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禾青的樣子,四阿哥整個人都覺得不得勁兒了,“我怎麼了?”
“你說,這不是我以身涉險,這出事的是不是朝曦?”禾青眼下淚水欲滴,眸子裡錚亮,四阿哥沒得能感覺到一股懾人的魄力,只能被動的點了頭,禾青這才狠狠地吸了口氣,又是丟了一拳過去,“十月懷胎,遇着這樣的大事,我比誰都着急,都難過。四爺不關懷我的腿傷,還質疑我的真心,實在是,太討厭了!”
四阿哥一怔,他怎麼覺得,最後四個字聽起來那麼軟綿綿的呢?
鬧得他骨頭都軟了,但很不得勁兒。四阿哥很不自然的抿着脣,順手就拍着禾青的腦袋,“好好說。”
四阿哥彆扭的模樣太過奇怪,禾青看了一眼,也也忍俊不禁,斂起臉上的不正經,“雖然嬉笑了點,但話是真的。我啊,是恨不得現今就辦了惡人以解我心頭之恨。可是我不過一個格格,還能掀風作浪不成?”
她也恨不得能一夕就做了那樣了得人,也不至於給四阿哥閒暇這麼說道。
四阿哥嘆了口氣,眸子幽光一沉,“人太隱忍了,的確不像話。”
禾青擡眉,莫名的看了四阿哥一眼,神情說不出的期許之色。四阿哥很有些感嘆,“原來我是想凡事,息事寧人,興許要好些。你行事看着點,莫要太過就好了。”
四阿哥也是退了一步,他以往都是收了禾青的話,而後往外幫着禾青說話。只是,這樣到底顯得禾青太過軟弱,似乎還有些宵小婦人,不成體統。到底是自己拿慣主意的人,如今也憋不住了。
禾青聽着,臉上一片羞赧,“謝四爺。”
府裡的人全都不乾淨,禾青自認也不是什麼純善之人。既然大家都是人皮獸心,那她也不用太過客氣。惱的她每日私下總是鬱結難受,沒得委屈自己了。
四阿哥走開的時候,禾青似乎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搓了手,打了個冷顫。她自己也受不了那樣,又想想四阿哥之前的話,當即就叫了三兒進來,“我記得春夏秋冬下面也有幾個奴才,你盯緊了,鏡兒就不錯。”
三兒領命。
想要做什麼,就先不要着急的把自己院子里弄得一團糟。固若金湯,就是禾青所求的場面。羅嬤嬤進來的時候,禾青正翻着妙鶴堂的賬冊,“西院的幾個奴才都回了話,這事兒和主子想的也不差,這烏雅氏不規矩,李氏手下也不乾淨。”
那日裡閒話,多半存了別的心思。
禾青默然,羅嬤嬤皺着眉,禾青在四阿哥府裡似乎很多災多難,總有不少的麻煩。看在二格格的面子上,禾青也還算冷靜,“李氏是怎麼回事?”
“烏雅氏身子似乎不太好,那日裡被二格格連累受了四爺的責罰,這兩人本來就是面合心不合。”
禾青挑眉,“誰讓她沒動靜?”
眼看李氏都第二胎了,如今有了嫡子在前,再來一個庶子,只怕四阿哥也要不了多久也跟着添加寵愛。別說烏雅氏不願意,如今禾青更是不願意。李氏可不是一個善茬,禾青怎麼可能善良到樹敵在前?
