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殿外, 一身翠綠輕衣的明月正支肘托腮地坐在門口的白玉石階處打盹。
見我過來,她趕緊起身走向我喚我:“阿泠。”
明月看看我,又看看我身邊的蘇淮安, 剛欲開口, 我便率先介紹道:“明月, 他叫蘇淮安, 從今往後, 他便與我們一同住在琥珀宮了。”
聞言,明月對着蘇淮安欠了欠身子,說道:“小公子, 你好。”
蘇淮安也禮貌地點了點頭向她回禮:“你好。”
我接着對淮安介紹道:“她是府上的管事,也是我的好友月月, 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蘇淮安彎了彎嘴脣, 衝我傻傻一笑。
想到蘇淮安晚上沒處住, 我便開口道:“月月,府上還有空房間嗎?”
明月丫頭點頭說道:“還有兩間。現在秋居和夏閣無人居住。”
聞言, 我想起了剛剛玄霄離開的方向,不由說道:“話說,今天我彷彿看到玄霄去秋居住了。”
還沒等明月開口,我的手臂便被一隻像饅頭一樣肉的爪子扒住了,只聽一陣稚聲稚氣的聲音響起:“阿月, 我不要住在別處, 我要與你一起住。”
這聲阿月, 當着明月的面, 我雖聽得有幾分彆扭, 卻還是耐着性子,將他的爪子挪開:“乖, 淮安要聽話。”
他的爪子重新扒了上來,眼睛裡閃着楚楚可憐的光芒,不依不撓道:“不嘛,不嘛。淮安要和阿月一起住。”
當着明月的面這麼撒嬌真的好嗎。
我實在沒好意思將這句話說出,無奈只扶了額頭“奧”了一聲。
然後便任由他跟着我進了朝露殿。
此時的他就像一隻剛進花果山的小胖猴,出於好奇心的趨勢,在屋裡東張西望的。
“這是什麼呀?”只聽他問了這麼一句。
我回頭就瞥見他從桌子上拿了一塊櫻桃糕送進了嘴裡。
料想是今早玄霄才做好了送過來的。
我心道,這個饞貓,和以前一樣,就知道吃。
蘇淮安自然沒有聽到我的心聲,美滋滋地挨着桌子坐下,一口一個開始享用盤子裡的美食。
還真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了。
“……”
正想着,蘇淮安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擡臉睜着一雙褐色的圓眼望着我。
“吃吧吃吧,沒人跟你搶,慢點吃。”
聞言,他像是得到了認可,這才安心埋頭繼續吃。
看他吃的滿臉油漬,一臉滿足的模樣我的心裡也踏實了許多。恍然想起曾經在清風閣時,讓雲翮師兄偷偷下山帶了熟雞回來喂貓時心裡涌現的那種滿足感。
“淮安,你身上的衣服穿了多久了。”看他的衣服褪色的嚴重,我不由得問道。
他將盤子裡最後一塊櫻桃糕也放到嘴裡後,擡起頭用袖口抹了一把嘴巴:“不知道,從我變成人的時候起就一直穿着。”
我“奧”了一聲:“怪不得,有些地方已經破了,原來是被你撐破的啊。”
他嘿嘿地傻笑着跟着我附和:“嗯嗯,撐破的。”
入夜,月光將整個天界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吃飽了的蘇淮安打了個嗝,然後拖着腮蹲在我牀前開始一動不動地盯着我看。
我則忽略他,在牀榻上雙盤打坐靜靜修煉。不知神遊了多久,當我再睜開眼時蘇淮安已經從地上跑到了我的身邊,將腦袋枕在我雙盤的腿上。
所以,我一睜眼便看到他安睡的小臉。如蛋殼一般細膩的皮膚,長睫毛如同蝶翼一般隨着呼吸而微微浮動。微露雛形的劍眉入向髮鬢。前額是三七分的流海,餘下的頭髮在腦後隨意束成一個髻。還有沒有束好些許碎髮從中扎出來,顯得有幾分凌亂。
即便如此,卻也分毫未影響他與生俱來的俊氣。
雖然還是孩童模樣,卻已經微微浮現出俊美絕倫的苗頭,真不知若是成年,顏值會是如何馳騁天界。
雖然他的頭壓着我的腳,此時有些隱隱發酸,可我還是沒有忍心叫醒他。
索性閉目繼續打坐。
然而就在我剛要入定的那一刻,東南方向傳來嗯一聲巨響驟然將我震醒。同時這陣巨響也牽連着整個琥珀宮都震顫了數秒。與此同時,也吵醒了枕在我腿上安睡着的蘇淮安。
他懵懂地眨巴着眼睛一臉無辜地望着我,然後懵懂地被我推搡着地坐了起來。
這一連串的動作皆發生在這短短的數秒之內。
隨即門外傳來一衆仙婢的驚慌之聲。
接着,一陣慌亂的腳步之聲從朝露殿的殿門前停下,明月的聲音中帶了幾分驚慌:“阿泠,大事不好了。”
聲音是從東南方向傳來的。東南角的院落只有——秋居。
我的心咯叮一下。
遭了。
玄霄。
我匆匆地穿了鞋下地,以極快的速度飛身到二十餘米之外的殿門之前,打開朝露殿的大門。
“秋居那邊出了什麼狀況?”
明月眉頭緊鎖,眸光驚恐,雙脣發抖:“天外隕石。”
看她的模樣似乎被嚇壞了。
可此時我卻顧不得安撫,情緒也有些急躁:“然後呢?玄霄怎麼樣?”
她的脣抖得厲害:“整個秋居墜落凡間。”
聞言,我的心裡又是一抖。
這一宿,琥珀宮裡宮外皆亂成一團。
仙婢們嚇跑的嚇跑,嚇呆的嚇呆。
我在第一時間趕到被隕石砸到的地方。
這裡是琥珀宮的東南角。只有一座白餘平的簡居,曾經這裡是被我當做儲放雜物的地方。
望着被打穿的雲端結界層,我的心裡說不出的空落。
想也沒想,便欲從這三十三重天的最高高界——第六界大羅天,一越而下。
可是身後之人卻在那之前將我叫住,“阿月,你又要丟下我一走了之嗎?”
我回頭,是淮安在我身後不遠處靜靜地站着,深褐色的眸子在月色的籠罩下顯得有幾分失落。
我來不及解釋什麼,只對他大聲地喚了一聲:“變乖貓——”
話落,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欣喜,然後大步衝我跑來,在第六次落下腳步的時候,他的身形一縮,在奔跑中幻化——
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圓臉褐眼的大黃貓雀躍着向我奔來。
它熟練地跳上我的懷中,毫無顧及跟我着從這三十三重天,三界的最高點一墜而下。
我低頭用脣輕輕觸了一下他的腦袋,它的絨毛被風吹向我脖頸的方向。
在飛速下墜的一刻,我的心裡升起一絲異樣。我感受到的不僅僅是懷中的這隻鮮活的生命以及跳動的心臟,而是一個生靈對另一個生靈的完全信任,以及完全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