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昊揹着我一步步的朝病房走去,他走得很慢,生怕我從背上摔下來一般,小心翼翼的樣子。
就如同小時候,宋瑾言將我帶到公司,他忙他的,而我則是和張昊兩個人一起做作業,一起玩兒。
偶爾玩累了,我就會在樓頂花園睡過去,那時候還小的張昊總是將我背起來,小心翼翼的朝樓下走。
因爲張叔告訴他,“小昊,你得照顧陽陽妹妹。”
年幼的張昊覺得睡覺該在屋子裡,所以每次我睡着,他都會搖搖晃晃的揹着我下樓。
很多時候,他一來揹我,我便已經醒來,但卻迷糊糊的不肯自己走路,就由他揹着我。
他走時小心翼翼,走得很慢,生怕將我摔下來。
雖然那麼多年過去了,他也從未真的將我摔下來過,但卻還是這麼小心翼翼。
“我是不是真的徹底的失去他了?”
我將頭靠在張昊的肩上,任由眼淚流進他的衣領,張昊頓了頓,繼續向前走,過了一陣才悶悶的開口,“不會的。”
“可是他已經不會關心我了,打雷的時候不會再來陪我,我難過的時候他也不會再着急了……”
“沒關係的,宋陽!”張昊忽然頓下腳步,語氣堅定的道,“就算他不在,你不是還有我嗎?打雷的時候,我也可以陪着你,你難過的時候,我也可以講笑話逗你笑,你生氣的時候,我也可以包容你所有的壞脾氣……”
“不一樣的……”我搖頭。
我知道張昊他可以,我知道。他像親哥哥一樣保護了我十幾年,除了宋瑾言以外,他便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可是卻不一樣……
他和宋瑾言,終究不一樣……
張昊的身體怔了怔,繼續朝前走,一直到回了病房,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將我放在病牀上,拉了被子替我蓋上,“睡吧。”
然而,我哪裡還有睡意。
睜着眼直到天明,我才發現,其實沒有他在的雷雨天氣,我也是可以自己度過的。
第二天、第三天……
這場雨連着下了三天,我便在窗前坐了三天,看了三天的雨,想了三天的回憶。
我前前後後將自己還能記得的回憶都想了一遍,偶爾心裡還是會難受,但卻能夠忍住不讓自己掉淚了。
那一晚之後,我也明白了,宋瑾言不會再出現了。就算出現了,也不再是那個記憶裡的宋瑾言了。
張昊依舊每天陪着我,彷彿全世界就他最閒,小左和曹佳慧依舊每天都來,曹佳慧已經開學了,卻總是逃課過來看我。
娟姐過來看了我一次,帶着她的兒子,已經7歲了,但是性格有些怯怯的。
娟姐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臉色的妝容稍稍淡了一些,更多了幾分淡然。她來看我的時候,告訴我網咖已經重新營業了,裝修那邊的進度也跟上來了,等我傷好之後可以過去看看。
臨走的時候,娟姐忽然有些傷感的說了一句,“對不起,宋陽。”
我知道娟姐的意思,黃毛的事情不是偶然,後來發生的事情都不是偶然,可以說都是因爲娟姐才發生的,但我從沒怪過她,更沒有後悔過自己當時那樣做。
而事實上我也沒幫上什麼忙。
“宋瑾言,是個好男
人。”娟姐忽然看着我,“只是,緣分這種東西……”
娟姐嘆了一聲,“有時候握得太緊反而流得太快,順其自然未必就不是你的。”
我苦笑一聲,她大概是想安慰我吧,只是,這樣的安慰對我來說,已沒有太大的意義了。
我想我是真的已經接受了這幾天發生的這一切。
張叔和嬸嬸也過來看了我一次,來的時候嬸嬸帶了不少好吃的,走的時候又囑託張昊好好的照顧我。
時間真的是個好東西,可以癒合所有的傷口,即便是曾經以爲這輩子都好不了的傷口。
轉眼,我在醫院已經待了十餘天,十餘天的時間,我竟然已經可以在想起宋瑾言的時候不再紅了眼眶,也已經習慣了他十幾天都沒有出現,更可以在小左和曹佳慧過來的時候,陪曹佳慧胡侃兩句,就連我額頭上的傷口,也慢慢的痊癒了,頭上的紗布拆開,留下了三釐米長的一道傷口。
雖然縫合的時候儘量用了美容針,但因爲摔下去的時候傷口就不平整,所以還是留下了難看的疤痕。
“剪個劉海可以蓋住。”拆紗布的醫生大概是怕我顧忌疤痕,一邊拆一邊安慰我道。
我搖搖頭,“沒事兒的。”
張昊一直陪着我,看着我額頭的疤痕眼睛裡冒着騰騰的怒火,讓我不禁又想起了他之間憤恨的說下次逮着黃毛還得揍他的話。
紗布拆開,我便也可以出院了。
出院這天,張昊特意將他的馬自達開了過來。
小左和曹佳慧也過來了,剛收拾好東西,張昊便上來了。
“妞兒,是不是有種終於重獲光明的感覺?”
