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掬憐白皙的臉龐略略有些發青,不愉快的回憶一時間如潮水般涌上,尖着嗓子道:“媽咪,中文名多的是,你幹嗎無端端非要提這個人?”
樑微安沉默不語,既然知道結果,心也冷靜了下來。不過她確實沒想到媽咪居然會認出Eric來。畢竟他已經離開那麼多年了。
而樑微怡此刻也算旁觀者清,一下子想明白母親應該不是無緣無故地提起高遠。她若有所思地眉眼一動,細細地打量着Eric,心中浮現某種可能性:難道說……
而當事人Eric既沒有應下,也不反對,只是臉色越來越不自然。
相比之下,林燕嬈的表情卻輕鬆了下來,笑吟吟地又問:“怎麼樣?Eric,你還滿意我給你取的這個名字嗎?”
Eric苦笑了一下,終於決定面對現實:“林阿姨,你別開我玩笑了。”
他這稱呼上的轉換一下子又引起了在場的人不同的情緒變化。
原本有幾分懷疑的人現在也有七八分的確定了,只是心裡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雖說歲月如刀,刀刀催人老,可是他的變化也委實太大了一點。
此刻的氣氛如此詭異,就算是樑掬憐一開始被羞惱衝昏了頭腦,這時也終於想到了。她的雙目猛地一瞠,臉色頓時又陰沉了好幾分,好像是見了鬼似的。
她不敢相信地朝Eric看去,心裡不由地嘶吼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可惜林燕嬈馬上就用言語斷絕了樑掬憐心裡的那絲希望,只見她臉上的笑容更盛,略帶玩笑地說道:“小遠,原來你還認我這個阿姨啊。”
雖然Eric也算見慣了大場面,但遇上這種西洋鏡活生生被人拆穿的尷尬,還是無法坦然自若。他已經做了十多年的Eric,沒想到有一天還會變回高遠——當初那個青澀無助的少年!
想到往事,他的眼中閃過極端複雜的情緒。
他不想被看穿,很快用笑容掩飾,道:“阿姨,你這麼說,我可慚愧死了。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以爲阿姨已經忘了我呢。”
“一開始我還真沒認出你來,你還真是男大十八變。”林燕嬈頗帶感慨地說,“要不是剛剛詠捷提到你父母的事,我又正好想起你母親婚前好像就是姓Maunier,我還真是認不出你來。你媽咪爲人也真是夠低調的,我以前從來都沒聽她說過她居然是出身法國的Maunier家族。”她頓了一下,突然又問,“既然如此,當年你爹地生意失敗,你媽咪爲什麼不……”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溢於言表。
Eric尷尬地笑了笑,“我外公不太喜歡我爹地。”
他言下之意等於是證實了剛纔馮詠捷說的Eric的母親曾不顧家族的反對嫁給一個華人的小道消息。
林燕嬈大概也覺得這個話題有些交淺言深了,很快話題一轉,“你媽咪現在還好嗎?當年她回法國後,我們就漸漸地斷了聯繫。”
“我媽咪她再婚了,現在定居英國。”Eric淡淡地說道。
氣氛在一瞬間又僵硬了一下。
樑微怡試圖活絡氣氛,故作輕鬆地插嘴:“高遠,跟我說說國外的飲食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你的變化說是天差地別也不過分。虧我們還做過兩年同班同學,我還真是一點也沒認出你來。”
“大概是吃多了法式長棍吧。”Eric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
兩人的對話讓樑微安眼前一下子浮現起當年的Eric,彷彿猶在昨日。雖然她最近很少跟姐姐有什麼共識,這一刻卻是心有慼慼焉。當年的高遠身高不過一七五公分,身材瘦得像竹竿,膚色白皙得好像白雪公主,一頭自然捲的褐色頭髮,笑容之中斯文帶着可愛,跟此刻這個金髮壯男完全就是兩種不同的極端。
這時,在一旁雲裡霧裡地聽了好一會兒的樑謙則忍不住問道:“燕嬈,你們跟Eric是舊識?”
林燕嬈道:“我們這麼說,你可能沒想起來。但如果我說高談生,你應該有印象了吧?”
