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說出“自己走了”這句話時，我能夠看到他眼神裡絲毫不加以掩飾的恐懼和懷疑。那樣的神色非常真實，讓我沒有懷疑他說假話的理由，實際上這也和我的判斷相符合。
“小兄弟，你能不能告訴我，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村長有點心緒不寧的問道。還沒等我回答，他又連忙自己加了幾句：“其他警察當時都不相信，我也覺得不太可能，死人怎麼會自己走路呢？”
看着他的眼神，我當然明白他此刻的慌亂。語言、神態、眼神，村長的每個外在表情都在暗暗地希望我能夠說出支持他觀點的話，但是我卻不能這麼做。
“……我不想這麼說，但是我不能騙你。被飛僵吸乾了血而死的生人，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燒掉，就會變成活屍。這一點，我相信道家協會的人也是知道的。”我嘆了口氣。
“啥是活屍？會不會很難對付？”村長開始有些沉不住氣了。
“活屍就是生人被抽掉了三魂，只剩七魄殘留在體內。人，魂善而魄惡，魂去魄留，是爲活屍。不過不要擔心，活屍比飛僵好對付的多，行動遲緩不少，而且力量還沒有一個正常成年人大，只要能夠抓住後捆起來直接燒掉，就能處理乾淨不留遺患。只是活屍的牙口很鋒利，而且身體會帶有濃郁屍毒，和它對峙要小心不要被咬到，否則的話拔毒會很緩慢。”我解釋道。
“……這……我們村子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村長有些手足無措。
“相信我，活屍算不上什麼麻煩，這名活屍生前的家人才算是麻煩。如果不解釋清楚，我想對方不會輕易讓你就這麼捆起來還在掙扎的活屍扔進火堆裡，他們情感上會接受不了的。”我說，然後又忍不住追問：“我剛纔也說過這東西行動緩慢，既然警方能夠看出它的大概行動，就不能按照痕跡追蹤嗎？”
“被咬死的那個人住在山上……家裡沒啥還活着的親戚，就他一個人，而且這人還好在院裡的水泥地上打鋪蓋睡覺，我想他就是這麼着給……哎……反正後來吧，警察那邊的意思是說，這人的行動軌跡看不出來，在山路上半道就沒有了。”
我沉默不語，過了一會才說：“村長，我勸你一件事情。不是還有個被吸乾了血的死屍嗎？趁早燒掉吧，晚了的話……”
村長微微一顫，連忙點頭：“是，我明白了，謝謝小兄弟提醒。”
我點了點頭，然後轉過頭來要離開。村長在後面問道：“小兄弟，萬一我們這邊需要你……”
“必要的話，我會回來的。”我頭也不回地說。
……
在村口，我碰到了艾麗婭。
“總算是告別結束了？哼，距離發車還有二十八分鐘，你浪費了很多時間！走！”
我跟在艾麗婭後面，一句話也沒說，心裡滿滿的都是剛纔和村長交談所知道的那些事情。思緒翻涌、略顯雜亂，我魂不守舍的想了好半天，艾麗婭在後面喊了一聲，我才發現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間走過了汽車站的門口十幾米遠。
“要不是我走了一半發覺你沒在身後，說不定等我出來的時候都要找不到你了。拜託，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既然已經做了決定，爲什麼還要總去思考那些事情？”艾麗婭不滿的看着我。
“呼……”我沒說話，長出了一口氣。
買完票以後，我和艾麗婭坐上了車。艾麗婭一直在看着窗外，我則是帶上了帽子，把帽檐拉低，裝出一副在睡覺的樣子。
實際上，長途車裡只有我和艾麗婭兩個人，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的乘客了。她望向窗外沒多久，長途汽車就開動了。
艾麗婭扭過頭來看了我一會，又轉過頭去不說話。我思考了一會，腦海裡忽然跳出來了另外一個問題，忍不住擡起帽檐來問道：“艾麗婭？”
“我在呢，什麼事兒直說。”艾麗婭微微側過臉看我。窗外的陽光透過車窗照射在少女白嫩的肌膚上，隱約間竟然有種透明感，說不出的好看。
