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你不要緊麼?你覺得哪裡不妥當?”聽着小石頭急着一直喊,我也想答他一句,可是無論怎麼樣都出不了聲。
一隻手伸過來按在我的脈門上,過了片刻聽得劉晉元說:“不要緊的,只是他乍然間被你用灌頂之法強輸了靈力和記憶,一時氣急血涌,倒不是大礙。”不過他話音一變:“你怎麼這麼魯莽?倘若他不是蜀山弟子,習練過劍法內功,拓寬了經脈,只是個普通人,你這一下子就要了人命了。”
小石頭的聲音十分懊惱:“我,我是太心急了一點啊,我好不容易找着我哥,可是他卻不認識我了……”
是呵,我記起來他了。小傢伙兒對什麼都好奇,恨不得一夜過去第二日馬上就修練出人身來——我還記起來其他的事情,許多許多。那些殘破的如滿天枯葉亂舞似的畫面,一片一片都印滿了一個人的面龐身影。
千年時光,相思無常。
從兩人都懵懂不懂世事的相識,一直到最後那樣慘烈的分離。
再重遇的對候,卻是在蜀山的鎖妖塔下,塵滿面,鬢如霜,相逢無言。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會見着他,在狹窄的夾牆間,他獨立無言,我想同他怎麼也會來到此處,可是話到了脣邊,又停下來不說。
到了這樣的時分,似乎說什麼與不說,也沒有什麼分別。
鎖妖塔有進無出。無論是誰,無論是怎麼來的,到了此時都無分別,只有在這塔裡慢慢等死。
塔中無日月,一天天,一年年。
我們始終一句話也沒有說過。他埋首書中,我呆呆的立在牆角,與石柱無異。
那些時光裡,我記得的只是無盡的默然,翻書的輕響,還有他修長的手指。
直到,塔破的那一日。
他說,走,一起走。
我沒說話。
其實我就是一塊石頭,這是事實。可悲的是經過許多年之後我才明白這個道理。
一塊石頭,在哪裡不是一樣?在塔裡,在塔外,沒有區別。
快走啊。
我不走,我說,你走吧,我的全部法力都在這裡,你拿着,出去吧。
我遞他的東西,最後他接了過去。
後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但是,那樣東西,現在卻還在我身上。
就是我脖子上掛的那塊玉石。
是誰把它留在我身上,幾乎想都不用想。只是,我給藍素靈的時候,上面是沒有刻名字的。現在上面刻的那兩個字,不用問,自然只有一個人能將它刻上去。
我也真的糊塗,這玉掛在身上這麼久,我卻從來沒有想起來過,這兩個字的筆跡,與藍師兄的筆跡一模一樣。對於文章筆墨我不懂,看到字一樣,只想着或許就象劍法拳法一樣,練大五路拳的人滿天下都是,練三才劍法的人也是滿坑滿谷,沒想過這上面的字,就是藍素靈刻的。
我是轉世了?還是另附上了一具身體?
我不知道。
好多水滴打在我臉上,我慢慢睜開眼,立到看到小石頭圓圓的腦袋。他的什麼都很圓,頭圓,臉圓,眼晴也圓。
“哥!哥!你沒事吧?”他胡亂的抹臉上的眼淚:“我,我不是有意的,哥你千萬不能有事……”
“我沒事。“我坐起身來:“哥沒事。”
一個大頭扎進我懷裡,小石頭放聲大哭起來。
我擡頭看着劉晉元,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然後緩緩說:“恭喜二位,今日兄弟重逢。”
我站起身來,小石頭還紮在我懷裡不出來,我說:“多謝晉元公子照料幼弟。”
“哪裡,這麼些年多虧他照料我。”劉晉元說:“蓉生你看起來,與適才真是判若兩人。”
我苦笑:“那是自然的。活二十年,與活兩千年,揹負的東西不是一樣多。”
他怔了一下,點頭說:“不錯。。有時候我也覺得,人活的越長久,樂起就越少,再沒什麼驚喜,沒有值得動容的新奇……”
“喂,這話說的可不全對。”楊非擊了一下掌,從一旁走過來:“我可覺得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再美妙不過的事情,你們誰也沒當過殭屍被埋於地下,讓你們試試那滋味,就知道活着的日子,一千年一萬年也只嫌短暫。”
劉晉元微微一笑:“人的一生中值得珍惜的東西自然還有許多。願得一心人。。”
楊非接着說:“白首不相離。”
兩人相視一笑,一種恬淡從容的情愫悄悄蔓延,令人感慨,令人欣羨。
小石頭不管他們調情也好,掉書袋也好,一心只纏着我要敘別來之情。楊非倒不介意:“你們兄弟兩個只管說只管敘,空房間有的是,愛敘多久都沒關係的。”
我心裡定了一定,卻問了一個讓他們兩人意外的問題:“我想先問問現在是何年何月何時了。”
劉晉元答:“今天是平通四年六月初二。”
我愣了一下:“六月初二?”
六月初二?我記得我和藍師兄。。還是習慣叫他師兄,我去找苗疆找蘇和的時候,那是五月底六月初的事情,六月初二,初二,我遇到他了沒有?印象有些模糊,要是遇到,應該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
怎麼時光一彈一彈的,我現在又到六月初二了。
那亦就是說,蘇和他還好好地活着,我們還沒有去魔域,那麼。。。。。
我現在,可以做什麼?
我沒有半點心理準備,也想不出來怎麼會成了現在這副局面,我一時呆在那裡,小石頭拼命在我身邊絮絮叨叨的,我左耳進右耳出,壓根兒一個字也沒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