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一路抱着下樓,我的腦子裡一片混亂。
但心裡很清楚,我不能和他走,更不能跟他回去。
他今天抱着我從這裡出去,如果讓有心人看到,尤其是孟婷還在天麗裡,如果被看到再炒到網上去,以後他要怎麼辦?
衆口鑠金,他原本就是公衆人物,形象和聲譽都會直接影響宏遠的生存,而宏遠,是他的心血,更是他父母留給他唯一的念想。
他曾說過,宏遠對他來說不是一份產業,而是一份寄託,承載了太多的東西。
宋瑾言抱着我的手微微有些顫抖,胸膛的起伏沒有半點平息的意思,情緒依舊,只是他選擇了沉默。
一路從三樓下樓,走到二樓拐角的時候,我忽然心思一動,沙啞着嗓子急切的朝他道,“等一下。”
“怎麼了?”
宋瑾言聲音低沉中有些忐忑,小心的問道,腳下的步子也停了下來。
“我、我去換衣服。”
我小聲的回答,“我不想這個樣子出去……”
抱着我身體的雙臂明顯一怔,胸膛的起伏更甚,“衣服在什麼地方,我帶你過去。”
“不、不太方便。”我聲若蚊鳴,因爲緊張,更是有些顫抖。
宋瑾言眉頭倏地皺起,抱着我的手不自覺的緊了幾分,“那我送你過去。”
語氣堅定,顯示着他的堅持。
“那、那裡是女更衣室,都是女孩子,你去、你去不太方便。”我找着藉口,鼻頭髮酸想哭,卻極力的忍着。
聽到我帶着鼻音的話,他的手慢慢的鬆開,眼裡都是不忍,“那我,在一樓等你。”
將我輕輕的放在地上,深邃的目光寫滿了心疼。
他一定是覺得我在難過,在害怕,在自卑吧,他卻怎麼都沒想到,除了這些情緒外,我更多的,卻是想要逃離。
我擡頭看他,向他點了點頭,強忍着眼底濃濃的淚意。
從他出現,我竟然還沒來得及細細的看他,這會兒擡頭,才發現他竟如此憔悴。
頭髮有些長了,原本利落精神的板寸有些凌亂,一張滿是壓抑心疼的臉上,都寫着疲憊,好像幾天沒睡的樣子,嘴角的青色更是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了不少,看樣子,得有三四天沒有刮鬍子了。
記憶中的他,不是這個樣子的。
一直以來,他都是意氣風發,對自己更是一絲不苟,幾乎沒有如此的狼狽過。
心中猛然一陣抽痛,原本要即刻轉身離開的,卻怎麼都邁不開步子。
淚水終究還是滑出眼眶,也顧不得擦,伸出的手有些微微顫抖,慢慢的撫上他的臉頰,指腹輕輕滑過他青色的鬍渣子,“怎麼鬍子都沒刮,就跑出來了。”
他猛的抓住我的手,“陽陽是嫌我老了嗎?”
“怎麼會?”
我仰頭看他,心口一陣陣揪痛,幾乎要不能呼吸。
我怎麼會嫌他,我又有什麼資格去嫌他,如今的我,這麼不堪。
猛然一個機靈,我怎麼就忘了,我怎麼能夠這樣和他站在這裡,如果被旁人見了拍了照片,或者被孟婷看到,將會是什麼後果?!
慌
亂的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你去樓下等我吧,不要站在這裡。”
剛抽出的手被他又拽了回去,“我不准你這麼想。”
他竟然看懂了我的慌張!
我在心底苦笑,他又怎麼會不懂,他是最懂我的宋瑾言。
“拜託你……”
我沒有否認他的說法,因爲他是宋瑾言,因爲我根本無力反駁,只得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去樓下等我,我不想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我低喃着,垂下臉,收起自己的目光。
拉着我的手用力的拽着我,拽得我手指一陣生疼。
他一定很難受吧,看到我這個樣子。他總是將我保護得那麼好,容不得我受半點欺負,而現在,卻看到我這個樣子,看到我在這樣的地方上班,除了難受,更是自責吧。
所以,心裡那麼多的情緒,憤怒、失望、傷心,都統統的壓抑不說。
“陽陽。”
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沙啞,“我等你。”
嗓音沉重,拉着我的手慢慢的鬆開,我側着身子重重的點頭,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滾落,滴在手背上。
看着他下樓,我才轉身朝化妝間跑去,一刻也沒有停留。
對不起,愛我的宋瑾言,對不起,疼我的叔叔。
我沒有辦法和你回去,我甚至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你!
這樣的我,不配站在你的身邊,之前的事情還沒有真正得以解決,現在如果再被人發現我有這樣的母親,我甚至還有這樣一番經歷,對他將造成多大的影響?
