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尚好歹是皇帝，自然不肯在裡外都是人的情況下大吼大叫的，未免有失體統。
所以他讓人都下去了，這纔開始嚎叫。
但嚎了很久，馮九卿卻還是半點動靜都沒有，齊尚的嗓子似乎都有些沙啞了，最後只能坐在飯桌上鬱悶地看着齊璞瑜。
齊璞瑜輕咳道：“方纔大概是本王看錯了，皇上不必掛心，用膳吧。”
齊尚翻了個白眼，端起碗來吃飯，將一整日的大喜大落都化爲食量補了回來。
屏風後，那寬大的太后寬榻上，沉靜若久的馮九卿，眼睫微微一動，如同白文鳥初次擅動它脆弱的脆弱的羽毛，微乎其微。
魏嬤嬤又將人上了兩道菜，至傍晚，那一大一小兩人才終於離開。
齊璞瑜還是回了王府，齊尚仍舊坐居龍御殿，慈榮殿則靜靜點着宮燈，晚風輕撫而過，宮燈隨風起舞，魏嬤嬤站在廊下長舒口氣，回頭又替馮九卿掖了掖被角。
時間慢慢地過去，第二日晨曦漫天之時，齊璞瑜新任命一武將爲肖勇將軍，出使大宛，點兵同行。令以御史臺御史及京中大理寺下發文書，逮捕戶部尚書所上奏之名單上之人，皆抄家，度其惡定罪。
未過三日，盛朝使者入京，來者還是他們的熟人，多路。
南澤經過內亂，已經新生爲盛朝，多路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沉着冷靜。正如戶部尚書劉積玉所言，此人果真帶了價值幾十萬的珍寶玉器，還有舒曼葉簽下的邦交盟約。
齊璞瑜讓內務府替他準備了盛大的歡迎宴，這次不必前幾次，可算是賓主盡歡，奈何就是從頭到尾，東華都沒有說出要簽訂盟約的時間。
多路被灌醉了放在方正殿，第二日幡然醒悟，卻又面臨着京城長街之上準備好的花燈會，也是好不熱鬧，人人都笑臉相迎，處處都是歡歌笑語，不覺便走了神。
第三日還是世家公子陪着玩樂，方毅坐鎮背後，安排得妥妥當噹噹的，而後在第四日，摘下了他們辛苦澆灌的果實。
歐陽明一副遭受背叛的悲憤模樣打上門去，“貴國邦交之盟約十分真實可靠，並且態度真誠，但，奇怪的是，就在使者入京後三日，邊關竟又傳來了他東華商人被劫掠之事，實在太過分了！”
多路倒吸口涼氣，他這項正在談判，哪個混蛋在背後捅他刀子？！
這話暫且按下，多路滿又上前安撫，“歐陽兄不要心急嘛，這事不還沒有定論嗎？待我等查個清楚，再說不遲？”
“還有什麼可查的？”歐陽明長嘆口氣，“當初貴使入京，在下也是親自接待。貴使臨危不亂，氣節傲然，在下甚是敬佩，本以爲兩國交好，有利萬民，卻不想……唉！百姓何苦啊！”
多路臉色難看，腦子裡瞬間就閃過了羅曼女舊部在爲非作歹破壞邦交，立刻信誓旦旦地說道：“歐陽兄放心，我既然來此，必是誠心，絕不可能兩面三刀！我盛朝如今也經不起戰亂，還望歐陽兄給我些時間，讓我確認。”
歐陽明從這話裡聽出些別的門道，當即便喏喏應了，只道：“唉，罷了。在下仰賴從龍功德，勉強混了個御史，在天子勉強還有話可說，既如此，便由召集衆好友，替使者拖延一二。”
羅路不由好笑，心說你幫忙就幫忙吧，還特地指出自己的“從龍功德”，炫耀給誰看呢？
也因此，對其口中的話倒是覺得更加值得可信了。在他看來，一個好大喜功的人，顯然比一個老謀深算之人更好控制。
想到此處，多路不禁又問：“歐陽兄深明大義，爲兄佩服。既然如此，爲兄這裡倒有個不情之請，敢問歐陽兄……聽說這皇宮之中，還藏了個孕婦？”
歐陽明面不改色心不跳，驚訝道：“啊？孕婦，誰？”
多路打量着他，“你不知道？”
“沒聽說過啊，”歐陽明面露奇怪，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麼，表情突然扭曲了一下，但卻又強笑道，“沒聽過沒聽過，呃，這個，在下還要當值，這就不多陪了，貴使留步，留步啊。”
那模樣一看就是欲蓋彌彰，多路冷哼一聲，旋即皺起了眉頭，“看來姚若華沒準還真的活着，那我南澤血脈，豈能流落在外……”
那廂，歐陽明出了方正殿，轉身就入了紫宸殿。
紫宸殿上，齊璞瑜拿着摺子，頭也不擡道：“他問了？”
“問了，”歐陽明道，“王爺所料不差，多路的確掛心姚若華，接下來，臣可是要帶他前去冷宮看看姚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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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着急，”放下摺子，齊璞瑜慢吞吞地取了張宣紙，寫下幾個字，交給小周公公，又道，“先等他確認了邊關之事，而後再帶他去見姚若華，最後再開價。”
小周公公將宣紙送到了歐陽明手中，歐陽明一看那紙上寫的數字，眼睛都瞪大了，“這……這麼高？”
一直未曾出聲的齊尚擡起頭，幽幽道：“這還是朕和齊叔伯在戶部尚書開出的價碼基礎上折了一半的結果。”
歐陽明：“……”劉大人莫非是想將盛朝搬空？
“不必擔心他們付不出，”齊尚想咬一下毛筆尖，剛到嘴邊又停下，笑道，“……聽說盛朝剛開了個金礦，正富得流油，嘖，可惜不是開在我東華境內。”
他說着，瞪大的眼睛裡閃過一抹貪婪，讓人不寒而慄。
齊璞瑜忍俊不禁，“不着急，讓他們開，沒準還能多開幾處，也省了咱們的功夫。”
歐陽明諱莫如深地斂眸，視線直直落在自己手中的紙條上，耳邊響着上面兩叔侄口中不可深思的恐怖話語，一個詭異的念頭在腦子裡也慢慢浮了起來——若是着金礦是東華的東西多好啊。
看來戶部尚書這名字改的真不錯，歐陽明暗中對同僚道：“戶部尚書怕不是個財神爺。”
至此，財神爺劉積玉的名字在東華莫名傳開。
又十數日，多路終於確定了邊關作亂，雖然不知道怎麼羅曼女舊部突然出現了，但治下不嚴，的確算是盛朝之過。
多路在朝認錯，同日，歐陽明“買通”禁軍，帶多路去看了姚若華。彼時姚若華被重新梳妝打扮了一番，好好在肅寧宮養胎，多路才確認沒多久，就被宮女“撞破了”。
齊尚佯裝大怒，齊璞瑜則善意相勸，言稱國庫空虛，軟硬兼施，騙來了二十車金子。
此後，盟約定，多路回國，盛朝與東華開始了短短十年的“邦交睦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