“高談生?”樑謙則的眉頭一動,也想起來,“我記得他們家以前是……”
“是啊。”林燕嬈點了點頭,“他以前是我們的鄰居。”
只不過,十年前,高家的公司因爲高談生急功近利,出現了嚴重的財政問題,短短几個月,公司臨近破產。所謂“樹倒猢猻散”,“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那種時候,不僅是沒有人願意對高家出手相助,更多是捧高踩低的人,高家被徹底驅逐於社交圈之外。
高遠在此前也算天之嬌子,外表結合中西之長,頭腦聰穎,又家世不凡,在學校裡也算是焦點人物之一,可因爲父親生意失敗讓他一下子從最高點掉到了谷底,原本的朋友遠去,原來對他不滿的人更是冷嘲熱諷。他也曾陪着父親到處求助,可是結果……
可想而知。
雖然他在N市也曾有過快樂的幾年,但最後的回憶實在稱不上快樂,要說是他人生中的一場噩夢也不爲過。
當然在這場噩夢中也不是沒有一點沒好的東西,比如——
他看了一眼樑微安,又朝林燕嬈看去,真誠地一笑,道:“我和媽咪一直記得林阿姨您當年的好意。”在那之前,他一直不喜歡這位林阿姨,覺得她對微安太不公平,可後來他終於明白事情並非只有黑與白,那之間還有灰色地帶——那時,只有林阿姨對他們還像以前那樣沒有變過一分,甚至還在他們離開之際,在媽咪的錢包裡塞下了一疊最實際的“好意”。
也許對微安而言,林阿姨不算是個好媽咪;但是就他的母親而言,林阿姨卻是個不錯的朋友。
“小遠,你這麼說倒是讓我慚愧了。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麼忙。”林燕嬈不自然地一笑,她也不過在小錢上出了一把手,但其實那只是九牛一毛,根本就幫不上高家。“不說以前了。我倒是沒想到微安跟你這麼多年來都還一直有在聯繫。”
Eric,也就是高遠,話題從過去轉變到現在總算讓他看來輕快隨意了一些,笑眯眯地看向樑微安,眉眼之間又染上了一貫的陽光味,道:“其實我回法國後,也有好幾年跟微安斷了聯繫,直到六年前,我們在巴黎偶然重逢了。”至於重逢的原因和地點,不提也罷。
“是這樣啊。”林燕嬈淡淡地瞥了樑微安一眼,“這些微安倒是從來沒提過。”她語氣聽來平淡得很,但那記眼神已足以泄露她的不悅。
樑微安苦笑了一下,反正無論她做什麼,媽咪都不會覺得順眼的。
林燕嬈很快把視線移開,繼續跟高遠閒聊:“小遠,你這次回來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衣錦還鄉了。你和Sunny—Lee已經建立了一個龐大的時尚帝國,不僅是婚紗和禮服,其他的香水、珠寶、玻璃器皿、瓷器、皮鞋和眼鏡等產品經營得也非常成功。對了,我記得你們今年五月會有一場發表會吧?”
她的最後一句自然不是簡單的提問,高遠很識時務地點頭道:“沒錯。大約就在五月中,如果阿姨有興趣的話,我到時一定寄邀請函給你。”
“那,我就不客氣了。”林燕嬈滿意地笑了,自覺又有了跟朋友炫耀的資本,心情很是不錯。
這時,樑微怡突然道:“高遠,你知道憐憐現在是模特吧?你們以前關係挺不錯的,說不定以後也有合作的機會啊。”
她這話已經說得很保守了,在場的幾位誰不知道樑掬憐只是個在模特界混了七八年還高不成低不就的“名”模,而相比之下,Sunny—Lee卻是全世界知名的婚紗品牌,自然也不是隨便一個國內的小模特就能拿到上Sunny—Lee的T型臺的機會。
樑微怡的話一下子引來在場的三位知情者很微妙的表情,外人也許不太知道,但他們三人心裡卻再明白不過,樑掬憐和高遠的關係並沒有那麼不錯……也許曾經看起來不錯,但也很快因爲某個原因而瞬間崩壞了。
知情者之一的樑微安好奇的是,姐姐說這句話是真的不知道樑掬憐和Eric之間的恩怨,還是……
而對知情者之二的樑掬憐來說,這個機會絕對是一個足以讓她在國內炒作一番的談資,若是在平時,她當然會抓住這個大好的機會,就算是它來得並不光明……
可是,偏偏是高遠。這個機會偏偏是來自他,這個讓她曾經遭受過最大的屈辱的男人!
當年,尚且青春年少的她鼓起所有的勇氣對他提出了聖誕夜舞會的邀請,可是他卻殘忍地拒絕了。她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夜他帶着樑微安來到舞會,兩人在舞池中翩翩起舞,舞廳的燈光、衆人的目光彷彿都集中在他倆身上,他們是舞會中的主角,而她這個衆人眼中的公主黯然失色……
她從來不允許任何一個人這樣對她的!
而幸運的是,她也找到了復仇的機會。很快,高家破產了,她也迎來了踐踏他的機會。
至今,她還能依稀記得自己在衆人面前奚落他的快意,更覺得是上帝幫助她讓他爲他的錯誤受到了懲罰!
------題外話------
不好意思那麼晚才放上來,不多說了,碼字去了,還要把今天的更新給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