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年五月,十四貝子胤禵移師甘州,企圖乘勝直搗策旺阿拉布坦的巢穴伊犁。
禾青苦於再次有孕的年氏,在府裡得寵的勁兒,看得眼睛都疼。
五十四年的時候,年氏其實有過一胎,是府裡的三格格,命不長兩歲即夭。在府裡整日唉聲嘆氣,身疲力倦,暗自把身子養起來。禾青當初雖然止住,卻不想翻了年,拉着雍親王留了幾宿。
奴才們都緊張禾青的處境時,太醫診出年氏有喜。因爲上一胎是女兒,又早夭,年氏兀自覺得低了一頭,不甚服氣,但也略有沉穩一些。
直至五十九年五月得了七阿哥,還另取了名字福宜,引得年氏頗爲自得。
六十年正月,這位掌上珠便早夭。
禾青原來只覺得年氏坐不住,應該再多保養,卻不想過了兩個月,年氏又有喜了。
這下可好,禾青看着年氏的肚子,就翻白眼。年氏身體單薄,五個月的光景也比常人的顯露,看着還要大些!應是喜事,可面上泛白,可想這一胎很是吃緊。
“前些日子福晉給秋月送的酸食,不知可還有?”年氏聲色依舊瑩瑩如玉,很有一股嬌氣的味道。
四福晉一怔,笑着看了禾青,“昨日我見瓜爾佳氏害喜厲害,餘的都給她了。”
瓜爾佳氏?
那不是府裡,三少福晉?
前兩年翻過了喪期,晚輩們也是卯足勁兒的得喜。瓜爾佳氏在五十八年十二月,一舉得子。禾青抱着孩子有了感觸,爭着給孫子取字。
瓜爾佳氏叫禾青竟然這麼喜歡孩子,也是大喜。最後還是康熙圈了大名,永瑒。禾青叫的小名,君子。
養了一年的功夫,瓜爾佳氏如今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子。禾青盼着來個孫女,叫女子。正是匹配,又能讓她溫習如何教養孩子。
年氏悠悠看向一臉無辜的禾青,面上盡是希冀,“姐姐。”
禾青側過頭,不理她。
年氏有些委屈,小臉欲泣,可憐巴巴地,“我這身子實在難受,太醫昨日診脈還說靜養,急得王爺不行。瓜爾佳氏畢竟是晚輩,月份也輕,外人聽了只怕”
“你這說來是威嚇人的?”禾青不渝的扭着眉頭,看着年氏頗爲不善,“沒聽福晉說我家媳婦害喜厲害嗎?都是大肚子的人了,嘴裡還沒點陰德,你這做長輩的拐着彎指讓我去得罪,鬧的不安寧,可真是美得你!”
禾青說的眼睛飛豎,很是惱怒。四福晉這麼多年,咋一下還有些受驚,定眼看着禾青,似乎要看出真僞來。
按理說,這時候再挑撥一下,也有更好的效果。但是依着年氏多年的軟刀子,鬧的禾青也氣了。誰說個半句,都要途惹兩人的不高興,四福晉不搭腔,也沒人亂說話。
年氏嬌嬌氣氣的擡眼看着禾青,勾得禾青心火愈發旺了。小丫頭片子,還好意思一直做戲?
禾青登時站了起來,對着四福晉倚禮,尖酸刻薄的勾着脣道,“惹了四爺心尖尖上的人,我也實在惶恐,無臉靜坐於此。今日之事一傳,只怕世人皆說我活了這麼多年,倒不懂事欺負年輕的。我這便請罪回去思過,就盼着四爺回來,衝冠一怒爲紅顏!”
四福晉沒忍住,輕笑着點了頭,讓禾青回去。
年氏滿面驚容,李氏和鈕鈷祿氏也很是愕然。耿氏側目,宋氏無奈搖頭。只怕是年氏想着一口氣乘勝追擊,卻不想禾青退了好幾步,也是年氏年輕佔了便宜。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年氏這回可是打錯算盤了。
禾青裝模作樣的說完了話,四福晉就縱容她離去。年氏臉上青紅交雜,很是難堪。
“主子真是料事如神,還真猜出有這一遭。”三兒彎着眉眼,盛滿了得意之色。
禾青也很是無奈,“寧楚格這丫頭從福晉處回來,我就猜着這一招。福晉今早還給了我眼色,也是要謝她這一回,不然嬌氣包不知道又要做什麼!”
對於嬌滴滴,回回讓別人退步的性子,禾青是真心的煩。
三兒點頭,禾青問道,“我買的那些酸食呢?”
“劉氏說等會就送回來。”禾青通知了南面的人,買些南方的酸食,每月合帳的時候順道送上來。
禾青滿意點頭,“南方的精緻,品種也多。大頭拿去給寧楚格,留點給弘昰留着。”
弘昰嘴也饞,最愛手邊的零嘴,好在沒什麼忌口,禾青平日也讓劉氏和楊氏看着,換着口味買。
禾青回了院子,把門一關。護主的三兒紅着臉站在門口,讓旁觀通信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說實話,禾青這麼多年還真沒受氣。就是鈕鈷祿氏等,禾青都是笑眯眯的,再沒有翻過臉。頂多當時臉冷一些,不說話就是。可說比着李氏不得寵的主,都要看得開。
最打緊的是,這麼多年,雍親王十年如一日的,就是要去禾青的院子去,又奈何?
只是年氏多少年輕,嬌嬌柔柔,有禾青最要不得的柔情如水的脾性。雍親王回來的時候,大夥伸着脖子看,這回鬧不好就能讓人看出誰纔是得寵主子的端倪!
