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江如雪趕到華清宮的時候，林嬌已經滾了兩回釘板。
還是柳芷若那年用來折磨唐媛媛的，後來唐媛媛不知被怎麼處置了，至今仍是宮中之謎。江如雪倒是沒想到柳芷若搬家，還將這釘板也一起搬走，倒也不嫌髒。
江如雪以折磨宗室貴族之女爲名，將才貶爲美人的柳芷若，又一次貶了長使，比良人還要低上一等，直接送進了冷宮。
而後又以林嬌體膚有創之名，將人遣出皇宮，送回了林府官邸，回宮便將那次日就要送給馮九卿挑選的美人畫像給燒了，殘渣都不剩半點。
但誰想，第二日林嬌還是出現在了入選名單上。
全國稍遠些地方的秀女名單還沒有送進皇宮，但近處的卻已經有幾十個了，馮九卿拿着畫像挑來選去，心中卻不停地犯嘀咕。
這畫像上的人感覺就是千篇一律的鵝蛋臉美人，不看真人又能選出什麼來？
她糾結又猶豫，想說先看看背景世家，但一想今日之東華，她和齊璞瑜千辛萬苦肅清朝堂的官員吏治，好幾次沒把命搭上，名譽反正是壞了不少，野史上不知道會記着什麼呢。
二人幾番周折辛苦，現在根本不需要像選江如雪等人一樣，把皇帝的婚事當成工具。
或者說，正是那些京官選送的嫡女之輩纔不該選，免得又出“姚若華”這樣的人出來。是以，馮九卿便有意識地忽略了京官之女，將目光投向了那些出挑的民間女子身上。
知道民生疾苦，也許對齊尚更有利處。
江如雪也看出了她的意思，便知送了些長得周正姣好，卻又不過於豔俗的女子畫像送了過來。
“這姑娘生得不錯，商女倒也無妨，心性未必就差，先放着，來日送進宮，哀家再相看。哀家相中了，再給皇帝相看。”
馮九卿選了大半日，也只選出了五六個，等到齊璞瑜入宮的時候，手裡也都沒看到林嬌的畫像。
齊璞瑜在旁邊坐下喝茶，打着進宮給皇帝幫忙的幌子整日往慈榮殿跑，也沒人敢說什麼，簡直有恃無恐。
馮九卿掃了他兩眼，一手指着他旁邊堆積的畫道：“攝政王入宮想必也是爲了皇上的婚事，且看看吧，這裡若有看得入眼的女子，挑出來。”
“誒，”齊璞瑜一臉眼色，“本王眼中哪裡有其它入眼的女子，太后莫要說笑。”
馮九卿：“……嬤嬤，給攝政王端一盤桂花糕來。”把嘴巴給哀家堵上！
江如雪嘴角勾了勾，她倒是極其羨慕攝政王的鐘情，馮九卿一貫站在她這一邊，她也真心爲馮九卿開心，忍不住低頭無聲笑了。
若是皇上也能這般鍾情對她，那她……
“太后，”魏嬤嬤突然走了進來，“今兒皇上在內閣議事，諸位大人都退去，唯有兵部尚書留在殿中爲自己的女兒喊冤，說是受了華清宮好大的委屈。”
說到這裡，江如雪的笑容已經斂了下來，聽完下一句，江如雪的臉都有些青了。
魏嬤嬤道：“皇上爲了補償尚書大人，已經將林姑娘封爲良人，送進小合宮休養了。”
馮九卿不動聲色地同齊璞瑜對視，旋即臉上露出驚色，“什麼？這……這不合規矩啊，皇上怎麼不同皇后和哀家商量一下就封了人！”
講規矩這句話從馮九卿嘴巴里說出來，不知爲何，齊璞瑜有些想笑。
但他看了眼旁邊看似鎮定自若，嘴巴已經有些泛白的江如雪後，卻將笑意按下，附和道：“此事皇上辦得未免魯莽了，林嬌與柳芷若本就有所牽扯……唉，但既然人都封了，也不好朝令夕改，讓皇上失信於人。”
說完，他又意有所指道：“但林嬌進了宮，柳芷若的日子怕是就不好過了。”
江如雪一怔，驀地擡起頭，對上齊璞瑜似笑非笑的目光，而後馮九卿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皇后，可還記得你進宮最初的任務？”
輔佐皇帝，將皇上身邊有害之人找出，除掉。
江如雪瞬間明白了兩人的意思，站起身來，按捺住心中的激動，有攝政王和太后撐腰，她怕什麼？
“母后放心，臣妾一定會盡心盡力輔佐皇上，絕不讓奸佞之人靠近皇上半步。”
馮九卿含笑點頭，很快，江如雪便讓人捧着畫像離開了慈榮殿，馮九卿這才道：“看來皇后和林嬌還真有些牽扯。”
“不過這也是好事，”齊璞瑜若無其事地撩動茶杯上的嫋嫋輕煙，“尚兒這樣聰明的人，總不能有個半知半解的皇后，此事若是辦差了，尚兒那顆堅硬冰冷的心啊……”
這話聽得叫人喪氣，馮九卿沉沉地嘆了口氣，“尚兒啊，按着他的眼光來選，我還真不知道該選些什麼人出來。你又別閒着，快多看看！”
被抓了苦力的齊璞瑜不置可否，不緊不慢地拿着畫像，一看就沒怎麼認真，就是蹭茶來的。
馮九卿從畫像堆裡擡了擡眼，啞然失笑。
待再選出幾人，她正要讓人將其送到立政殿，卻聽外面突然來報，“太后，蘇小姐求見。”
蘇雪。
馮九卿動作一頓，忙着選秀，險些忘了這個丫頭，“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快把人請進來，哀家看看身體怎麼樣了。”
齊璞瑜目光微動，也放下了畫像，沒多久便看見蘇雪衝了進來，還是跟以前一樣不知收斂。而到了眼前，兩人才發現，蘇雪眼睛都哭腫了了，潑天的委屈也不至於這個模樣。
馮九卿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哎呀這小眼珠兒都哭紅了，誰欺負你了？”
蘇雪憋着眼淚，張手便抱住了馮九卿的腿，“太后娘娘，他們說我娘很壞很壞，她真的很壞很壞嗎？”
衆人一默，不知如何回答。
這兩日宮中的傳言他們也不是不知道，但傳言已經傳開了，沒準宮外也有人知道了，兩個孩子會聽到什麼、看到什麼，也實在意料之中，可真當人問到眼前，馮九卿又實在不好回答。
平心而論，姚若華壞，壞透了，當初姚子晉抄家，她有無數機會名正言順地殺了她，最後卻看在先帝面子上，將她軟禁在後宮。
但她呢？卻跟外人勾結，暗通款曲、珠胎暗結，還要密謀造反，折磨她也就罷了，分明對齊尚也存了殺心，根本不顧及東華是否還經受得住叛亂。
可，蘇雪畢竟是她的女兒，她沒法當着人家女兒的面，說她的母親有多惡毒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