不過,李氏也真的是很有一手。這一胎,抵了四阿哥之前的處罰,如今更是免死金牌,在人身後舌燦蓮花,令烏雅氏身陷囹圄。
羅嬤嬤看着禾青,心裡嘆了口氣,沒得搖了搖頭。她總覺得,主子雖然好命,卻總有些多災多難的。拿着活血化瘀的藥抹了兩日,傷口看着自然好了很多。宋氏和烏雅氏過來的時候,禾青還尤其歡喜的張羅着奴才,“總算有你們過來陪我,嬤嬤一心拴着不讓我走,可把我悶壞了。”
宋氏很是好笑,拉着烏雅氏坐下,“你只管坐,別理着破落戶亂說。”
羅嬤嬤在旁小小的應和點頭,烏雅氏兩眼左右看着,又見禾青只是臉上擺着一副歡喜的樣子,似乎對此早已習以爲常,不免有些彆扭。
烏雅氏向來擺着不與禾青一同,高傲得很。只是她近來吃了不少苦頭,也隱約明白李氏的心思。宋氏拉了話,烏雅氏也是存了躲開的心思。何況,這東院沒有四阿哥的話,又哪裡來過?禾青的妙鶴堂,雖然只是最裡面的一堂,但卻是獨居一人。
想來這裡,烏雅氏更覺得泛酸的眼珠子在屋裡頭轉了一圈。
禾青只當沒瞧見,只是烏雅氏的動作,看着有些眼皮子淺了。大夥兒都是知根知底的,宋氏還是有些臉臊,扯了衣袖一下,“看什麼呢?”
“我是從來沒來過東院,打一眼覺得有些稀奇。”宋氏隨口一說,烏雅氏也是習慣的爲自己放下臺階,又說了一句。
宋氏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又看向了禾青,“你說你,好好地怎麼又摔了腿?”
禾青赧然,兩手環着雙膝,她這幾日腿痛總喜歡動兩下,“也沒什麼,天色烏壓壓的,我又走得急,燈籠沒打上,實在是天災,避都避不了。”
“這定然是做過壞事的,不然怎麼能來天災?”宋氏拽了這一句,喜滋滋的笑着。禾青無可奈何,卻見烏雅氏竟也點頭,一時哭笑不得,“我不過一時遮掩,隨口說罷了。能有什麼天災?我自認光明磊落,若真是天災,那定是天將降大任,那我往後可不得了!”
宋氏說話,也是許多俚語深意跟了福晉。而烏雅氏,是德妃早有野心栽培的後生。只是大清爲滿族,先皇開始崇尚漢學,但包衣家族也不過讓烏雅氏意思意思的皮毛認了幾個字罷了,哪裡還會其他的?二人對了一眼,被禾青光明磊落給驚了一場,又狐疑的能到後話的意思,宋氏臉上有些尷尬,“咱們每日都在院子裡,能有什麼不得了的?”
“就是。”烏雅氏應和。
禾青暗自把兩人的神色看在眼裡,心裡嘀咕了一下,又狀若無事的讓二人吃茶。宋氏來了一會兒,福晉的奴才過來,叫宋氏過去。
烏雅氏覺得有些奇怪,禾青也一怔。
沒有中間的宋氏,烏雅氏覺得一個人在妙鶴堂,心裡更是一緊。禾青不甚在意,讓邊上的奴才都站在門外,“我們兩個,是府裡最年輕的。不過這脾性,卻從來沒對着好好的說過話吧。”
“說什麼?”烏雅氏扭眉。
“說什麼都好。我困在這榻上,把這時辰聊過去了,不就好了。”禾青撥着衣襟,這會子春季,躺在屋裡舒舒服服的,禾青還有些發睏了。
春夏端着瓜果進來,把窗櫺都打開。前後院子都吹着風,堂屋裡更有一絲涼爽。烏雅氏沉默的沒有說話,禾青卻側過頭,打了個噴嚏,蹙起了眉頭,“這哪裡來的香?”
烏雅氏低頭,她腰間繫了香包,“怕是這個吧?”
禾青側頭看,“安格格喜歡香?”
