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雪有些心神不寧。
內務府查過立政殿後，她就再也沒有離開立政殿半步，周公公特地前來轉告齊尚的囑託，讓她在殿中好好養傷，他和朝臣有要事商量，暫且不必前去探望。
但她還是很擔心，不僅擔心齊尚，還擔心在這個皇宮裡遊走的青九與素玉。
沉夜難眠，江如雪站在牀邊，看着立政殿的大門，只看到宮女來往行走，她頓了頓，看向小凝，“冷宮那邊，你派人看過了嗎？”
小凝點頭，“娘娘放心吧，冷宮那裡沒有查出什麼，他們肯定都收拾乾淨了，一定在哪兒躲着呢，若是真的有事，他們肯定回來找我們，或是找禁軍的。”
“但願吧，”江如雪苦笑，“你別看他們當年走得瀟灑，其實一個個都把皇上當成心頭寶，深怕給他惹一點麻煩，沒準出了事也只躲着藏着，只想找機會離開皇宮也未可知。”
小凝若有所思，“不會吧？
江如雪搖頭，“你是不知道，這聰明人做起傻事來，莫說八匹馬，就是千軍萬馬都未必拉得回來。”
小凝恍若有同感，重重點頭，“奴婢知道，就跟皇后娘娘這些年一樣，明明知道皇上有誤會，但就是不肯說出實情，對不對？”
江如雪無奈地瞪她一眼，“他們跟你家娘娘能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小凝暗暗撇嘴，明明都是犯傻。
江如雪失笑，擡頭看着天空的雪花，悵然一嘆，“我只怕皇上傷心，他們，是怕齊尚威嚴掃地、皇室被人恥笑，皇上在史書之上多了一筆黑賬，這當然不一樣。”
小凝困惑地眨眨眼，開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又將疑惑吞了回去。
立政殿外，禁軍巡邏而過，各宮大門緊閉。
東宮之內，齊無憂擔憂地來回踱步，想要出去看看自己的父皇，可總是還沒有走出東宮大門，就被人又抱了回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華裳張開手臂擋住大門，苦口婆心地勸道：“太子殿下，如今東宮是最安全的地方，外面有刺客遊蕩，皇上下了死令，若是放您出去，出了事咱們可都要陪葬的啊！”
小胖子鼓着腮幫子，故做威嚴，卻憋出一股奶氣，“父皇的清風樓也很安全！今晚我要跟父皇睡覺！”
“太子殿下，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您就算不拿奴婢的命當命，也要想想您若是出事，皇后娘娘怕是也……”
話不說盡，但齊無憂卻明白她的意思，氣鼓鼓的跺腳，卻又無可奈何，最後只能眼淚汪汪地問：“父皇沒事嗎？沒事嗎？我聽說他脖子上都有刀啦，嗚嗚，肯定很痛很痛的。”
華裳臉色一變，目光陡然銳利掃過東宮伺候的一圈人，勢要找出這個爛嚼舌根子的人。
“……不懂規矩的下人就喜歡胡言亂語、誇大其詞，太子殿下，皇上當初連兵戈加身都能安然無恙，區區一把匕首，能奈皇上何？”
說完，華裳一步上前，便將人抱了起來，跟身邊的大宮女使了個眼色，抱着哭唧唧的小太子進了內殿。
大宮女卻站在原地沒動，等人都走了，才慢慢開口，“說罷，是誰告訴太子殿下的？”
宮門漸合，齊無憂擡頭，淚眼朦朧中，正好看見一個宮女被人拖了出去，哭聲驀地一頓。
“太子殿下，”華裳擋住他的視線，溫柔地笑道，“時間不早，您該休息了。”
……
漆黑夜中，一道身影從假山裡拐出。
看不出地上的腳印，只能看見那不時反射月色的銀色刀刃，宮女在假山裡來來回回轉了幾圈，卻什麼都沒有發現，最後只能痛罵一聲，離開了假山羣。
假山中再無動靜。
又過許久，假山裡再次出現了那宮女的身影，她竟然去而復返，那張臉在黑暗中顯得越發慘白恐怖。
待她這次離開了，青九才從某個角落裡出現，轉向往那座孤殿而去。她走得有些急切，路上不停查看自己身上是不是遺漏了什麼，儘量走在石頭上。
孤殿之外，雪面整潔，沒有人出來，也沒有人進去。
青九才鬆口氣，後頸便陡然寒毛直豎，她下意識低頭，便覺有什麼東西擦着自己頭頂飛過，而後聽見“砰”的一聲，孤殿門內飛出一道利落修長的身影。
“蹲下！”
青九下意識地蹲下了身，那道人影也擡起一腳就是踢了上去，身後之人忍痛悶哼，倒飛七八米遠才穩住身體！
素玉將青九扶起來，再擡頭想要追上去，那宮女卻已經消失不見。
“我們換個地方。”素玉不假思索。
青九也來不及多想，反手扶住他的腰便走，卻不去到何處，“我們去哪兒？”
素玉默了默，道：“……慈榮殿。”
只有慈榮殿，禁軍、六合司、宮女、太監都不敢輕易入內，那裡很危險，但卻也最安全。
青九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扶着人往慈榮殿而去。
慈榮殿裡，蘇雪還沒有回來，她已經在在清風樓外站了三個多時辰，但齊尚還是沒有見她。
青九和素玉在外面看了片刻，找準機會，又故技重施讓“小太監見鬼”，翻牆進了殿內，但腳還沒有站穩，素玉便單膝跪地，捂住了肩膀，徹底沒了力氣。
他流了太多血。
“素——”青九險些驚叫出聲，好在話到嘴邊又眼疾手快地閉上了，用力扶起素玉往內殿中去。
……
宮外，薛府。
薛放回府來換件衣裳，白日裡穿得太薄，到了夜裡還是很冷。可加了厚重大氅，他卻覺得自己穿得還不夠厚。
“你說什麼？！”薛放不可思議道：“那是、是明王殿下？”
薛世點頭，“十之八 九是殿下，殿下救了皇上，但怕是不小心中箭了。”
薛放倒吸口涼氣，整個人都跌坐在了椅子上，“不是、那既然是明王殿下，他們大可以直說啊！”他頓了頓，猛然站了起來，“不行，我得去告訴皇上！這麼冷的天中箭不是開玩笑的！”
“太后和明王要是願意出面，還用得着你？”薛世睨了他一眼。
“那他們到底在等什麼？”薛放一拳將桌子砸得轟然作響，氣得眉目猙獰，“現在他們應該找太醫！找禁軍！找皇上和皇后！！”
薛世緩緩搖頭，“他們不會主動去找的，他們若會去找，當初也不必忍痛詐死了。何況這皇宮裡還有人不想他們出現。”
“什麼人？”
薛世擡起頭，目光幽邃，“意圖挑起戰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