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疑雲驟生

蕭晴兒一怔。

一手護着小腹,一手掩面,肩膀微微聳動,儼然是一個受驚過度、悲憤欲絕的受害寵妃。

“太子殿下,若非她們詛咒下毒,難道是臣妾拿腹中皇兒,來誣陷她們不成?”

“哦?也是。虎毒不食子。”李肇薄脣微啓,轉過身。

視線掠過臉色灰敗的慧明師太,最終落在薛綏臉上。

停頓片刻,辨不出喜怒。

“妙真師父,是水月庵日子太過清閒,養得你們無法無天了不成?偏要選祈福大禮,行此大逆?”

薛綏平靜道:“太子殿下明察。慧明師太持身清正,德高望重。水月庵主持皇家法會,更是慎之又慎。貧尼斗膽以爲,此事必有蹊蹺。”

這時,慧明師太彷彿才從巨大的驚駭中回過神來,顫巍巍地合十上前。

“阿彌陀佛——”

她聲音裡滿是驚悸後的沙啞。

“貧尼慚愧!方纔手握靜瓶時,忽受神靈感召一般,心神恍惚,手指忽然便失了力道……貧尼罪該萬死,甘受罰戒。但此事乃貧尼一人之過,與門下弟子無關。求殿下、太后明察……”

神靈感召?

這不是暗裡在說,佛祖不肯受這個禮嗎?

李肇不置可否地看那老尼一眼,徑直走向那堆刺目的碎片,在距離薛綏僅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他微微俯身,目光銳利地掃過地上的殘片和水漬,彷彿在確認什麼……

片刻後,撿起一塊碎片,緩緩直起身。

“詛咒皇嗣,毀壞聖物,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他慢條斯理地重複着蕭晴兒的指控,靴尖輕輕踢開一塊鋒利的碎瓷,目光重新投向薛綏。

“薛六,你從前愚不可及便罷了,身入佛門,竟還要拖着全庵尼衆陪你下地獄?當真不知天高地厚。”

李肇那雙眼睛,深不見底,幽暗難明。

沒有憤怒,沒有質問,只有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探究。

薛綏知道他在埋怨。

埋怨她不聽勸阻,執意下山,踏入寶華殿這個龍潭虎穴。

一種剋制的暗流在二人中間瀰漫開來。

薛綏目光微垂,瞥見李肇指尖無意識捻動的瓷片,眼眸在衆人看不見的地方,掠過一抹極淡的笑意……

這人……

無聲埋怨,公開“遞刀”。

薛綏順着他的指引,沉聲反問:“太子殿下,麗妃娘娘突遭變故,皇嗣安危未卜,當務之急是救治娘娘、徹查真相。這般急着拿人封口,豈不是擾亂祈福誠心,本末倒置?”

李肇聲音低沉,帶着一絲嘲弄。

“哼!還是這般伶牙俐齒,不知死活。”

薛綏姿態恭順:“殿下明鑑,貧尼只是陳述事實,不敢妄言。”

李肇:“事實?這滿地碎瓷與血漬,難不成是佛祖顯靈,親自施法的不成?”

這話說得……

衆人心思各異,暗自咀嚼。

聽上去句句指責,可字字剖開細想,太子不是把懷疑的引線,悄無聲息地帶向了麗妃娘娘急於定罪的行爲本身嗎?

一邊是驚魂未定、泣血指控的寵妃。

一邊是孤身而立、平靜淡然的尼姑。

而太子的態度,模棱兩可,曖昧不明。

謝皇后在一旁看得心急,屢屢以眼神示意李肇,李肇都恍若未見。

皇后無奈,只得清了清嗓子,試圖緩和。

“妙真師父所言有理。茲事體大,不若……待太醫診過麗妃情形,再行定奪也好……”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太醫到——”

兩名太醫提着藥箱,氣喘吁吁地奔入殿內。

來不及多喘口氣,便跪倒在地。

“臣等奉召前來。”

承慶太后緊繃的面容稍緩,厲聲道:“還不快爲麗妃診治?”

“臣等遵旨!”

“貧尼斗膽請旨——”薛綏清冷的聲音忽地響起。

然後,迎着衆人審視的目光,垂下眼簾,微微躬身。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шшш¤ттkan¤¢ O 她姿態很恭敬,一席話卻說得石破天驚。

“貧尼斗膽,隨太醫到麗妃娘娘跟前,細觀娘娘鳳體?”

