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快燒,快燒啊!”
傍晚,高邑城西一大宅,此地是城中某世家大戶的宅邸。
家中的主事人聽聞耿氏被滅,正匆忙地焚燬賬目、轉移財物,試圖銷燬罪證。然而,還沒等他們完成這一切,錦衣衛便如神兵天降,將大院圍了個水泄不通。
“開門!錦衣衛辦案!”爲首的校尉一聲怒喝,炸在門房僕人的心頭,似乎那大門都被震的是嗡嗡作響。
院內衆人嚇得面如土色,有的想要翻牆逃竄,卻被牆外的錦衣衛用長槍逼了回來;有的躲在屋內瑟瑟發抖,幻想着能逃過一劫。
主事人妄圖負隅頑抗,手持利刃,指揮着家丁們抵抗,可面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錦衣衛,他們的反抗顯得如此無力。
僅僅片刻,大門便被攻破,錦衣衛潮水般涌入,將所有人制服。
那老家主被押解出來時,已是雙腿發軟,無法站立,被人一路拖行,眼裡滿滿都是絕望。
與此同時,城中的其他角落也在上演着類似的場景。
世家大族們苦心經營的關係網、藏匿的不法財物以及謀劃的陰謀詭計,在蘇曜的雷霆手段下,一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百姓們躲在自家屋內,透過門縫,看着街上的混亂與威嚴的錦衣衛,心中既害怕又隱隱有些興奮。
那些被遊街示衆的大家們,哪一個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存在?
結果如今卻各個都如喪家之犬一般,威風掃地,這讓百姓們深感痛快。
不過,同樣一幕,看在另一羣人眼中,那就完全不是一個滋味了。
夜幕深沉,高邑城某宅邸,燈火通明。
“太狠了,太快了,太瘋狂了!”
“再讓他這麼殺下去,怕是還不等遷徙,城中就沒幾個世家了呀!”
在宅邸的後花苑,一羣世家代表正圍着常山王劉暠,神色焦急,言辭懇切,試圖說服這位大王出面制止蘇曜的“瘋狂行爲”。
這些世家之人,看着城中如狂風驟雨般的清洗行動,心中滿是驚惶。
他們本以爲憑藉着家族底蘊和錯綜複雜的人脈,在蘇曜的統治下,即便不能如韓馥治下那般逍遙自在,但繼續人上人的生活應該不難。
可如今蘇曜的手段之狠辣,遠超他們的想象。那一顆顆頭顱和一串串被押赴大牢的罪人們,把他們的心防徹底擊碎。
“大王,您別不說話呀。”
“您可是咱大漢的諸侯王,不能不管啊!”
常山王劉暠眉頭緊鎖,目光在衆人臉上一一掃過,心中亦是波瀾起伏。
他雖貴爲王爵,但在這風雲變幻的亂世,手中的權力與往昔相比已大打折扣。
蘇曜如今手握重兵,在朝廷中權勢滔天,自己貿然出面,能否起到作用尚未可知,弄不好還會引火燒身。
於是,他轉頭看向河間王劉陔,希望能從這位同族那裡得到一些支持。卻見河間王只是一味的低着頭,雙手背在身後,也是一言不發。
“大王!”
“大王!”
“大王啊!”
聽着那一聲聲的急切的呼喊,常山王劉暠是心浮氣躁。
他甩了甩長袖,嘆口氣說:“寡人何嘗不想爲諸位排憂解難,可蘇大將軍如今風頭正盛,手握重兵,又深得朝廷倚重,寡人貿然出面,恐難有成效,反而會給諸位帶來更大的麻煩。”
“大王此言差矣。”
一位白髮的世家老者急切說道:
“那被捕的人裡,還有您王府的長史啊。”
“什麼?杜長史被抓了?!”常山王劉暠悚然起身。
“是啊是啊。”
“就在今天傍晚,我看到杜長史全家都被帶上了枷號,押往大牢去了。”
“就算不爲旁人,爲了您自己的王府,您也得出面勸勸大將軍吶!”
