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是飛機上吃的,落地以後就馬不停蹄地轉上了大巴。
顧安給我拿來了耳塞和眼罩,他叫我儘量在車上多睡會兒,全員集齊估計要下午五點了,爲了趕進度第一天會錄到很晚。
我靠在U型枕上,斜眼看他:“小朋友們不用睡覺嗎?”
顧安說:“今天只錄大人的部分。”
我打開流程表,上面寫着,整理行李,做遊戲,分組。
我試着眯了一會兒,實在睡不着,索性點開穆皓炎的朋友圈。他的自拍不多,基本上在片場,我下拉了半天只看到一張穿着衛衣的生活照,背景是一張田園風景畫。
換上我的畫肯定更好看。
我指尖一點,相冊就多了一張照片。
真人肯定更亮眼,我還挺期待見一面的,不過當老師就算了,我不缺長輩。
我是倒數第二個抵達小鎮的,提前到的四位明星熱情地迎接了我,看不出架子。
我挨個打招呼,頗費了一番腦力纔沒叫錯名字,真人和照片到底有一定差距。
其中最爲年長的歌星褚濱海與我母親有些交情,此刻拍着我的肩膀大笑說:“你不用擔心,等會兒跟我一組,叔罩着你。”
我被拍得肩膀痛,半點不想同他一組,便問道:“不是做遊戲分組嗎?”
他誤會了我的意思,撩起袖子展示肱二頭肌:“莫怕,你褚叔我老當益壯,搶個第一沒問題。”
綜藝咖竇康頓時嚷着“有黑幕”,逗得旁人直樂。
女藝人之一,俞佳瑞插話道:“說不準人家小年輕想跟美女姐姐一組,褚哥你可不能壞事。”
竇康打趣道:“是美女姐姐想跟小年輕一組吧。”
俞佳瑞睨了他一眼:“就你話多。”
我尚未表態,他們倒是將我安排的明明白白,不一會兒就多了個叔,再加一個姐。
竇康和俞佳瑞拌了兩句嘴,把話頭拋給始終安靜的盈冷,他挪揄道:“昨個兒不是說弟弟害羞嗎,今天你怎麼不說話了。”
盈冷白皙的臉龐上飛起一抹紅,低着頭小聲道:“我是靳老師的影迷,看到易恩弟弟就想到老師。”
竇康撞了下我的胳膊說:“小冷是看了靳老師的電影才決定當演員的,貨真價實的逐夢演藝圈哦。”
我往旁邊挪了一步,兩位男藝人的肢體接觸委實過多,令我感到非常不便。
盈冷一副迷妹姿態,眼睛閃着光,語氣輕快地說:“靳老師在《胭脂》裡演的伏雨宛若一支傲雪寒梅,即使深陷泥濘仍舊凌然不可侵,我當時就想我要是鴻熙肯定也會愛上她……”
她說了許多,突地一停,“啊”了一聲,掩着嘴偷眼瞧我。
“我說得‘愛’不是那種意思。”
竇康和褚濱海都笑了,俞佳瑞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說:“抱歉,我沒看過《胭脂》。”
氣氛驟降。
竇康張大了嘴巴:“不會吧,那麼經典的電影真沒看過?”
我點頭:“我不怎麼看電視。”
盈冷朝我溫柔地說:“靳老師的《胭脂》和《此生不換》都是經典作品,我有碟片,你晚上無聊可以拿去看看。”
我說:“不用了。”
盈冷嘴角一僵。
褚濱海瞭然地寬慰我:“影視劇裡的親密戲都是假的,早些年你媽跟我都傳過緋聞,不用往心裡去。”
我笑笑:“您說得對。”
可假的也不行。
我從不看母親的作品,她在熒屏裡可以對陌生人愛的那麼濃烈,現實中卻連跟父親相敬如賓都做不到。
我無法承認自己輸給了一個個虛擬的角色。
盈冷聽到褚濱海的話,復又熱情起來:“其實靳老師有幾部沒感情線的戲也很不錯,我整理一下發給你。”
“嗤。”俞佳瑞笑出了聲。
盈冷轉過頭:“佳瑞姐我也發你一份?”
