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下,風雲變幻。
皇城內外,風聲鶴唳。
白雪鋪路,踩着腳印,一個個都打算死把着城門不動。向內封鎖,向外攔截,要將這空城變成人間地獄……
倘若一取到龍脈鑰匙,打開龍脈,取得能證明他身份的血衣和足夠踏平整個絡鹽的寶藏,便可輕而易舉逼進宮中。
如今的龍脈鑰匙,守宮的秘訣,便握在木槿手中。而她,卻渾然不知。走到城臺上,瞥向城下密如蟻穴的叛軍,蹙起了眉頭。
花昊月是一件銀色的鎧甲,鑲嵌的鱗片猶如龍鱗,異端閃人眼眸。如墨的黑髮盤起,髮釵一束,英姿凜凜。
即使不是颯爽叱吒,也不凶神惡煞。僅是一隻手扣着腰間七顆串聯的銀環,一隻手拖着下頜,邪魅地勾起一抹笑,便震懾的叛軍不敢小覷。吊兒鋃鐺的踢踢長臺,沒個正經的調侃兩句,完全看不出,此乃大戰前該有的景象……
“槿兒。”花昊月摟了摟木槿的肩,瞧她一身墨綠色的鎧甲,長髮綁起,瀟灑甩開。眯起豔麗黝黑的眸子,狂野的瞥向城下。頭頂着一頂歪斜怪異的墨帽,隆冬臘月天,盡顯張揚和個性。這副打扮,叫他想起,初識時她那皮褲,一柄黑色手槍,帥氣而烏龍的闖進來被他吃幹抹淨……
抿起脣,低啞一笑,在她頰上親了一口。“你瀟灑的讓我有些嫉妒……你看城下那一雙雙眼睛,都被你的美貌給迷惑了,我很吃醋。”
木槿彎起中指,‘啪’給了他一記暴慄,“不准沒正經,打仗知不知道?”見花昊月和木槿那般的親暱,你儂我儂,自然不必遮掩,戲風的眸色比隆冬的風愈森冷。像是誰搶了他的心頭路, 熄了他的指路燈,剎那間,飛絲跋扈,駿馬呼嘯,風爲他颳起而刮落!!!該嫉妒的是他!吃醋的是他!“花昊月,你在刺激我嗎?”他笑,妖嬈冷笑,瞥向城上,眸中的沙子越來越磨眼……
“我愛你。”花昊月吐氣如蘭,不正經的調情。
城下的叛軍,個個目瞪口呆,瞥向戲風的表情。已從晴天無雲,變成冷風颯颯,來回間,眼神中,盡是利箭相刺。桃花眼可以千般的柔情,萬般的勾魂,卻也能那般的驚悚。彷彿,散射那幽綠色的光芒……木模猛打了個寒戰,“怎麼這麼冷?”瞥向城下,嚇了一跳,那莫非是妖怪?
“有人嫉妒的不止臉綠了,眼睛也綠了。”花昊月在那悠閒自在的嘲諷,兩軍對陣,比的是沉穩,比的是士氣。一旦動了情緒,便難以駕御局勢……
“死到臨頭,還不知死活。”不知是哪個叛軍的分支首領,那樣輕狂。“哪輪的到你咋呼?”木槿狠瞪了他一眼,這年頭欠金,欠銀,還有欠嘴,欠揍的!這話她能說,旁人說了,便是大無赦……
花昊月亦不怒,僅是彎下腰,從臺上揀了顆小石頭。剛揚手,還沒向下拋,頓時盾牌全豎起,倒退的五步之遠。動輒,一跺腳,恐怕宮城長臺得抖三抖……“你們怕什麼?”他邪邪地詢問,“只是一顆小石子,別怕,別怕……”
“你詭計多端,誰知你使什麼計?”城下那些人甚爲苟同,除了戲風外,其他人多少對這蕭七王爺,仍是有些忌憚……
“大哥!”木槿實在忍不住,“小師傅,你們倆走吧!”
“槿兒,爲兄等你很久了。”才捨得開口,和他這個大哥講話?忽然間,覺得自己像個笑話。爲何,註定他只能爲兄,卻不能爲她終身的依靠?忽然間,心底的不甘,醞釀成災,一點點的加劇……
“你們倆回去吧,我不想和你們爲敵!你知道,我最在乎的,除了我兒子和我男人,就是大哥和小師傅。你們可以對我橫刀相向,玩到現在,沒一個開心的,不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永遠不會和你爲敵。”戲風伸開雙臂,深深地凝視她,只要你放棄他,一切都不會變,他能給你的,“他”一樣能給!
“大哥……”
“爲兄等你下來呢!”
“小師傅……”
鳳仙不語,清冷拂袖。那情人谷的銀蜂,便嗡嗡向城上飛來。那巨毒的東西,咬上,便是同歸於盡。城上的士兵剛欲逃,木槿一抖袖口,“別慌,去拿幾個饅頭來……”
半晌,木槿將饅頭撕成渣,拋向城下。抹了些甜水,招徠去了銀蜂,頓時解了關鍵之急。她拍了拍雙手,對着鳳仙說:“小師傅別忘了,你的銀蜂對我根本沒用!報仇真那麼好嗎?那你臉上的笑咋全沒了?”