“不然的話,下面那些人胡亂攀咬,萬一牽扯到您身上,說點有的沒的出來,那又該如何是好啊?”
“放肆!”
常山王劉暠聞言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案:
“寡人行得正坐得端,豈會與那些亂臣賊子同流合污?杜長史若真有不軌之舉,那也是他個人所爲,與寡人何干?!”
劉暠真是怒了。
這怎麼能怪他頭上來呢?
這不能啊!
韓馥當了冀州牧以後就控制了常山局勢,那杜長史也是韓馥指名派來監視他的。
就連他被軟禁一事,也少不了那杜長史出力。
杜長史被捕,與他何干?
這些世家之人潑髒水真是讓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這一發怒,一時間還真是有些威嚴把衆人嚇得是噤若寒蟬。
但很快,又有人壯着膽子道:
“大王息怒,我等並非懷疑您,但瓜田李下,這些事情本就難以撇清。那蘇曜又是行事狠辣的主,連耿家這樣的望族都說殺就殺,萬一他.”
“夠了!”
劉暠厲聲打斷,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你們若真有冤屈,大可去找大將軍申訴。寡人雖爲宗室,但如今冀州軍政大權皆在大將軍之手,你們找寡人又有何用?”
說罷,他甩袖就要離開。
這時,一直沉默的河間王陔終於開口:
“王兄且慢。”
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
“這些世家雖有過錯,但畢竟根基深厚。若任由大將軍這般殺戮下去,恐怕會動搖冀州根本啊。不如.不如我們聯名上書朝廷,請陛下下旨約束大將軍?”
劉暠聞言,腳步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意動。
但很快又搖頭道:
“不妥。如今朝中誰人不知大將軍與陛下的關係?這摺子遞上去,怕是”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在場衆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一時間,園中陷入死寂。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錦衣衛校尉大步走來,抱拳道:
“兩位大王,大將軍有請。”
“什麼?!”
劉陔和劉暠同時變色,其餘世家代表更是面如土色,有人甚至雙腿發軟,險些癱倒在地。
“不知.不知大將軍喚我等何事?”
劉暠強自鎮定地問道。
那校尉面無表情:
“末將只是奉命傳話,其餘一概不知。兩位大王,請吧。”
劉陔臉色慘白,顫聲道:
“王兄,這.這該如何是好?”
劉暠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冠: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走吧,去見見大將軍。”
說罷,他當先邁步,跟着校尉離去。
劉陔見狀,只得硬着頭皮跟上。
留下一衆世家代表面面相覷,惶恐不安。
郡守府正堂,燭火明亮。
蘇曜高坐上首,荀攸、王凌等人分列兩側。
當兩位諸侯王戰戰兢兢地進來時,蘇曜正低頭翻閱着一份文書,頭也不擡地道:
“兩位大王來了?坐。”
劉陔和劉暠小心翼翼地行禮落座,心中七上八下。
片刻後,蘇曜合上文書,擡眼看向二人,淡淡道:
“本將軍請二位來,是有件事要告知。”
劉陔連忙道:
“大將軍請講。”
蘇曜手指輕叩桌案:
“經查,常山王府長史杜忠、河間王府丞周舉等人,勾結賊逆,貪贓枉法,罪證確鑿。本將軍已下令將其收押,待審明罪行後依法處置。”
劉陔心頭一跳,急忙道:
“大將軍明鑑,此二人所爲,寡人實不知情啊!”
劉暠也趕緊附和:
“對對對,寡人也是被矇在鼓裡啊.”
蘇曜擺擺手,打斷他們:
“本將軍自然相信二位的清白。不過.”
他話鋒一轉,目光陡然銳利:
“本將軍剛剛聽聞,有不少世家族人深夜出入兩位宅邸,不知所謂何事?”
劉陔頓時冷汗涔涔,慌忙解釋:
“這個.他們只是來向寡人訴苦,說大將軍.說大將軍執法過嚴”
“哦?”
蘇曜似笑非笑:
“那大王以爲,本將軍執法可有過嚴之處?”
