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山三十六亭山之一,珍籠亭山,這座亭山以石室衆多且離山口最近而成爲青玉宗處置庶務之所。
星德君和周七娘被關在山下一間石室中,因他二人算是主動「投案」,故此也沒有采取過於嚴苛的看押手段,二人甚至可以出來走動,只要不下珍籠亭山就好。
雖然如此,兩口子還是有些緊張的,在外逃避了十五年,幾乎從骨子裡習慣了對青玉宗的畏懼,有朝一日忽然直面宗門,心底那份志芯可想而知。
兩口子一句話不說,也不四處走動,只是相互握着對方的手,依偎在一起,
默默等待着宗門的裁決,或者說等待着劉小樓的努力結果。
劉小樓正在努力,他此刻坐在山上一間石屋裡,對面正是周執事,也是周七娘口中所稱的二哥周。
周不停撓着頭,表情十分痛苦:「劉掌門,你這個樣子很讓兄弟我爲難啊,大家本來都是朋友,何必鬧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劉小樓滿含歉意道:「周執事,我也知道這件事情不好辦,但有什麼辦法呢?星德君於我有師長之誼,你說」
周道:「讓他們遠遠的躲着不好麼?非得回來?」
劉小樓道:「都說落葉歸根,人在外鄉十多年,誰不思鄉?七姐曾跟我說,
她在巫山那些年,夜裡醒來時,常常淚溼枕巾,周執事,我的週二哥,你說該怎麼辦?」
正說時,又有一人到來,卻是青玉宗巡訪執事周浚。
青玉宗的巡訪執事,就是主辦查案的執事,和當年的侯勝一樣,修爲高丶鬥法狠,與周這種處理庶務的執事截然不同,他的出現,也令劉小樓感到了幾分壓力,這與修爲無關。
「劉掌門,你給我們周家出了個天大的難題啊。」周浚進來後嘆了口氣,直接端起周的茶盞就咕嘟嘟灌了一大口。
「九弟怎麼也來了?不是出去辦案了麼?」周滂問。
「正要出門,被傅長老知會來此,說是咱們周家的事,由周家人自己解決。」周浚回答。
「周九哥,那你的意思呢?」劉小樓問,
周浚苦笑:「既然到了這份上,就攤開了明說吧,劉掌門,我七姐她們在烏龍山鬼夢崖上好好過她們的小日子不好麼?這都兩年多丶馬上就三年了,我真沒想到你們還是踏出了這一步。」
劉小樓很不好意思,卻又十分堅定道:「原來周九哥早知道了,你看,這事幾吧還是得老老實實跟你們周家坦白的,瞞不了人!所以我是懷着最大的誠意,
以辛辛苦苦積讚了多年的十二轉功勳來換取他們兩口子的免罪,希望他們能過上正常的日子,不再隱姓埋名丶顛沛流離。」
周浚道:「劉掌門的意思,我們兄第明白,我們周家也清楚,十二轉功勳換一個免罪,這是宗門行轉千年的規矩,無可厚非,我們周家認!但說實話,這根子就不在周家,爲劉掌門計,您最好別這麼做,會結仇的。」
劉小樓追問:「根子是在何處?」
周浚道:「劉掌門既然知道我七姐她們犯的什麼事,難道還不知道根源在哪裡嗎?」
劉小樓道:「應該是侯長老吧?多謝九哥提醒,劉某心領了。那—如果侯長老同意呢?」
周浚道:「只要侯長老同意,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劉小樓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從桌案上推過去:「煩請呈稟侯長老。」
「這是什麼」周浚接過來一看信封,臉色就變了:「金庭派?趙奇?放鶴峰的大管家奇公?」
「是吧?反正趙掌門喚他奇公。」
「這那我先去面見侯長老,還請劉掌門稍候。」」
周浚匆匆離去,周好奇道:「劉掌門是怎麼請來的趙管家書信?」
劉小樓道:「當初他分派給我一些事,我都給他完成了,我求他的事情他自然也會盡個心意嘛。」
周滂長吁短嘆了半響,終於忍不住道:「劉掌門,大手筆啊,就是太奢侈了!」
劉小樓道:「跟我做朋友的都知道,我劉小樓是混烏龍山長大的,我們烏龍山千般不堪,唯有一條,凡事講究一個義字,別說一個人情,爲朋友兩肋插刀也是尋常!」
閒談之間,又說起周氏族裡,劉小樓擔心周七娘赦免之後,回到孃家還是會被人嫌棄,就此,周打消了這份疑慮:「劉掌門別開玩笑了,十二轉功勳換來的免罪,又有趙氏書信做保,得了侯長老的親口同意一一當然,如果真能得到,
七妹和七妹夫回家之事再無疑慮的,誰敢爲難她們,別說我和九弟不答應,我家老太公也絕不答應!」
劉小樓又道:「星德君想在烏龍山下買地建莊——.」」
周道:「周家不會干涉。另外,以我對老太公的瞭解,說不定還會給七妹補上一份豐厚的嫁妝。她父母過世得早,老太公其實一直覺得虧欠她。」
劉小樓忙道:「有空倒是要拜會周老太公,說起來是我這個晚輩失禮了。」
卻聽屋外有人笑道:「若是劉掌門拜莊,我周家必定掃榻以待!」
進來之人,年歲較長,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富貴之氣,周連忙起身行禮:「見過十一叔!」
劉小樓聽東方玉英和周七娘都提起過,這位便是當前周家修爲上的第一人,
周霧。周家已經有兩百年沒出金丹高修了,這位在三年前的時候,成功路身金丹之列,也因此被青玉宗委以重任,輔助侯長老執掌外堂,管理所有巡訪執事。
面對金丹,劉小樓永遠畢恭畢敬,因此也慌忙起身,躬身行禮:「周前輩,
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周霧坐下,擺了擺手:「都坐。劉掌門坐————
「不敢,請喚晚輩小樓即可。」
「小樓你說久聞我大名,我周霧一向少見於外人,你是怎麼聽來的?」
「不瞞前輩,我那七姐和七姐夫,這些年提心吊膽,一問起來,就怕被您這位『十一叔』捉拿回山,晚輩耳朵都快磨出老繭了。還有晚輩那侄兒,我七姐和七姐夫收養的孩子周瞳,偶爾做幾回噩夢,夢裡就有周前輩,周前輩提着鐵鏈子,在地板上磨出火花,說話瓷聲瓷氣的,與那牛頭馬面齊名!哈哈-您說是不是如雷貫耳?」
「哈哈哈哈—果然如雷貫耳!好吧,你可以把那孩子帶來家裡看看我,看我是不是長得跟牛頭馬面一樣?哈哈.」
劉小樓大喜:「這麼說,周家寬宥她們一家了?」
他說的是「寬宥」而非「免罪」,免罪是既定的,十二轉功勳拿出來,必須要免,但這不是最想要的結果,寬宥纔是最好的結果,代表和解,代表周七娘重新獲得宗族的認可。
周霧嘆了口氣:「這件事,我一直是心下愧歉的,是我對不起二兄和二嫂,
他們在泉下有知,希望不要罵我。七侄女的事,她一回湘西我就在尋思了,如今倒是小樓你這個辦法好,說起來,還是我周家不夠擔當,這十二轉功勳原該我周家自己出的。」
周提醒:「十一叔,九弟去見侯長老了—是不是等等侯長老的意思?」
周霧搖頭道:「無妨,不管侯長老怎麼說,七侄女都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