滿殿皆驚。

“放肆!”承慶太后宮裡的掌事嬤嬤最先反應過來,厲聲呵斥。

“你這妖尼!死到臨頭還敢口出狂言。娘娘金枝玉葉,豈容你這等污穢之人近前褻瀆?來人!還不將這詛咒皇嗣的賤婢拿下……”

“急什麼?”

李肇擡手,一個簡單的動作便止住了撲上來的內侍。

他看向蕭晴兒,聲音聽不出情緒。

“麗妃娘娘,這個妙真旁的本事沒有,診脈斷症的能耐卻是不俗。讓她看看也好。一則,或能立辨端倪,省去周折。二則……”

他頓了頓,脣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也好讓她們心服口服,省得旁人說皇家處事不公,偏聽偏信……冤枉了出家人。”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很慢,帶着一種玩味。

蕭晴兒不明白李肇爲何突然橫插一腳,更不明白薛綏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此等妖尼,臣妾避之唯恐不及,豈敢讓她近身……”

她試圖婉拒。

李肇卻恍若未聞,側身讓開一步,對着薛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姿態從容地將薛綏讓到蕭晴兒的面前,目光幽深帶笑,如同在欣賞困獸的表演。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薛綏神色不變,雙手合十,沉穩地走向臉色越來越難看的蕭晴兒。

“你……你想做什麼?站住!不許靠近娘娘……”

綠萼擋在蕭晴兒身前,色厲內荏地低喝。

薛綏停下腳步。

她沒有去看綠萼,清冷的目光盯着蕭晴兒那一張妝容精緻卻難掩疼痛的臉,語氣平淡。

“娘娘息怒。貧尼觀娘娘面色,雖施粉黛,卻難掩眼瞼下青灰,脣色亦失之紅潤,反顯蒼白……此乃氣血兩虛、肝氣鬱結之象……恕貧尼直言,中焦凝滯,娘娘不像是有孕之婦。”

蕭晴兒瞳孔驟然收縮。

周圍的命婦和內侍也愣住了。

這……這是唱的哪一齣?

薛六竟當衆指控麗妃……假孕?

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薛綏不理會衆人的反應,緩緩擡起攏在寬大僧袖中的右手。

那隻手蒼白,指節修長,指甲修剪得乾淨整齊。

在蕭晴兒憤怒的瞬間,虛虛一擡,便扣住她的手腕。

“若不是太醫誤診,便是千金藤混紅麝粉,與當初平樂公主買通御醫炮製假孕的法子,如出一轍。” “你胡說八道!”蕭晴兒氣得渾身發抖:“張太醫。你,你來說……”

那太醫撲通跪地,顫聲叩首。

“臣不敢欺瞞聖聽,願受查驗……”

薛綏慢慢收回手,從袖中取出一方折迭得方方正正的素白絹帕。

“這帕子上有紫薑草與茜草的汁液,遇血變色。若娘娘真有孕在身,精丨血旺盛,則帕色轉爲淺紅。若無孕,僅見葵水或是……用了紅麝粉炮製假孕,則帕色會轉爲青灰……”

她將素帕託在掌心,目光依舊平靜地看着蕭晴兒,聲音無波無瀾。

“爲證娘娘清白,也爲解殿下與太后疑惑,娘娘……可願一試?”

空氣再次凝滯,彷彿凍結。

平樂當初在太后壽誕上滑胎作假的事,至今餘波未平,已成宮闈禁忌。

蕭晴兒與平樂自幼交好,沒少幹那些鑽營陷害的事。如今平樂雖然被貶朔州,但在京中仍有殘存勢力,難保不會與蕭晴兒暗通款曲……

衆人將此事聯想到平樂身上,便覺得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而蕭晴兒看着那一方素帕,腦中卻如遭雷擊。

這是,她的帕子……

薛六這賤人。

不僅知道她的秘密。

還要當衆讓她承認假孕爭寵,將她釘死在恥辱柱上?