劉陔嚥了口唾沫,硬着頭皮道:
“這個.大將軍秉公執法,寡人寡人不敢妄議。”
蘇曜冷哼一聲:
“大王倒是謹慎。不過本將軍今日請你們來,就是要告訴你們——”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兩位諸侯王:
“冀州乃朝廷之冀州,非世家之冀州。本將軍奉旨平叛,整頓吏治,任何人膽敢阻撓,休怪本將軍不講情面!”
這番話擲地有聲,震得兩位諸侯王心神俱顫。
劉陔連忙起身,躬身道:
“大將軍所言極是,寡人定當約束府中上下,全力配合大將軍行事。”
劉暠也趕緊表態:
“對對對,寡人也是這個意思。”
蘇曜這才神色稍霽,點頭道:
“如此甚好。兩位大王能這般深明大義,本將軍也就放心了。”
說罷,他揮了揮手:
“若無他事,兩位大王請回吧。”
劉陔和劉暠如蒙大赦,連忙行禮告退。
待二人離去後,荀攸上前一步,低聲道:
“大將軍,這兩位大王雖表面順從,但恐怕.”
蘇曜冷笑一聲:
“無妨,他們若識相,本將軍自然不會爲難。但若敢陽奉陰違嘛.倒不如說我求之不得呢。”
深夜。
回到安置的府邸,兩位諸侯王便立刻召集各自心腹密議局勢。
“大王,情況如何?”
劉陔主簿急切地問道。
劉陔臉色陰沉,將今日見蘇曜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嘆道:
“這蘇曜,當真是不給半點轉圜餘地啊。”
主簿咬牙切齒:
“大王,難道我們就任由他這般肆意妄爲?”
劉陔苦笑:“不然呢?他手握重兵,又有朝廷大義,我一個連封國都回不去的大王,又能有什麼辦法?”
主簿無奈跺腳:“那常山王那邊又怎麼說?”
河間遠離高邑,他是鞭長莫及,但高邑可就是在常山國境內,常山國又是劉暠的封地,按理說常山王在此事上應該更有發言權纔對。
劉陔搖頭嘆息:“常山王比寡人還要惶恐。他那個長史杜忠,本就是韓馥安插的眼線,如今被拿下,他高興還來不及,哪敢多言?”
主簿不甘心地壓低聲音:“大王,不如我們暗中聯絡其他宗室,聯名上書朝廷?那蘇曜再囂張,總不能把宗室都得罪光吧?”
“朝廷?朝廷裡剛被他大清洗了一次,現在還有人敢反對他嗎?”
劉陔無奈苦笑:
“況且,你莫要忘了,當今陛下與他是什麼關係,這種事情,休要再提。”
劉陔的主簿聞言,頓時泄了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滿臉的沮喪。
屋內衆人左右看看,俱是無計可施。
這也是理所當然,正所謂天下大勢,浩浩湯湯。
蘇曜帶來的壓力下,在那無可匹敵的絕對實力面前,這兩位尊貴的諸侯王紛紛選擇閉門謝客,夾起尾巴做人,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念。
不但如此,他們甚至還紛紛主動上書蘇曜,表示自己能力不濟,請大將軍選派國相和長史等人,助他們治理封國。
兩位諸侯王的服軟,標誌着冀州舊勢力的徹底瓦解。隨着蘇曜的鐵腕整治,高邑城內的秩序迅速恢復,那些曾經盤踞在冀州上層的世家大族們,要麼乖乖接受遷徙安排,要麼被連根拔起。
在戲志才、法正等新科進士的主持下,冀州的田畝清查和人口普查工作如火如荼地展開。
這些年輕官員銳意進取,又有錦衣衛保駕護航,他們拿着世家大宅中抄出來的文書,很快就將隱匿的人口和土地情況摸得一清二楚。
“大將軍請看,這是最新的統計結果。“
戲志纔將厚厚的賬冊呈上:
“冀州早年在籍人口五百八十萬人,如今在冊人口卻不滿兩百萬。除了戰爭造成損失,諸世家豪強隱匿人口竟有四十萬之巨。這些世家大族,當真是膽大包天!“
蘇曜翻閱着賬冊,冷笑道:“好一個冀州世家,怪不得他們能鼓動韓馥搞出來二十萬大軍。”
“傳令下去,按計劃執行遷徙,將這些隱匿人口全部登記造冊,重新分配土地。“
“諾!“戲志才領命而去。
就在大普查如火如荼的時候,崔烈也終於在孫女崔鶯的勸說下,放下了最後的驕傲,公開向朝廷請罪。
他在高邑城中心廣場上,當着全城百姓的面,痛陳自己跟隨韓馥反叛的罪過,並宣佈散盡家財,支持朝廷的遷徙政策。
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萬分艱難的決定。
當數日前,崔烈得知孫女爲了救自己而偷偷混進郡守府,向蘇曜求情,換來自己有條件的赦免後,他的第一反應並非是高興與欣慰,而是勃然大怒:
“你你你!”
