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一片素白的長安城內,卻是顯得清冷枯寂,毫無多少新年在即的喜慶意味。因爲,城外咸陽方向所點燃的烽火,無論是站在城牆巡守的士卒,還是通過龍首道上朝的臣屬將吏們,都會不可避免看的分明。
而在藥味濃重的紫宸殿內,只能撤下華麗而堅硬的御座,而不得不靠在軟塌上才能接受朝賀和議事的黃巢,也難得大聲質問道:
“援軍?援軍就這麼沒有了!”
“前後兩路大軍,五萬人馬啊!”
“就算是五萬頭豬羊,抓起來也要費上好些功夫的。。”
“怎麼,怎麼就讓人一鼓作氣殺到腹內來了!如今蕭關何在,奉天鎮何在,陳倉行營何在?”
“滿朝文武,十數萬軍民百姓,就沒有幾個能夠爲國分憂的麼?”
黃巢痛心疾首說着這些話的時候,卻發現今天上朝的人數又比前一次少了一些面孔。而剩下的大多數人只能誠惶誠恐、唯唯諾諾的不停齊聲告罪,卻是主動站出來請命的一個都沒有;仿若是在這一刻都化作了點頭蟲一般。
這種尷尬而單調的氣氛一致持續到了正朝散去,專門留下重臣來召對的小內朝才被重新打破。首先,是身爲兵部左侍郎的李昌符報告了一個不怎麼意外的好消息:
“啓稟聖上,先前潼關已經傳來消息,河陽鎮已經派出援軍五千,河中鎮發兵八千,延州守背也分出三千兵馬,如今都在路上了。想必不日便可。。”
聽到這話,黃巢卻是打斷他花頭道:“那關東呢?都畿道爲首的河南各鎮兵馬呢?可曾發兵前來報效!”
這一刻,另一位身爲兵部右侍郎的龐順卻是臉色發苦嚅聲道:“啓稟聖上,都畿道那邊倒是接了諭旨,只是說眼下天寒地凍而路途頗遠,出陣的衣被帳毯糧草薪碳尚需時日籌給,”
然後又被黃巢不耐煩的打斷道:“尚需時日又是多久,要個準數,再派人去催。。”接着黃巢揉着額頭再度補充道:“再派人告訴那朱三兒,若是他夠儘快引兵過來,就算是一個節制關東局面的
然後,又有臨危受命的京兆尹、諸門巡防大使孟楷稟報道:“通過檢點城中民家,已經重新遴選出青壯三萬;只是器械皆無,糧草只夠數日支應,更別說操行之事了。。。”
“那就先到我皇城內庫這裡來領一批且應急;”
黃巢聽到這話毫不猶豫道,卻是已有所指的看了眼以中書令兼領戶部尚書的李君儒,慢條斯理的開聲:“我也醜話說在前頭,之前那些冬衣柴碳的取出我不想在問了,但是眼下之際再有什麼短缺、拖沓之事,勿論什麼身份權位,什麼恩情和干係,都莫想善罷甘休了!”
“謹遵聖諭教誨”
在場衆人肅然而驚,齊聲俯首道:
而最沒有存在感的工部尚書宋石,此時也連忙湊趣說到“聖上儘管寬心,我已使人拆卸除了北城大片的宅第,至少用來守城的檑木拋石,生灰炭火,當爲一時無虞的。。”
黃巢卻是突然想起來說明嘶聲道:“這還不夠。。重新檢查城防,但凡靠近諸門半里內的人家盡數驅除;其間如有什麼妨礙,該殺的就殺,該下手的就下手,斷不能讓當初的舊事重演了。。其間督辦事宜就交給林言。。”
然而,他突然想起來林言已然被派到南方去了;然後黃巢又想到了幾個人的名字,卻都不是已經身故、出走,便是如今都不再京城之中,這個結果讓黃巢不由有些心中悲涼起來;怎麼自己身邊的可用之人已然沒剩下幾個了呢?最後他還是意興闌珊的點了個勉強算是半個自家人選道:
“。。。讓內苑監曹淳負責此事把。。”
在陸續並報了一些次要事項之後,又有在京碩果僅存的兩位大將軍之一,右領軍衛大將軍費立國,拱手開聲到:“聖上,是否召回咸陽趙(璋)相的屯營部,以爲合力應對如此局面?”
還沒等黃巢開口,卻是有另一位左威衛大將軍馬墩搖頭道:“怕是晚了。如今這個局面,舊朝西軍隨時可能殺到城下;趙公麾下又盡是屯田伕役居多,據守在咸陽城內尚可一戰,還可與長安引爲呼應;可要是出的城來,只怕半路上就有翻覆之禍了。。”
聽到這裡,黃巢斷然道:“此時莫要再說,如今長安都無力接應之,那就更不要強人所難了。。許他自行便宜行事就好。。”
這時,京兆尹孟楷卻是猶豫再三而開口道:“聖上,可否曉諭京南的駐留兵馬,以爲同步進退呼?”
這話一出,頓然堂下一片失聲而在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執領宰相李君儒卻是開口道:“臣複議,此事可爲!”
黃巢不由皺起眉頭看着他道:“此話怎講。。”
李君儒這才胸有成竹道:“或許可使人往藍田、商洛曉以利害,令其往援咸陽呼?”
“善。。”黃巢不由點頭道:“但是如此還不夠,功名權威財帛子女,皆可許之。。”
待了召對也結束之後,黃巢這才坐在輦架上來到了中宮所在的麗正殿,對着表情不鹹不淡的曹皇后道:
“霖娘,數日前我已派使者快馬前往山南去了。。想必不久就會有所迴應了。。”
“一旦事不可爲,你就帶着兩小兒就出城投奔武關去吧!”
“聖上。。難道。。”
這一刻,曹皇后纔有些震驚的看着黃巢到,仿若是重新認識了這個男人一般的。
“總道是有備無患,在此之前先打點好行裝!”
這一刻的黃巢卻是無比倦怠和頹然揮揮手道:
而在南方崇山之間的商洛——武關道內,冰天雪地之下卻是一片熱火朝廷的勞作場面;卻是當地附近的民夫,還有編管地理的俘虜都被髮動了起來,分段逐片的清理官道大陸上的積雪。只見在他們揮鏟如飛的奮力勞作之下,被凍的硬邦邦的三合土路面再度顯露了出來;
他們甚至還在道路兩邊用挖出起來的積雪,堆疊和夯實成兩條不規整的護牆,再用附近破冰取來的河水澆成冰面,而攔截那些順着坡地滑落的積雪使然。而在道路邊上不遠處,凍結的丹水之上固然不能行船,卻是有着一條條類似小舟一般的划子,在人力和畜力的謙挽下絡繹往來,卸下許多石炭、油脂和被服來。
而作爲現場統計露天堆貨的書吏兼前道士杜光庭,也在不禁感嘆道:
“這莫非就是大都督所言的。。人定勝天的佐證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