她若不接,自顯心中有鬼,不是假孕也假孕了,還有栽贓誣陷的嫌疑。陛下當初會因平樂的事而生厭棄,若她再犯,那便是死路一條,還會累及蕭家……

她若接下,同樣也會落入薛六精心布好的陷阱。

藉着查驗之名,把她的醜事公之於衆……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蕭晴兒僵在原地。

-

水月庵,東廂禪房。

寒風捲着飛雪,撲打着窗櫺,發出沙沙的輕響。

禪房內,炭盆燒得正旺,偶爾爆出一兩點火星,烤得幾顆栗子表皮焦黃,散發出誘人的甜香。

今日庵中師父去了上京法會,小昭和如意幾個得了空,縮在薛綏的禪房裡,守着炭盆取暖,吃點零嘴點心。

室內暖意融融,與外間仿若兩個世界。

如意坐在小杌子上,正拿着細麻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個半舊的黃楊木妝匣。

匣子雕工樸素,是薛綏的舊物。

裡面裝着一些從前姑娘常用的頭繩、簪子。

如意一邊擦一邊感慨,不知姑娘何時方能用上……

小昭則是盤腿坐在榻邊,慢條斯理地擦拭着她的寶貝短刀,烏黑的刀身映着她沉靜專注的眉眼,寒光內斂。

錦書在整理薛綏那幾件半新不舊的禪袍,將袖口領口磨損的地方細細撫平。

只有佩蘭一個小丫頭,在專注地翻動栗子。

“姑娘這會兒在寶華殿,不知怎樣了……”如意小聲嘀咕,聲音帶着擔憂。

“那麗妃娘娘,從前在孃家就不是個好相與的,如今得寵,只怕更是變本加厲……”

“不要胡思亂想。”錦書頭也不擡,將一件迭好的禪袍放入箱中,“姑娘自有分寸。咱們守好屋子,等姑娘回來便是。”

如意輕輕嗯了一聲。

小昭手中短刀錚地一聲精準歸鞘,擡眼看向窗外。

“姑姑。外頭……太安靜了。”

錦書手指一抖,與她對視,眉頭微蹙。

小昭自小便跟着薛綏,警覺性強,從來不會錯。

“我去看看。”錦書剛要起身,小昭已更快一步,如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滑下榻沿,閃身到了門邊,側耳傾聽。

不消片刻,庵門外便傳來一陣沉重、密集的馬蹄聲。

“開門!奉王命緝拿欽犯,搜查逆黨,速速開門。”

緊接着是雜沓沉重的腳步聲……

甲冑碰撞,鏗鏘聲與粗魯的呵斥混雜一團。

“哐當!”

一聲巨響。

水月庵大門洞開。

撞門的兵甲凶神惡煞,砸碎了水月庵的寧靜。

“你們幹什麼?”守門小尼驚恐的質問聲剛起,便被粗暴地打斷。

“滾開!奉王命行事!”

“搜!”

“仔細搜查每一個房間,每一個角落。”

“發現任何可疑之物,立刻呈報!”

刀光劍影寒氣森森,鐵甲如潮水般涌入……

尼衆壓抑的驚呼和哭泣,打破了禪房的暖意。

“姑姑。”小昭朝錦書使了個眼色。

“我去拖延些時辰,你們快收拾東西。”

“不可貿然涉險,壞了姑娘的謀劃。”錦書心知不妙,聲音雖穩,手下動作卻快了幾分。

“快!把要緊的東西收一收……”

“是。”

小昭眼神一厲,霍然起身,短刀瞬間滑入袖中。

如意手上的妝匣“啪嗒”掉在地上,裡面的零碎撒了一地。

佩兒也嚇得手忙腳亂,跟着她們收拾起來。

“砰——”

禪房單薄的門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踹開。

寒風裹着雪沫猛地灌入,吹得炭盆火星亂濺。

幾個身着軟甲,手持兵刃的彪形大漢凶神惡煞地闖了進來。

爲首的校尉目光陰鷙,帶着毫不掩飾的惡意掃視着屋內的女子,大手一揮,根本不給她們任何反應的時間。

“將人拿下,搜……”

“一寸地方都不許放過!”

如狼似虎的兵丁立刻撲向房間各處。

箱籠被粗暴地掀開,衣物、經卷被胡亂扯出扔在地上。

書架上的書冊嘩啦啦散落一地。

連榻上的被褥都被撕開,絮絨紛飛……

李肇:孤和平安,就是這麼默契。

薛綏:你罵我的話,都記小本本上了,畫冊可再添一人。

小昭:行嘞,接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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