“你……回到了北影市以後，要去哪裡？”我遲疑了一會，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畢竟我要求的只是幫助她這一次，她幫我也只是這一次，等這趟車到達北影市以後，我和她理論上就沒有關係了。
艾麗婭明顯楞了一下，慢慢低下頭，過了好一會才低聲道：“我……我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我嘴脣動了動，心裡有一個想法呼之欲出。但是我搖了搖頭，又把這個想法按了回去。還太早了，我不能這麼早決定她是否值得信任，我在心裡對自己這麼說。
“你有沒有固定的工作？或許我可以幫你找一份兒。”我說。
“不要，我不喜歡你們人類那種朝九晚五的上班活動。”艾麗婭搖了搖頭。
“可是你又不能回到魔界，只能生活在這裡。沒有錢，你以後怎麼養活自己？”我問道。
“我以前也從來沒有找過工作，不還是照樣活下來了？”艾麗婭不以爲然的道。
“是嗎？那你以前是怎麼弄到資金的？”我懷疑起來。
“……你要知道？算了，告訴你也無妨。你之前不是懷疑過我是不是幹過飛天大盜之類的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我以前就是個小偷，靠盜竊爲生，偶爾打點零工。”艾麗婭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呃。”我楞了一下，有點不知道怎麼迴應她的這份兒直爽。小偷不是什麼光彩的活計，說嚴重點就是犯罪，但是艾麗婭的表情，看上去似乎並不羞於提起這種過往……
“怎麼，道德標兵弦雪同志，你要鄙視我嗎？還是抓我去報警？”艾麗婭眯起了好看的眼眸。
“你這話嚴重了點，我不會去抓你報案的，但是我希望你以後能夠找一份兒正經的工作，這不僅是爲了別人，更是爲了你自己。相信我，小偷小摸也是有損陰德的。”我勸說道。
“哈！”艾麗婭不屑的搖頭，“你看，我說你道德標兵、道德模範沒錯吧？損陰德……難道你忘了我是魔族嗎？本魔可不是你們高尚的人類，幹什麼事情都要遵循可笑的善念。進地獄又如何？地獄就是我的家！”
我被她這一套說辭嗆得根本說不出話，只得嘆氣：“呃……算了，你當我沒說吧。”
艾麗婭扭頭看了我一眼，慢慢收起了笑容：“……你不用擔心。我下手的所挑選的目標都是那些壞人。比如在夜店裡給女孩子下藥的流氓、生活在暗巷裡伺機搶劫強X單身女孩的混混，以及一些詐騙慣犯等。普通平民我是不會去下手的，這也是我的行爲準則。所以，我纔會特別討厭被人控制。當然，我也不是什麼好人，我的手也並不乾淨，但是請相信我，我至今爲止都認爲自己欠你姐姐一句抱歉。當然你那次把我打得也夠疼了……”
我有點尷尬，擺了擺手：“那件事情……我原本以爲你是個無惡不作的使魔，所以纔會下手那麼重。其實說起來還是我的不對，耍陰招往你臉上招呼……”
艾麗婭冷笑一聲：“這你可就錯了，魔族也有魔族的尊嚴，技不如人當然要吃虧，耍陰招算什麼？只要能弄死對手，下三濫的招數又如何，好用不就行了？手段不如別人聰明還記仇，那就是弱者的負面心理，我纔不會這麼做。”
很奇怪，她這麼說完以後，我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當時她在河面上衝我大吼大叫的場面……那真的是不記仇嗎？我看撕了我的心都有了吧……
艾麗婭沒有注意到我的分神，繼續說道：“所以，你想幫我我很感激，但是我不想改變我原來的生活方式，你也不必勸我那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因爲我已經適應了。謝謝你想幫我。”
“沒什麼，不用謝。”我搖了搖頭，又重新拉低了帽檐，不再說話。
幾個小時後，長途車到站了。我和艾麗婭走出了汽車總站門口，兩個人即將分別。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還有這個，送給你。”一邊說着，我低下頭，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來了一條銀鏈項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