走出病房的時候,曹佳慧樂呵呵的埋汰我,心情好像不錯。
“對,重獲新生。”
我低嘆了一句,幾個人便不再說話了,就連剛纔還樂呵呵的曹佳慧也一下子禁了聲。
過了一陣張昊才吊兒郎當的嚷了一句:“那怎麼得也要慶祝一下!今天我請客……”
“對對對!”小左也跟着附和,“那今天是隨便吃什麼都可以嗎?”
張昊肉痛的動了動嘴角,“你想吃什麼?”
小左嘻嘻一笑,豪爽的摟過曹佳慧的肩,“想吃啥?今天有人請客哦……”
曹佳慧頓時兩眼發亮,“機會難得,必須吃大餐。”
“今天不是陽陽纔是主角嗎?”
張昊將希望寄託在我的身上,可憐巴巴的看着我,等着我‘好心’的替他說兩句話。
而一邊的曹佳慧和小左也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我好笑的伸了伸胳膊,“這醫院的飯菜確實不怎麼好吃,我這瘦弱的身軀,可得吃頓好的補補了……”
張昊頓時彷彿泄了氣的皮球,一臉哀怨的看我,曹佳慧和小左則完全不給他機會,一人一邊,挽着我就朝電梯走去。
快到電梯門口的時候,幾個人簇擁着一輛手術車飛快的從電梯那邊兒跑了出來,“讓一下讓一下……”
曹佳慧和小左兩個人挽着我趕緊退到一邊,在醫院裡,才能真正的體會到時間就是生命的概念。
我站在一邊兒,潛意識的便朝手術車上的人看去。
然而,在看到那一頭黃燦燦的頭髮的時候,我頓時瞪大了雙眼,一旁的
張昊顯然也看到了。
是黃毛!
傷的好像很重,兩隻手臂耷拉在手術車上,已經被鮮血染紅。
不知爲何,我的腦子裡猛然竄出宋瑾言那一句,“你哪隻手碰她,我就廢你哪隻手……”
宋瑾言的話縈繞在我的耳邊,眼前卻是他說這句話時滿眼的狠絕。
半點不像開玩笑……
難道是他?
我忍不住捂住嘴,眼神跟着手術車移動。
躺在牀上的黃毛一臉的痛苦,醜惡的嘴臉因爲疼痛和恐懼而扭曲,他彷彿看到了我,眼裡頓時火花四射,卻又瞬間熄滅。
難道真是宋瑾言?
我不敢往下想。
張昊原本紅着眼就要衝上去,被我一把拽住,又在看到黃毛的傷情之後,頓住了腳步。
我心跳猛然加速,彷彿要跳出來一般,那天宋瑾言的話,張昊他們幾個人也都是聽到的,這會兒一個個都不由的捂住嘴。
過了好一陣,還是小左先反應過來,跟了上去。
我也隨即跟了上去。
黃毛被推進了手術室,小左趕緊的上前拽住一名醫護人員的手,“醫生,麻煩你,那是我的熟人,他這是怎麼了?”
被小左拽着的醫護人員看了小左一眼,“鬼知道,被人下了狠手吧,別耽誤我,否則他這兩隻手能不能保住還是個問題。”
醫護人員的話讓我頓時腦子裡一陣轟鳴。
是宋瑾言!
肯定是他!
其實黃毛看我時候的眼神就足以說明肯定是宋瑾言做的。
我在原地怔住,直到被張昊他們幾個拉着進了電梯仍舊心有餘悸。
我知道不該同情黃毛,心裡對他也談不上同情,更多的或許是震撼,震撼宋瑾言竟然真的就那麼做了。
我不禁開始懷疑,他消失了那麼多天,究竟做什麼去了?
而爲何一切又那麼巧,同一家醫院,恰好的時間……
我不敢再往下想。
到了樓下大廳,我纔回過神來,跟着幾個人往外走。
因爲黃毛的出現,幾個人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大家心裡,大概都在猜測着事情的真相吧,而之前所說的大餐,也同時被大家拋在了腦後。
一出大廳,我便怔在了原地。
熟悉的車,熟悉的身影,那個這些天縈繞在我心裡熟悉得不能夠再熟悉的人。
宋瑾言筆直的站在車門旁,看着我們幾人走出來,上前走了兩步。
天氣已經轉涼,他穿了一件休閒的菸灰色針織衫,裡面套了白色的T恤。
幾個人也停住腳步,誰也沒有再往前走一步。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的朝我走過來,越來越近,卻又越來越模糊……
我以爲我真的可以,可以再見他的時候微微一笑,過去的一切都當做沒有發生。我以爲這些天將記憶一點點的翻出來,又一點點的封鎖起來,我便可以做到淡然面對。
然而再見他的時候才知道,只需一眼,淚水便就模糊了雙眼。
拼命的眨着眼,努力了許久,才讓自己勉強笑了出來,“你怎麼來了?”
宋瑾言緊緊的盯着我的眼睛,“我來接你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