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請問此地是什麼所在?”
那揹着一小捆柴的老者回過頭來,我向他點個頭。
那人怔在那裡一聲不響,目光就這麼落在我的臉上,我耐心地看着他。
可是這人嘴脣動了幾下,目光往下落,把我從頭看到了腳,又從底向上看到頭,忽然間手一鬆,肩上的柴掉在地上,他撲通一聲衝我跪了下來:“大將軍,大將
軍,饒命啊,饒命啊!“我倒給他嚇了一跳,這人怎的如此莫名其妙?我哪是什麼
將軍?又怎麼會無緣無故要殺他?
“老丈,你……”
“大將軍饒命啊,饒命,我只是實在沒得辦法,纔在你林裡打了點柴,我是沒辦法呀,大將軍饒了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他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把那小捆柴往我跟前推推:“我這就走,我以後再不敢了,我再不來了。。。。”
我沒反應過來時,他轉身就跑,那速度那腳力,一點不像是一個已經上了年紀的老人。
他是怎麼了?爲什麼不答我的問話反而搞了這麼一出?
我有什麼地方能把人嚇成這樣?
我摸摸臉,應該沒沾上什麼泥濘纔對啊。我一路過來都是用的輕功,因爲這地方實在是太髒,而我又沒有鞋子——
我低下頭,我的腳上沒沾到什麼泥,乾淨的有點過頭。
不會是因爲這個才把人嚇走的吧?我可不是什麼山精樹怪。
可是大將軍又是從哪兒說起啊?
那人去的方向正朝着東面,太陽緩緩的升起,越來越高。
我擡起手遮在額前,遠遠的,太陽升起的地方有個小村落。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不過我得先給自己找雙鞋。
我怕再被人當成什麼妖魔鬼怪,沒直接從大路進去,繞到後面去進了村。有一戶人家門半掩着,我聽着屋裡沒人,進去找了雙鞋子口這鞋放在櫃子頂上,還是嶄新的沒有人穿過,鞋底納的很厚實,針腳均勻細密,布幫是深青色。這雙鞋不知道是什
麼人做的,做給誰的。我拿的時候心裡很不安,想給一點卦償,但是摸遍金身上
下,卻一個錢也沒有。
鞋子稍微有點大,走起來的時候步子不敢甩開,否則怕把鞋子甩出去。
這村子孤落落的,村裡許多房舍都是破敗失修的,只有寥寥幾家還有些人氣。就象是經過一場大劫一樣。
我從那屋子裡出來,沿着村中的土路向前走。出了村子不遠,東南方竟然是一片亂葬崗。
我茫然的停下腳,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
心中牽狂的事情太多,反而不知道該朝向哪個方向。
蘇和他現在在哪裡呢?他安好嗎?
師兄在哪兒?蜀山又在哪個方向?
我都不知道。
風吹過這一片荒地,墳塋間的長草沙沙的輕響,彷彿在訴說什麼。
身後彷彿有人經過,我回過頭卻又什麼都看不到。
再走幾步,我在道旁的草裡看到一塊石碣,上面刻的有字。
黑水鎮。
黑水鎮?
是這裡的地名?可是,黑水鎮又是什麼地方呢?還是得趕快找人打聽道路,我要回蜀山去。蘇和一家與蜀山關係極深,姜明前輩,莫還真,還有蘇娘子,似乎都和
蜀山有斬不斷的絲絲聯繫。蘇和一定不會死!一定不會!
我蹲下身把腳下的鞋子綁緊,忽然眼前一暗,有道陰影忽然罩在了我的身上。
我心裡暗驚,怎麼有人走到了我跟前,我卻一點也沒有聽到?
我擡起頭來,站在身前的那人背光而立,我微微眯起了眼,一時沒看清他長的什麼模樣。
“你從哪兒來的?到此地做甚?”
我緩緩站起身來和這人平視。他個子比我還高一些,身材修長,挺撥如玉樹臨風。他生得極好看,長眉秀眼,嘴脣稍薄,容貌用美若好女四個字來形容也絕不過分。
這人……似乎有些面熟。
我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他脣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又問了一句:“喂,你啞巴了?”
我回過神:“失禮了,我在此地迷失了方向,請問……這裡最近的城郭是哪一座,該往什麼方向走?”