“自然,這一說我才發現,武格格這裡怎麼沒有香?”若不是外面院子裡的花香,這未免也太冷清了。烏雅氏臉上也浮出了這些情緒,禾青掩嘴偷笑,春夏見此,連忙插話,“安格格你不曉得,我家主子就不愛那些。底下的人喜歡討好,什麼最香就捧什麼上來,一點忌諱都沒有,還不如干乾淨淨的好。”
烏雅氏側目,這個春夏,她很少見到。但隱約記得,是禾青的人。這麼一說,烏雅氏卻是拽着香包一緊,“這些香,都是普通的香。”
禾青卻是搖了頭,“我不是說你香包的味道,你香包就是一般的花香,婦孺稚童都喜歡這樣的。”
“那是什麼?”
“我這院子裡就只有你的香,我看你身上的花香很大,可仔細一聞,卻有些香氣十分濃郁,你這衣服絲線,似乎很特別?”禾青細心一看,發現屋裡光線不一,烏雅氏動一下,衣裳波瀾有些靈動,很是好看。
烏雅氏坐的端正,撫着身前的衣裳,很是歡喜,“可不是,這是上回李格格進了宮,德妃賞給我的。”
李氏進的宮,德妃賞的禮?
禾青一臉沉色,“這是德妃娘娘賞的?可真是怪了。”
烏雅氏從來不和禾青說太多話,心裡謹慎,但還是忍不住的一問,“武格格說怪了,是哪裡怪了?這繡工很好,光下很是好看,德妃娘娘得了幾件,這才賞了我。”
“就是怪在這上面,這衣裳是好,可這絲線光色一亮,就有些味道獨特。我原來學過一點醫,認得幾道藥材,似乎還有川芎,德妃娘娘怎麼會賞這個?”禾青一臉稀罕,更是緊了眉頭。看着烏雅氏好一會兒,直到烏雅氏臉色一白,這才感慨,“這似乎不是你的打算?”
“什麼打算?”烏雅氏眼裡深了不少,說的話竟也沉了很多。
禾青沒說話,只是看着烏雅氏肚子。烏雅氏飲恨的咬了牙,拽緊了身上的那斑斕的絲線圖案,“府裡衆多姐妹都有過子嗣,我這着急壞了,怎麼會有這種打算?”
德妃娘娘,也不應該有這樣的打算啊!花費了這樣的心機,在宮裡賞賜的貴重衣物上,挑了絲線抹藥,不曉得自然是德妃的罪名。可烏雅氏對德妃這個姑母,是再感謝不過的,怎麼會恨?一想到這些日子受的冷臉,烏雅氏更覺得委屈的要落淚。
“你可不要哭,我與你鮮少說話,你到時候腫着眼出去,我可就麻煩了。”禾青有意的喊道,烏雅氏只能從衣袖裡拿出繡帕,她也不想在妙鶴堂鬧得不好。
烏雅氏心裡沉痛,呼吸急了,聞着衣裳傳來濃郁的香味,更是蹙緊眉頭,呼吸不得憋紅了臉。原來有多愛,如今就有多厭,“不曉得這川芎是什麼?”
禾青遲疑,嘆了口氣,“川芎對你我並無害處,只是這玩意兒活血化瘀,更其他的作用。只是你這身子若是想要,那自然是阻礙。何況,還有些別的。”
話說了一半,那也夠了。烏雅氏點了頭,終究是坐不住,冷着臉出了門。
宋氏後來聽聞,也有些好笑,還有意的來妙鶴堂打趣,怎麼就和烏雅氏說不起話來?
烏雅氏走得快,臉色也不好,這是誰都意料之中的。禾青高興的叫三兒端吃的來,三兒卻是記着拿了蒲扇要扇扇屋裡的香氣。禾青也聞不慣,但也無所謂,“這些藥聞一下沒什麼,反而有些好處。”
只是和暗地裡吃着藥的烏雅氏而言,那可真是好大的一味毒藥。
想想烏雅氏的臉,禾青更是歡喜的不行,撫掌大笑。她現在看府裡的哪個女人都不順眼,更是恨不得烏雅氏這個沉不住氣的人,好好的鬧一場,滿月席後禾青心裡就酸,現在躺在這裡動不得,更是心焦氣躁的。
看了烏雅氏半天的戲,也算是平了她這幾日的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