花鳳仙依舊那般清冷,眸底,卻免不除的憂傷……
真的,好想,那個人……
爲何在城臺上,卻看不到他的身影?
不過也好,她的劍,不想刺過他的胸膛……
“本來呢,這個皇宮我不想爭,給你也無妨。”花昊月在一邊皮皮的翹起嘴,瞥向匆忙趕來的隱女桔梗,接過她遞來的卷宗。打了開,豎於長臺上,金燦燦的字,令城下的全仔細看了清。“只不過,這皇位,本不是你戲風的,而是花雲澤爺爺的!當初,若不是你爺爺,去殺了端木王府滿門,誅殺無辜者,他便是當今的皇帝。這招書,便清楚證明,當初祖皇傳位於誰,而誰, 才配呆在這個金鑾殿上……你看,事實擺在眼前,即使你有血衣證明,你爺爺也不過是亂臣賊子,而你,又有何理由聲勢浩蕩的要毀了我們?”若不是被迫無奈,花昊月也不想把這東西獻出來。只不過,太多的執迷不悟,他揹負不起了。“戲風,你現在是重蹈你爺爺的覆轍……”
城下,頓時一片靜謐!
那些叛軍,頓時被詔書給嚇到了……
戲風和鳳仙騎在馬上,看着詔書,渾然間覺得天塌了。過了很久,戲風才“哈哈哈”大笑起來,籠罩起那陰靡之氣。仰起頭,伸起指尖,驟然一團火飛過去。花昊月收手,詔書卻仍被燒壞了一角……“那不過是上上代的事,你卻波及我下兩代。別想我忘了,你囚禁我的15年,別想讓我忘了,你讓我當了15年的鬼!!!”
眼見,仇恨未淺,反而加深。木槿翻了個白眼,“大哥,我3年前殺你3頭豬。反過來,你2年前殺了我兩頭豬,1年前又殺我一頭豬。你說,這帳是誰吃虧?誰佔便宜?根本就倆白癡,在那爭誰家豬死的絕嘛!”木槿從來,都擅長用簡單的舉例,來闡述這毛都不是的大道理!
頓時,一片寂靜……
誰也不開口,只有木槿在那狠抓着城臺邊沿問,“大哥,你打進宮,殺了他。我陪他一起,然後二十年後,我家蓮兒回來找你報仇,再殺你全家,到底想不想要個頭?想不想要個好?想不想活了?”
她說話很衝,便是扛着大炮在打!
他看清了,戲風眸底的掙扎,補了一句,“大哥,你想殺了他,20年後,我兒子回頭去殺你報仇嗎?”真的不想,再這樣世世輪迴下去……
一夕間,瘋狂的火焰,從眸底撒除。
剛欲血肆的嫣紅,從肌膚間隱回……
沒有暴戾,又恢復優雅。妖嬈,風華三千的城下觀火。他承認,他掙扎了。掙扎於寬恕和仇恨間,無法選擇!!!
看着木槿,看着那處宛如太陽般的光輝。看着她狂野的批判,一波巨浪打過心底,該怎麼辦。聰明如他,也愈見迷茫……
“小師傅……”
鳳仙擡起頭,看着她。說是橫刀相向,也要無情以待。可見木槿,卻仍是抹除不了之間的牽連。“你真要用拎着你的劍,去殺你叫了十幾二十年的大哥?即使沒有血緣,難道你忘了,他是咋對你好的?你忘了,他是咋力挺你的?你忘了,他說有你這個妹妹,那驕傲臭顯擺的德行?爲了你,他好想拎什麼大刀要去砍死豬頭影!爲了你,老公公說他出城三百里,沒日沒夜不吃不喝找你……你不把他當大哥,他卻把你當妹妹……小師傅,你忍心看他的血,濺你滿臉?”
“不要說了!”鳳仙捂着頭,不停地搖頭……
“還有豬頭影,你失蹤,他有多受傷,知不知道?追你去了,到現在沒蹤影,沒下落,活着、死的沒個消息……”不待木槿說完,鳳仙便“啊”一聲悽喊,勒緊繮繩策馬逃開,“不要再說了……”
“仙兒。”
“不要再說了……”
“仙兒……”見鳳仙那般瘋狂的衝奔,戲風縱然騎馬追了出去。城下的叛軍一見,頓時傻了眼,眼珠子城上城下的瞄,六神無主……
“大哥……小師傅……”看着他們背影,木槿嘀咕着。她懂,對他們而言,這有多痛苦,多掙扎。可人活着,便是要有勇氣。要有放開的勇氣,也要有寬恕的勇氣,要有面對現實的勇氣……
跟他們相比,她什麼都沒有!