年氏身子太差,雍親王這個枕邊人知道有多鬧人。就算沒有情愛成分,可一個佳人日夜期盼,待自己猶如依靠的依賴。又會貓兒一樣哼哼,等着他心疼,遂這陣子若是無事,雍親王回府的頭一遭就是去看看年氏。
禾青沒有叫人等雍親王,入門的時候,大有人通傳。
“主子,可是要先去看武側福晉?”蘇培盛試探性的問道。
雍親王收起入府時的愜意,眼裡卻含笑的看了蘇培盛一眼,“不用。”
說罷,擡腿就往西院走去。
年氏那處自然有人通報,一時喜不自勝,也覺得自己方纔虛了氣勢。拾撿臉上的狼狽,卷着一方繡帕,上前佇立門前,等着雍親王來。
“王爺金安。”年氏盈笑,眉目略有黯然,又側過頭擦臉,似乎遮掩什麼。
雍親王欣賞了美人嬌憐,止不住頭一點,狀若關懷道,“讓你靜養,出來做什麼?”
年氏嘴翕動,又搖頭,“就是想早點看到王爺。”
情意綿綿,甜膩勾人,不過一句話卻聽着千轉百回,雍親王眉頭落了一層暖意,輕笑,“你呀,就是不聽話!”
年氏俊容羞紅,指尖勾着雍親王的腰帶,輕輕的往屋裡引,“秋月身子不好,總要爺垂憐照顧。秋月無法,心生羞愧,惟有如此安心。”
“你如今還揣着一個,只要護好自己和孩子,纔是最安心的。”雍親王語重心長的道。
一側的丫鬟紅着臉,年氏側首瞪了一眼。
雍親王看着,不過是院裡的二等丫頭。面上無常,心中篤定暗道,來了!
年氏依着雍親王懷裡坐下,順着雍親王的目光看去,即撅起小嘴,“爺看什麼呢?”
“爺想着你院子裡奴才都是入門的一些,明日讓內務府添幾個妥帖的進來,伺候好些,爺也放心。”雍親王不無關懷的道。
雍親王說的自然,並不是詢問的意思。年氏蜷着手指勾了勾,垂下眸子乖巧的應下了。
年氏估摸不出雍親王這是要做什麼,卻讓雍親王打量她打扮,道,“你這是請安纔回來?”
“嗯,回來有些累便忘了換衣裳了。”年氏抿着脣,笑的有些勉強。
那個奴才擡起頭,欲言又止。
戲足了,雍親王打發年氏快去更衣。年氏臨走前,軟綿綿的丟了警告的眼色給那奴才。一回首,正對上雍親王似笑非笑的眸子。
年氏心虛的離去,奴才便上前替年氏哭訴,言辭中盡是禾青的不近人情,言語刻薄,嫉妒爲惡的味道。畢竟拒絕的話,禾青大可直說,何必這樣尖酸,引得年氏非要那點酸食似得。要不是爲了肚子裡的八阿哥,年氏又何必如此吃罪?
可見這個奴才就算不是年氏的人,也是一心向着年氏的。
這奴才說的自己眼淚都下來了,很是動人。等年氏出來的時候,雍親王手上勾着腰間的玉佩,百無聊賴的摩挲着。
氣氛平靜的有些古怪,年氏上前正要說話,雍親王便起身拉着年氏坐下。
雍親王頂多是和顏悅色,少有這樣主動的時候,年氏是當真的受寵若驚,一雙眼眸水一般,殷切婉轉。
“你今日的事,爺聽說了。近日你也不用出門請安,聽太醫的話,就在院裡靜養,乖!”雍親王手掌撫着年氏的臉頰,年氏聽着話來不及品出味道,眼皮都不敢輕易擡起,睫毛亂顫。
雍親王側頭看了那個奴才一眼,“你院裡的奴才,脾氣大,總愛嚼舌根。明日內務府的奴才送來後,你要捨不得這幾個,先讓內務府的帶回去管教幾天,可好?”
年氏一怔,擡頭看着雍親王說不出話來了。被人帶走的奴才,自然是每回做戲,看似不是要緊的小丫頭。莫說她要如何在內務府中挑出可用的,這些丫頭便是回來,她也不敢再用了!
雍親王略挑眉,“怎麼了?”
“爺照顧妥帖,只是這些奴才何必大費周章。嬤嬤們多管教幾回,就好了。”年氏可不想內務府的還沒進來,自己的人都踢走了。
雍親王也很明白,點了頭很是欣慰,“不錯,你手下幾個還是嚴厲的,若是忙不過來,就讓旁的幫把手。還是身邊老人,更知底一些。”
年氏頂着雍親王直過來的目光,笑着應了。雍親王也一副心事已了,放心的直起身子,退開一步,漫不經心道,“行了,你早些歇息吧,爺先回去了。”
“爺要回去?”年氏巴巴地瞧着雍親王,軟軟的問一句,很是可憐?
雍親王卻沒了方纔的好眼色,笑道,“往日裡不都是的,好了,爺明日再來看你,乖!”
年氏着急,連忙站起身。
“主子可是回書房?”
雍親王分明興致很好,肯定道,“去賦閒居士。”
“好”
蘇培盛只有一個好字,遙遙遠遠的傳來。年氏來不及聽,當下眼一翻,身子一仰,不省人事了。
那始終跪在一處的奴才,心知年氏根本靠不住。怔怔的看着平日氣勢囂張的甫氏寬臂伸攬,破天驚叫,“側福晉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