“你怎能做出如此有辱門楣之事?!”崔烈氣得鬍鬚直顫,指着崔鶯的手指都在發抖,“我崔家世代清名,豈能靠孫女獻身來換取苟活?!”
崔鶯跪在地上,淚如雨下:“祖父,孫女不忍見您不忍見您”
“住口!”崔烈猛地一拍桌案,茶杯被震得跳了起來,“老夫寧願堂堂正正赴死,也不要這般屈辱地活着!”
屋內一片死寂,只有崔鶯壓抑的抽泣聲。
良久,崔烈長嘆一聲,頹然坐回椅中:
“鶯兒啊,你可知道,你這一時衝動,不僅毀了你的名節,更會讓我崔家永遠擡不起頭來啊.”
崔鶯擡起頭,淚眼朦朧中透着堅定:
“祖父,大將軍並非傳言中那般不堪。他他答應孫女,只要您公開認罪,支持朝廷新政,便可免您死罪,讓您去邊疆教書育人,將功折罪。”
“至於獻身一事.那也非他強迫,而是孫女主動去做的,孫女不能無故受人恩情。”
崔鶯的話讓崔烈一時語塞,他望着孫女倔強的面容,心中是五味雜陳。
在本心裡,他對於孫女的孝順頗爲感慨。
但在大節大義之上,他卻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
“哼!好一個將功折罪。他蘇曜不過是想拿老夫當個榜樣,好讓其他世家乖乖就範罷了。”
“祖父!”崔鶯膝行幾步,抱住崔烈的腿,“求您了,就當是爲了崔家,爲了父親,爲了我.”
崔烈低頭看着孫女哭紅的雙眼,心中某處突然軟了下來。
他伸手輕撫崔鶯的髮絲,聲音沙啞:“傻孩子,你父親遠在西河,若是知道此事,不知該有多痛心.”
崔鶯堅定地搖頭:“父親常教導孫女,孝道大於天。若父親在此,也定會贊同孫女所爲。”
崔烈沉默良久,終於長嘆一聲:“罷了.罷了老夫這一生,終究是愧對先祖啊”
就這樣,在孫女的勸說下,崔烈最終選擇了妥協。
廣場上,崔烈白髮蒼蒼的身影顯得格外蕭索。他顫抖着聲音,將韓馥如何脅迫自己、自己又如何一時糊塗參與叛亂的經過娓娓道來。
“老朽罪該萬死,愧對朝廷厚恩.”崔烈說到動情處,老淚縱橫,“今日甘願受罰,只望冀州百姓能得享太平”
臺下百姓議論紛紛,有人唾罵,有人同情,更有人暗自慶幸自家沒有捲入這場風波。
蘇曜站在高臺之上,冷眼旁觀這一幕。待崔烈陳述完畢,他才上前一步,高聲道:
“崔烈雖有大過,但念其年邁,又主動認罪,本將軍決定免其一死,發往涼州教書贖罪,其家族財產充公,族人按律遷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