他雖然站在陽光之下,可是衣衫面龐都似雪玉一般,一點紅潤血色都看不出來,那種瑩白既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又有點心悸。他身上有點讓人不太舒服的東西,我說不上來,只是。。。。。。那似乎是一種深藏的,令人覺得骨縫發寒的陰氣。
“離此地最近的,應該是蘇州城了。”他指一指我的左方,袍袖被風吹的飄搖擺動,一綹髮絲拂在臉上,姿態仿若畫中人:“從這邊一直走,小半日就到了。”
蘇州?還好還好,我曾經從這裡經過一次,還算熟悉。
我抱拳說:“多謝公子相告。”
“那倒不用客氣。”他說:“你這身打扮可不象本地人,從哪兒來的?”
這人很不對勁。。。。。。
我看看一旁的亂葬崗——難道他是殭屍鬼怪?可現在太陽就在頭頂,屍怪鬼魅哪敢出來?
他說我打扮不像本地人,這倒是的。我身上還穿着件白袍,袖子也闊,腰身也寬,還是在蘇和家裡換上的當睡衣的衣裳,和眼前這人的白袍乍一看倒挺象。。。。
等等,我忽然想起來,剛纔在村頭碰見的老者對我磕頭下跪,口稱大將軍,我與他互不相識,只能猜他是認錯了人——難道他將我當成了眼前這人?
我試探着問:“這位兄臺,你可是位。。。。將軍?”
他笑了起來,眼睛如同彎月,眸光如水:“不錯,我姓楊,以前的人都喚我將
軍。不過,我已經不做那個許多年啦,難爲還有人能猜得出來。”
他一定不是人!
我一對有些躊躇,蜀山弟子當然是要降妖除魔,可是,眼前這只不知是殭屍還是鬼怪的傢伙,他既然能站在太陽底下,說明他的道行一定高深,我不見得是他對
手。而且他也並沒有露出青面獠牙來,我還剛剛跟人問過路,要翻臉動手的話……
只怕有點不好意思,而且也師出無名啊。
“噫,你那是什麼眼神啊?難道你想替天行道,降妖除魔麼?”
正被他說中心事,我臉上有點尷尬,心裡暗暗警惕,但是我身上連把劍也沒有,除什麼魔啊?
他笑容裡有三分諷意,三分冷誚,還有三分是一種讓人目馳神移的絢爛,讓人眼前一亮,似乎……
我突然想了起來,我在何處見過此人!
那是在我和蘇和剛上蜀山之後不久,有一日一個穿白衫子的人經過我們這些不記名弟子的院門前,還跟我們說了幾句話。那會兒太陽也很好,照在他臉上一片耀眼瑩然。他笑的慵懶而魅人。。。。不錯,就是他!
一想到這個我心裡的緊張感頓時去了幾分。他既能上蜀山,又識得掌門,多半是個義妖之類,不會是作惡多端殺人如麻。
那時好幾個師兄弟都被他弄的有點迷迷怔怔的發花癡,現在想起來,就象是前世的事情一樣遙遠模糊。
“這位……公子,”我說:“我想來了,咱們見過面的。”
“哦?”他露出一點疑惑的神情。
“你上過蜀山吧?我在山上見過你一次,那會兒我是個小小的不記名弟子,一羣人站一起,你大概沒注意我,不過我卻記得你的樣子。”
他訝然:“原來你是蜀山的?嘖嘖,倒是真的看不出來,一點也不象嘛。我還以爲是哪個同行近鄰來我這裡踩點子找地盤來了呢。”
我有點鬱悶,我長的有那麼妖嗎?州才嚇着打柴的老頭兒,現在這個渾身邪氣的傢伙又說我是他同類?
“那我就不必跟你見外了。”他上下打量我:“不過我還是覺得你一點也不像是蜀山弟子啊。。。。來來來,過兩招,讓我瞧瞧你的本事!”
我正要推辭,他並起兩指輕輕揮轉,銀光一閃,有柄劍突然朝我面門砸來。我一把抓住握在手中。
他笑着也擎出一柄劍:“來來來,進招兒吧。”
看來他是鐵了心要試我的功夫了。也是,突然冒出個人來說和你相識,還是相熟的門派弟子,難免他會疑心。
我挽了個劍訣,客氣地說:“那麼請你多多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