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裡眼前只有兩種顏色:藍色和紅色。藍色的是天空,紅色的是鳥羽。有什麼鳥的羽毛竟然是這樣灼目的紅色?
他再看鳥首,那鳥頭頂竟飄着火焰似的長羽,尾部也拖着兩根奇異罕見的孔雀羽。不,那尾羽長在這隻鳥身上,應該叫做鳳凰羽。
慕裡頓時醒悟,救它們逃出坍塌的遂道的,正是馱着他們飛翔的這隻鳳凰鳥!
慕裡不禁驚歎,條件反射地去看利玟,卻見她難得的在發呆。四下一看,其他人也坐在鳥背上,面容憂愁。慕裡這纔想起往早已被拋到腦後的東方部落。
視線越過鳥背,遙遠大地上已升起一陣昏黃的風暴。那風暴中夾雜着倒塌的尖塔和宮殿,宏偉的雕塑搖搖欲墜,漫漫灰塵遮天蔽日,把半個東方部落都掩蓋在塵埃之下。
而加布亞、艾麗麗和鷹王,都不在視線之內。
他們的身軀已被故土掩埋。
“修斯。”
修斯摟緊了懷中的沙梨,沙梨悶悶地道:“我們不回去救他們嗎?”
修斯淡淡看着頃刻間化爲廢墟的王庭,他深知僅憑鷹王和切西里對決的那波衝擊,並不足以使整個山體崩塌,除非在王庭之下本就掩埋着什麼巨大的力量,趁此時將整個王庭徹底摧毀。也許,那正是切西里將東方部落隔離於人們視線之外的真正目的。
但他不能把自己的猜測告訴在場的任何一個人,他必須把剛纔腦中出現過的一切全部刪除。於是他給出了這樣一個理由:“遂道里那扇鳳凰火的門背後,是一個巨大的空洞。山體崩裂,宮殿掉進斷層裡,會被岩石掩埋。”
慕裡應時點頭,他能感覺到那扇預言之門的背後的確有一個巨大的空間。“空洞正好在王庭下方,就像張開嘴的巨獸一樣,等着獵物自己掉下去。”他說。
“但這也正好說明,鳳凰火的預言已被大地埋葬,不會有重見天日的時候。”海德列道,“預言已經不存在了,東方大地也不會發生不幸。”
對與錯已沒有人去糾正,因爲他們之中沒有人有看見未來的力量。而真正擁有這種力量的人,此時正透過預世之鏡看見了這一切。
不止是他,斯弗德爾大陸上的所有人都在短短一週之內知曉了鷹王逝去的悲劇。
但在那之前,鳳凰鳥將沙梨和他的同伴送到了更靠近東邊海岸的珞珈山脈。
珞珈山脈的樹木四季常青,人們在這裡感受不到快速侵襲的冷秋,除非他們走進深山裡,看見松鼠正忙碌地收集松果。可是矮人們更喜歡躲在地下礦坑中開鑿他們鍾愛的寶石,所以暫時還沒有人發現秋天已來到珞珈山。
燃燒着的鳳凰鳥在綠色森林裡格外顯眼,但它一落地就變作一個小火球撲進法蒙懷裡,但是法蒙大叫一聲竟把它給扔了!
“啊!好燙!”
“廢物!”
法蒙突然愣住,這個聲音實在陌生,像沙梨的聲音一樣稚嫩,又像慕裡的聲音一樣洪亮,但的的確確是從未聽過的。
“誰在說話?”法蒙試探着問,眼睛卻直勾勾盯着自顧梳理羽毛的小鳳凰鳥。
“廢物!當然是我在說話!”小鳳凰鳥尖喙一開,便吐出一連串字符。
法蒙張大了嘴,小鳳凰鳥往前跳一步,法蒙就往後退一步,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有眼睛。
小鳳凰鳥已經蹦到了法蒙腳邊,一口啄在他皮靴上,“廢物,我飛了這麼久都要累死了,還不快抱着我!”
法蒙就在衆人懷疑的目光下抱起鳳凰鳥,一開始還觸手滾燙,隨着鳳凰鳥周身的火焰漸漸熄滅,法蒙便感覺不到熱度了。
沙梨盯着法蒙手中窩成一團的小鳥道:“你是那顆蛋?會說話的蛋?”
“白癡!是鳳凰鳥!會說話的鳳凰鳥!”小鳳凰怒目橫向,不耐煩地道:“我累了,要睡覺,你們不要吵我!”說罷蜷起身子一下子就睡着了。
法蒙才反應過來,喃喃道:“我的天,我怎麼有種撿了個大便宜的感覺……”
“被人叫廢物,也算撿便宜嗎?”沙梨不甘地說,視線卻不肯離開小鳳凰。
那小鳥睡得憨實,三個孩子加一頭豹子圍着它瞧稀奇似的瞧了好久,大人們倒是看一眼便自覺去找出路。
等他們找到一個小村莊時,孩子們才放過小鳳凰,開始在乎自己唱空城計的肚子。恐怕他們一輩子裡看熱鬧的興奮勁兒都在這個時候用完了,但吃飯的慾望卻是永遠也填不滿的。
熱情的矮人夫婦爲遠行者們準備了麪包和果醬,並不豐富卻很美味。沙梨吃了許多,小肚子鼓的和塞了個球沒什麼兩樣。麗爾安貼心地爲小鳳凰烤了山薯和土果子,可喜的是珞珈山脈的土果子比東方部落多很多,小鳳凰可以心安理得地把它當飯吃,然後趴在屋頂上看着矮人們爬上比他們高一大截的果樹摘果子。
這個時候,矮人們也終於意識到秋天的來臨,他們收穫頗豐。滿院子的大紅蘋果堆成山,不用籃筐去裝,而是就這麼堆在空地上,等積滿一院子熟透的果實,矮人們合力把柵欄旁的扳手搬下,那空地竟突然分成兩半,使所有的果實全嘩啦啦掉到地底下去!他們往地窖下灌注清澈的山泉水,撒進陳年老酒糟,再把地窖合上密封。
這個村莊裡的矮人們最最拿手的活計不是挖掘礦坑雕鑿寶石,而是釀造果酒。這種果酒銷往斯弗德爾大陸的每一處角落,比尤龍斯酒館裡的葡萄果酒還要暢銷。
當然這裡的矮人們也最最能喝酒。不管男女老少,每個人的腰間都掛着一個小葫蘆,裝着自家最美味的果酒。
男人都是愛酒的生物,慕裡和海德列也不例外,就連總是冷着冰山臉的修斯也和他們一起暢飲。這一喝就忘了孩子們。
幸好當他們酒醒之後,孩子們也都好端端地待在木屋附近。但他們是絕對不會知道法蒙和小鳳凰差點燒了果林的小事情。
小夥伴們偷偷擠眼睛,沙梨已捱到修斯身邊乖巧地坐着,派澤爾便慵懶地趴在她身後。他們在等待村長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