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明媚的光芒從頭頂潑灑而下，稠密黑長的頭髮輕輕搖晃，深刻的輪廓漸漸清晰，齊璞瑜嘴角含笑，慢慢走了進來。
馮九卿驚訝地站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姚若華目光一閃，眼中閃過陰毒冷意，也笑道：“攝政王不在紫宸殿批改奏摺，到這裡來幹什麼？這裡是給皇上選妃的地方，來的，應該是皇上纔對吧？”
此話一出，衆人都下意識低下了頭。
姚若華分明在暗指李代桃僵，馮九卿瞬間反應了過來，坐了回去，但看齊璞瑜那副泰然自若，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的樣子，不僅沒有幫他說話，反也跟着道：“太妃所言有理，王爺日理萬機，今兒怎麼有空來哀家這裡？”
齊璞瑜擡了擡眼簾，看似溫和無害的笑臉上，竟莫名透出一股肅殺，輕輕瞥向姚若華。
姚若華條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心下訕訕，倒未再多言，齊璞瑜乃道：“本王何曾日理萬機，如今皇上已經慢慢學着處理國事，本王自然能夠忙裡偷閒。”
說着，他已經慢慢走到了右方，在魏嬤嬤端來的椅子上坐下，正襟危坐，拍了拍自己根本沒見皺褶的衣袍，擡頭看向馮九卿。
“今日皇上讓我來給他選兩個良人，唉，可惜本王只見滿屋子美人如雲，着實分不出高低，煩惱太后仔細甄選，本王好回去報與皇上了。”
秀女入宮，皇宮後院素無妃嬪，自然是要遵循家族背景按品級封個良人才好，這也是規矩之一。
姚若華馬上就忍不住開口了，“若是如此，本宮看太后方纔提點的人便極不錯，身份尊貴，舉止風雅，進退有禮，又能言善道，面容姣好，正有宮德典範姿態。”
瞧這話說的，宮德典範？也不害臊。
馮九卿暗暗冷笑，心照不宣地同齊璞瑜交換了個眼神，默契地笑開，道：“太妃既如此言，那便封她做良人，此舉萬華宮吧。”
姚若華愣了愣，詫異地看着馮九卿，她都已經準備好據理力爭了，沒成想馮九卿竟然主動答應了，到讓她下意識懷疑其那萬華宮裡，是不是藏了什麼毒藥殺手之類的了。
可還沒等她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便聽馮九卿道：“還不謝恩？江如雪，哦，不對，應該雪良人。”
姚若華猛地反應過來，豁然起身，“江如雪？”
不僅姚若華愣了，就是下面的秀女們都愣了。
她們都以爲馮九卿說的是姚月兒，怎料竟然最後着當先的“良人”稱號竟落到了江如雪身上！
江如雪卻沒有半分驚訝，仍舊淡淡的，無悲無喜，“如雪多謝太后。”
姚月兒臉色發白，將剛剛邁出的腳步收了回來，卻還是叫身邊年紀尚小的柳芷若發現了，低頭嘲笑道：“腳邁得那麼快做什麼？小心前面是萬丈深淵，摔你個得不償失。”
姚月兒狠狠瞪她一眼，柳芷若不屑地擡起頭，囂張地回盯過去。
她生了一雙杏眼，活潑可愛，性格也是動若脫兔，最是喜歡力爭上游的，此刻逮住機會，自然要踩上姚月兒一腳。
馮九卿有意無意地掃過柳芷若，不無戲謔地看向姚若華。
“正是江如雪，太妃難道說的不是江如雪？畢竟禮部尚書乃是一品大員，豈不正是‘身份尊貴、舉止風雅’？”
無論如何，總比三品太常寺卿這個閒職官位大吧？
姚若華臉上一僵，似乎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兄長已經被貶爲太常寺卿，雖然不甘心，卻還是隻能接受現實。
但轉念，她便又笑起來，“可是太后不也很喜歡姚月兒嗎？本宮覺得那沁香閣倒是正適合姚月兒。”
沁香閣也是良人居所，而且論其與龍御殿的距離，它還是僅次於萬華宮的，位置絕佳，姚若華倒是打的一副好算盤。
可她若是答應了，不就顯得很詭異？
馮九卿端起茶杯，緩慢地抿了口茶，態度遲疑，神色有異，顯然並不對這個提議上心，衆人倒也沒有意外。
“……封個良人，也就是圖個彩頭，畢竟皇上也不會召幸，”馮九卿擡眼，冷不防對上一雙深邃注視的眼，頓了頓，挪開視線後又道，“暫且封一個便足夠了，至於沁香閣，我看芷若倒是不錯，就賜給她吧，將來皇上若是要封賞，再給名號也不遲。”
柳芷若驚喜地睜大眼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激動地紅了眼，“芷若多謝太后，太后千歲洪福！”
齊璞瑜挑眉，別有意味地看向了異常嘴甜的柳芷若。
馮九卿一心注意姚若華的反應，冷不丁也被她嚇了一跳，好在她早已將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神功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很是冷靜地點了下頭。
“起來吧，你這丫頭嘴倒是很甜，日後便常來慈榮殿陪哀家說說話，解解悶吧。”
柳芷若自是感激不盡，姚若華卻恨得咬牙，整張臉都陰沉了下去，如今竟連一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及至衆人帶着秀女散去，她才怏怒不快地瞪了眼馮九卿，甩袖離開。
慈榮殿瞬間清淨了下來，魏嬤嬤自覺地帶着宮女離開。
齊璞瑜施施然起身，緩步走到了馮九卿面前，背過手，彎下腰，輕笑道：“一入宮你便將江如雪封爲良人，豈不是讓她成了衆矢之的？”
“她既是禮部尚書送進來的人，若是連初入宮的秀女都鬥不過，接下來的路，怕是也不用走了。”馮九卿往後仰了仰身子，擡手抵住他的肩膀，柳眉擰出一股不滿。
“你做什麼？”
“看看你，”齊璞瑜輕笑，雙臂撐在她兩側，得寸進尺的湊近耳邊深深吸了口氣，脣瓣摩挲着頸側，似笑非笑道，“聽說九玉侍衛這幾日都未曾進宮，與晴兒恩愛非常，頗有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之勢，小太后可是在擔心？”
又是廖晴兒。
馮九卿手上用力，將他推遠了些許距離，諷道：“沒錯，怎麼，莫非王爺聽聞此消息，心生嫉妒，慾求不滿了？”
慾求不滿？
齊璞瑜輕笑，忽地摟住了她的腰，一把將人抱起來，走向美人榻。
“小太后覺得本王是在嫉妒馮九玉？或是對廖晴兒‘餘情未了’？”
馮九卿慌了一瞬，但卻很快冷靜了下來，懸空的感覺讓她有些惴惴不安，卻硬着頭皮沒有表現出任何害怕，含笑道：“難道不是？”
“是……”齊璞瑜腳步一頓，垂眸斂了笑意，“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