界的泉眼——三界的水源。
這顆泉眼蘊含的能量可供三界衆生飲水數千年千年。
而每隔兩千年,我就要雲遊三界爲泉眼補充能量,這是我作爲雨神的職責。
我重新部署了行雨司的職責分配,安頓好這些以後一個人從行雨司出來坐步攆打道回府。心裡盤算着晚上抽空去趟司命宮。
回到朝露殿時玄霄正在庭院裡練劍,見我來了,他停下手上的動作,朝我走來。
他手中拿了一把普普通通的鐵劍,舞起來卻是猶如同游龍。“練的不錯,以後我的安危就由你負責了。”
他點了點頭,湛藍色的眸子露出一抹欣喜。長臂一收,將劍收入鞘中。
入夜時分,我躡手躡腳地上了司命宮的屋脊。
卻見到屋下之人身着銀白色長衫,背手而立,一副早有準備的模樣故作神秘道:“既來之,則安之。”
我環顧四周,見沒有其他人影這才確定他剛纔是在與我說話。
他轉過身,一雙丹鳳精明地望向屋脊的方向。
這個老狐狸,真是啥也瞞不過他。
我從屋脊上翻身而下:“好久不見——”
只見他挑了挑眉頭瞟了我一眼,嘴上嗯了一聲,然後淡定地哼起小曲。揹着手進了殿內。
我跟着他進了司命宮大殿。殿內燃着一種不知名的香,輕嗅之下讓人耳清目明。
我與他往來近萬年,已經摸透了他的性子,有些時候如果想得到他的幫助,不使一些非常手段是不會有結果的。
比如這次,我從懷裡掏出一大壺好酒打開蓋子:“聞一聞,這可是珍藏千年的杏花酒。”
司命星君哎了一聲,猶豫了三秒鐘還是爲難地搖了搖頭。
見這酒沒有起作用,我又取了一個水晶葫蘆在他眼前晃了又晃。
司命星君眼睛發出幽幽的光來,彷彿一隻多少年沒吃過肉的狼狗突然看到一堆排骨。
“喏,這葫蘆你可是惦記好久了……”
我將葫蘆拿在手裡把玩,拋到空中再快速接住。
司命星君立刻湊了過來,終於忍不住央求道:“快讓我喝一口吧,就一小口。”
也難怪他露出這副神情,裡面裝着的可是我幾萬年來珍藏的美酒。說起這酒的年齡可是比司命星君的歲數還要大。
我哼了一聲:“你先答應幫我,只要你幫了我的忙別說一小口,就是這一葫蘆我都能給你。”
他面露爲難之色,可是終究抵不過美酒的誘惑敗下陣來:“說吧,你想讓我幹什麼?”
“我要你幫我差一個人下落。”我想了想卻又否定道:“不,是一隻貓。”
“哦?”司命歪着腦袋,好奇地望着我:“姓名、籍貫?”
“叫蘇淮安。”我頓了頓:“籍貫蜀山。”
司命星君從懷中取出一本十分古樸的冊子,輕輕一拋將它拋起。
他口中念起咒文的同時,只見這本冊子懸於大殿半空,冊內紙葉開始不停在空中自己翻動,一頁又一頁。翻動速度很快,竟然能亂了一個上神的眼。
片刻,紙頁停止翻動,一串金光閃閃的天文從冊子裡飛出,傳入司命星君的眼中。
他一揮長袖,將冊子重新收入懷中,一套動作下來,如同行雲流水一般。
“找到了嗎?”我問。
“嗯,他往一個叫“一醉解千愁的酒館”去了。”他說着,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妙。
據我所知,一醉解千愁是一個惡鬼與人做交易的地方。據說可以滿足有需者的一切願望。只要,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可是蘇淮安一隻靈貓,他去那種地
方幹嘛。
我心料不好,這傻子不會要和惡魔做交易吧。
來不及做任何解釋,丟下玉壺蘆連跑都顧不上直接念起咒語。
想要快速去那種地方,需要念結界咒開啓時空結界。
隨着周身泛起白光,只聽腦中“轟”的一聲,我的周圍便換了一番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