我不想,不想讓他因爲我再受那些非議。
十八年的寵愛,是老天對我最大的眷顧,能夠被他那樣對待那樣愛着,更是老天格外的恩寵,如果不是我貪心,事情或許就不會這個樣子,或許他也不用面對旁人異樣的眼光。
如果我一直安守着宋陽的身份,像過去那樣安靜的愛他,或許我們現在還好好的……
淚水早已模糊視線,我急切的打開自己的櫃子,將自己的包和衣服都拿了出來,卻已經顧不上換衣服。將自己的外套套在身上,踢掉腳上的高跟鞋,換上自己得雪地靴,也顧不上自己還光着的腿,抱了衣物便匆匆的出了化妝間。
宋瑾言並不知道這裡有員工通道,所以他從旋轉樓梯下了一樓,而我則走二樓,直接從員工通道下了樓。
雪已經停了,卻比下雪的時候好像更冷上了幾分。
一下樓,刺骨的寒風像是長了眼般,不斷往我的領子裡灌,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卻顧不上那麼多,匆匆的跑到公路邊想也沒想,便攔了一輛出租車。
坐上出租車,報了出租屋的地址,我才發現自己渾身抖得厲害。
冷,刺骨的冷,由內而外,連心也跟着顫抖起來。
宋瑾言的外套還緊緊的抱在我的身上,帶着他獨有的氣息,我不由自主的抱緊,任由眼淚一滴一滴的滾落。
出租車師傅怪異的眼神看我,“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我埋着頭沒有回答,這才猛然想起自己對L市出租車潛意識裡的排斥。
那一瞬間,只想着要趕緊離開,什麼都
忘了。這會兒他搭話,我才猛然反應過來。
“穿成這個樣子,不是出什麼事兒了吧?”
出租車師傅好像對我的裝扮很是有情緒的樣子,從後視鏡裡又看了我兩眼。
“沒事兒!麻煩你開快一點。”
我有些哆嗦,僵硬着聲音說道。
出租車上雖然有暖氣,但卻我卻依舊無法抑制的顫抖。
看我哆嗦的厲害,出租車師傅開始絮絮叨叨,話裡帶着諷刺,連看我的眼神也明顯帶着幾分鄙夷,雖然隔着後視鏡,也讓我渾身忍不住一顫。
我打扮成這個樣子從天麗這樣的地方跑出來,會招人白眼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世人不都如此嗎?
我這樣的身份被人瞧不起也是正常的。
事實證明,我的離開是正確的。
天麗的門口每天晚上都會聚集許多的出租車等業務,而這些掙着天麗客人和小姐錢的出租車師傅都如此鄙夷我,那麼其他人呢?
恐怕更是避之不及吧!
這樣的我,又怎麼配站在他的身邊?
出租車師傅沒再說話,大概是覺得我不太正常害怕我出什麼狀況,將車越開越快,不多久便到了出租屋的社區外。
匆匆的付了車錢,不等他找零,道了一句謝謝便拿了自己的東西飛快的奔下車。
再次被冰冷刺骨的寒風包裹,我卻彷彿已不知道寒冷,彷彿已經習慣了渾身的顫抖。
飛快的跑上樓,抖着手忙不迭的掏鑰匙,因爲手抖,硬是試了好幾次才成功將鑰匙對準鎖孔將門打開。
屋內漆黑一片,她竟然沒有在家。
顧不上那麼多,摁開燈,我便將手中的東西放在牀上,從櫃子裡拿出自己的衣物,打開箱子胡亂的將東西往箱子裡塞。
我得離開這裡,馬上離開這裡!
他能夠找到天麗,就一定也能夠找到這裡!
已經沒有時間去猜想他是如何知道我在天麗上班的,但依照他的性格和能力,如果真的要找我,我並沒有那麼容易躲過他的尋找。
所以我才寫了那封郵件,然而事實證明,他並沒有像我期望的那樣,看到郵件之後放棄找我。
腦子裡一片漿糊,要趕緊離開的念頭卻堅定異常,手上的動作半點不敢怠慢。
天麗的欠債,已經顧不上了,只是不知道我這一走,會不會給方孟媛惹上麻煩。
應該不會吧,他既然能夠找到天麗,就一定會搞清楚我爲什麼去天麗,至於欠債,他應該會幫我了清。
25萬雖然幾乎要了方孟媛的命,也讓我做了這輩子最大的妥協,但是對於他來說,卻真的不算什麼……
只是這樣一來,我欠他的,就更多了。
還不了,就留着下輩子吧,下輩子我一定不要做他的養女!
收拾的差不多了,正打算合上箱子,卻猛然想起我的照片還沒有帶走,趕緊起身在櫃子的抽屜裡拿出我的照片,將照片小心的放在衣物間,門口卻響起一陣慌亂卻又深沉的腳步。
手上的動作頓時僵住,心跳也一瞬間漏掉了好幾拍。
這腳步聲,我太熟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