起碼,他們記得有爹,有娘……
而她,甚至連爸媽都沒有。她爲惡,她投身黑道,她也迷茫過,可心底每做一件錯事,都受不了譴責。別人不抽你,自個都打嘴巴……懸崖勒馬,只在一念之間,倘若有個引路人,一切還都不晚……
她是引路人,是小七,這個疼她,愛她,包容她,叫她更堅強、更懂事的花昊月。而大哥的引路人,或許,只有她……
‘啪’
‘啪——’
慕容秋在那仰着頭,邊灌酒喝,邊偶爾抽空替木槿拍手叫好。真是博得滿堂彩,將太子和公主都逼退了,只剩下一羣小嘍羅,這仗打敗了一半……那倆瞳孔,總是好鬆散。他也是懶懶的,像個軟骨人一樣嗜酒如命。可某一個眼神,不經意間卻異端的震懾……“好,真是好口才!”
“死酒鬼,你還賴這幹屁?”木槿狠唾了他一口,上一次的帳,她還沒跟他算!“你是不止欠我酒錢,還欠我踹,乖乖滾回去,別來趁火打劫……”
“也對,你把我們的真龍太子和小公主,都給說跑了。我們,也賴不了幾時。不過,小美人,你可別忘了,豬好殺,肉好吃,可仇卻是世上最難化解的東西。別以爲,單憑你三言兩語,便能保的下皇宮。倘若那般天真,那我只有告訴你……快,乖乖去旁邊請教七王爺,別再添亂……”
“慕容秋——”
“哦?”
“我詛咒你喝酒喝到腦中風!”
“好……”
“生孩子沒屁眼!”
慕容秋一口酒噴出口,嗆了半晌。桔梗在一邊,嘴角幹抽筋。花昊月順手將木槿摟住懷中,哄道:“莫氣,莫氣,他這是苟延殘喘,爭一口之氣。不必和他計較,來,親一下消消氣,槿兒你真是我的偶像!”憑她一顆真摯之心,一口瀟灑之話,竟能奇蹟般暫時勸退戲風,誰也比不上……
“花小七,今天這仗我打,你看熱鬧。”
“呃……”
“也讓我威風一把!”木槿執拗的要求,花昊月也不好拒絕。一身黑衣,如影子般站在旁邊的桔梗,時不時的注目凝神。眼見古琴被搬上宮門止的城臺上,木槿一撩裙襬落座下身,伸開五根指,開始撫琴……
“有一首曲子,我一直撫不好。寶寶撫的如天籟之音,我一撫就像惡鬼索命。你們聽好了,別倒了,我撫曲子給你們助助興。”木槿開始撫着琴絃,剛開始,不覺得如何,只覺得這曲子確不適合她,撫起來很難,很生澀,也甚是難聽。不過還好,耳膜忍受範圍…… 不過過了半晌,曲子進入高潮,便開始撫的亂無章法,刺人耳膜,“小七,我要好好撫給那酒鬼聽,讓他敢慫恿我大哥,騙我酒錢還大言不慚……”
頓時,城下躁亂,停不下來……
那叛軍,一個個的都捂住耳朵,卻仍是刺激的滿城下亂竄。慕容秋的酒壺,‘啪’摔在地上,揀下去,半晌未直起腰。忽然很想,鑽進馬蹄中,被踩死罷了……“真是好曲!” 慕容秋聽的欲哭了,酒也不喝了,眼亦直了,第一次聽人撫琴,能撫出這般的境界……簡直,猶如武林高手,魔音殺人……
“停——”慕容秋在城下要求道。
“停?我一撫這曲子,我就停不下來。除非,你們滾蛋,不然我撫到天黑。哈哈哈,不撫明白,我是絕不停的,我非要撫到寶寶那水準不可。”十根指不累,有人遞茶擦汗,她何樂而不爲?
過了兩個時辰,城下一片死寂。低頭一瞧,幾乎視同死屍。 他們忍的住,天老爺亦忍不住了,天外飛起了大雪,一片片的如鵝毛般。淋早身上,不融化,反而凍着衣衫。地利優勢,波音萬里。人和優勢,齊心協力。如今也屠殺了天,佔了個天時,這暫時的逼宮,可想而見……只有一種結果……
“本王不得不佩服你。”慕容秋率兵撤退,“你把天都撫哭了!”臨走前,他回眸,將酒壺‘啪’撇向城臺上,“羣龍無首,先放你們一馬。下一次,本王保證,你就算撫出雹子來,這宮門也得照樣大敞四開……”
“下次來,叫你有去無回,哼!”木槿驕傲地擡起胸,將琴推一邊。這才見,那手指上,都撫出了血,扎的十根指腹血淋淋的。花昊月心疼的將她抱起,用嘴給她一根根的吮吸,“下次別再逞強了。”
“哦……”
“槿兒,你真棒!”花昊月不吝惜地讚許,親吻着她額頭,延伸到鼻樑,最後啄上了她嘴脣,心疼又欣喜,忽然間發現,她真的、真的好愛他……
“我一定要讓大哥放下仇恨!”木槿發誓般的大喊。
花昊月打橫將她抱起來,走下長臺,“我只要你,永遠都是這樣瀟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