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什麼做不了。
但如今他總要如她所願的。
他心裡下定了決心,眉宇之間也因此流露出一股堅毅和肅然之色。
樑微安敏感地感受到了他情緒的變化,不知爲何就是知道他似乎是做了什麼決定,心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安安,”方越霖慢慢地說道,一邊看着她的表情,“當年你父親外遇的照片在X果報曝光,你是不是以爲是你找的偵探社把照片寄給了報社?”
“難道不是嗎?”樑微安挑了一下右眉,突然有些失望,她還以爲他有什麼不同的見解,但是惟有這一點她最清楚不過。當年在X果報頭版上那大大的幾張照片分明就是那家偵探社親手交到她手裡的照片,照片她親眼看過,比對過,是絕對不會有錯的。
“我的朋友找過那家偵探社,他們否認了。”方越霖又道。
樑微安不由心更涼了,冷冷地甚至是帶着一些不耐地說:“他們當然不會承認!”事實上,她當年也曾質問過他們,結果也是否認。但證據分明活生生地上了報,那些人爲了牟取利益真是毫無職業道德……也都怪她,這麼嚴重的事情,她不該隨便在路邊的小廣告上找偵探社的。想到當年的事,樑微安的臉色就陰沉得好像暴風雨前的陰雲密佈的天空一般,心中有十萬後悔,悔不當初……
方越霖並沒有因爲樑微安的不客氣臉上露出一絲窘迫或者尷尬,繼續不緊不慢地,以着他特有的節奏說道:“我那位朋友還找到了當年寫那篇報道的記者,那位記者說,他並不是從偵探社拿到照片的……”
樑微安的視線一凜,飛快地朝他看了過去,幾乎直覺地想說,他騙人的吧?
方越霖彷彿看出她的想法,繼續說:“要驗證他的話,其實也不難。像X果報這樣知名的八卦報刊是會爲任何一張有話題性和矚目性的照片買單的,但是你父親的那些照片,並沒有那方面的支出。根據那個記者說,是他某個早上收到了一封匿名的快遞,文件袋裡裝的就是那些照片。”他頓了頓後,繼續道,“那個寄照片的爆料者既然匿名,又不求金錢上的利益,那麼我只能假設他有別的目的。”
樑微安的腰慢慢地挺得筆直,心中有些混亂。方越霖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難道說,真的是她因爲太過愧疚而忙着把所有的罪過都攬到自己身上,於是便成了睜眼的瞎子?……也許,畢竟那時她只有十六歲……
“安安,你很確定X果報上的照片跟你從偵探社收到的那些是一樣的吧?”方越霖突然問道。
樑微安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
“所以,也就是說當年的那個爆料者的照片來源只可能是兩個地方。”方越霖伸出右手,比了一個二,“一個是你,另一個就又回到了偵探社。我那位朋友又去偵探社求證了一次,不過這一次,他給他們施加了一點‘壓力’。”
他雖然沒明說,但樑微安直覺地知道這“壓力”絕不是什麼褒義。
方越霖還在繼續說:“偵探社的社長終於承認說,當年的底片原本是留在他那裡,可是一個夜晚,有小偷撬了公司的門,偷走了不少值錢的物件,其中也包括了那捲膠捲。”
樑微安的雙眸微微一瞠,一霎不霎地朝他看了過去。照他的意思是,豈不是那些小偷……可是不對,爆料者是匿名爆料,小偷又何必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都已經爲了錢偷竊,又何不乾脆把照片賣給報社?
方越霖看出她的心思,嘴角展開一個弧度。果然是他的小曦,已經想明白了。他爽快地側面肯定她的猜測:“我的朋友又替多問了幾個問題,第一,除了那捲膠捲以外,偵探社還有沒有遺失其他什麼不值錢的東西?第二,那些不值錢的東西有利可圖,或者說還有沒有人因爲那些東西找他算賬過?”他說着,故意停頓了一下,眼底帶着淡淡的得意,“安安,你猜答案是什麼?”
樑微安沒有回答他,她心裡已經有答案了。這出偷竊案顯然不是普通的竊案,很有可能小偷的目標就是那捲膠捲。但什麼人要作出這樣的事呢?“他”是否是蓄意把目標瞄準了父親?……而這些顯然不是一時半會能找到答案的,更何況,這已經是十一年前的事,就算是她有心找當年的小偷,顯然也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想着,她半低下頭,眉頭不由地蹙成了一個結。
方越霖嘆了口氣,本來還有一分遲疑要不要說後面的話,現在也消散了。死者無法復生,她父親的事註定是她心裡的一個結,現在惟有嘗試去解開它。“安安,我不敢保證我的想法是對的。”
樑微安爲着他這句話一下子擡起了頭,第一次看着他的目光炯炯的。
“我在想的是,整件事的既得利益者,無論這個幕後的人是誰,他既然煞費其事地做了這麼多,先是請小偷,後是寄照片給報社,相信當然不僅僅是爲了好玩,他肯定有他的目的,或者說圖謀。整件事中還有很重要的一環,就是你父親的車禍,從警方的調查結果來看,這起車禍應該純粹是意外,那麼我就不得不把你父親的死亡撇除到整個事件之外……也就是說,這也許也是出乎那個幕後之人意外的一件事。”方越霖一層層地抽絲剝繭,讓樑微安只能順着他的思路而去,“我現在假設如果沒有當年的那起車禍,現在的情況會是如何?”
會是如何?樑微安眨了一下眼,首先想的是如果父親還在的話,她現在肯定很快樂,沒有樑掬憐,沒有堂叔,她會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母親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對她……
她閉了閉眼,在腦海中已經反覆重播過很多地一幕又在眼前閃現,母親的耳光,嘶吼,還有那疊如雪花般砸在她身上的照片……
現實根本不容她逃避,就算她曾試圖做夢,但她的理智也會告訴她,她之前所想象的完整家庭早就不復存在,自從父親外遇的照片上報起,就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