俞佳瑞彷彿受寵若驚:“那可真謝謝你了,冷妹妹。”
竇康向我擠眉弄眼,表情滑稽:“弟弟好福氣啊。”
我不想錄一檔綜藝多四個親戚,當即回絕道:“謝謝你的好意,不用發給我,我不會看的。”
空氣一下子凝滯了,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盈冷眼眶發紅:“對不起,惹你生氣了,我不是有意的。”
褚濱海試圖打圓場:“小冷啊,易恩年紀小不會說話,你別在意。”
竇康也想說點什麼活躍氣氛,我在他開口之前,說了話。
“你對我有偏見嗎?”
“什麼,當然沒有。”盈冷嘴脣微動,杏眼中隱隱泛着水光。
“是嗎,”寒暄的太久,我站得累了,曲起右腿晃了晃,“我眉頭都沒皺一下你就說我生氣,我還以爲在你眼裡我是個脾氣多麼暴躁的人。”
盈冷眼睛更紅了:“對不起,是我誤會了。”
“沒關係,”我冷淡地說,“我們並不熟,有誤解在所難免,請以後注意。”
盈冷咬住下脣:“我、我先去補妝了。”說完,匆匆跑進了小屋子,後面跟着三個助理。
俞佳瑞吹了聲口哨:“酷啊,弟弟。”
褚濱海嘆了口氣,竇康欲言又止。
我不欲和他們打啞謎,找了個小板凳,挑了個角落休息,院子裡的工作人員正在架照明燈,嘈嘈雜雜,吵得很。
顧安抱着件長風衣走過來叫我披上,說晚上冷。
“少爺,你莫非就是傳說中的鑑茶大師?”他壓低了聲音說我們的對話在組裡都傳遍了。
我靠在牆上,緩聲道:“我不喝茶。”
他捂住胸口:“居然是無差別攻擊。”
我實在想不出沉默寡言的喬叔怎會收一個話癆徒弟。
休息了十分鐘,屋外霍地喧譁起來,是姍姍來遲的穆皓炎到了。
我站起身,想去門口瞧瞧真人,結果剛走兩步就被工作人員圍住了,七手八腳地給我戴麥克風,補面妝。
時間緊迫,穆皓炎一來就開拍,沒機會打招呼了。
我擡眼看了眼暗沉的天空,心中總算有了幾分期待。
放在屋子的行李又回到了我手上,我們拖着箱子揹着揹包在前院集合,敞開的大門外黑壓壓聚了三十幾個工作人員,挺壯觀。
林姨坐在正中間,雖然大家都知道我是關係戶,但她表面上還是公事公辦沒有單獨找我說過話。
六人一字排開,穆皓炎和褚濱海站中間,左右兩邊是小花盈冷和俞佳瑞,我和竇康在最外。
我手放在拉桿上,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右瞟,穆皓炎個子高俞佳瑞根本擋不住,我輕易地就看見了他雕塑似的側臉,烏黑的眉宇,硬挺的鼻樑,薄而翹的上脣,完全看不出舟車勞頓的疲勞。
線條比想象中更爲漂亮,我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食指,手又癢了。
耳邊林姨開場白的聲音漸漸褪去,安靜了一瞬,擁有完美側臉的人,先是給了我一個俊朗的正面,後又給了我一個柔和的微笑。
“好看嗎?”
於此同時,林姨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你的攝像機在這兒,別看錯地方了,皓炎的臉都要被你看穿了。”
我冷靜地收回目光,評論道:“好看,真人比照片好看。”
侯導舉起白板,上面用黑色記號筆寫着——還敢說你不是火苗!
我無視了。
竇康沒有無視:“原來弟弟你想跟穆帥一組啊,早說嘛。”
“什麼早說不早說,”林姨打斷他們的討論,“想自由分組沒那麼容易。”
接下來,她沒有講解遊戲規則,而是給我們每個人發了個帆布袋子。
“大家帶那麼多行李過來很辛苦吧。”
褚濱海瞬間苦了臉:“不辛苦。”
林姨自顧自往下說:“現在我來幫大家減負,每個人限帶十件隨身物品,不可以超過帆布袋的容量。”
盈冷和俞佳瑞直呼不可能,對着鏡頭討價還價,不住地撒嬌賣萌,貢獻了不少表情。
我反而覺得這條規則不錯,可以趁機把畫送過去,穆皓炎在鏡頭下收了我的禮物必得有所表示,他又不能再回我實物,我求他做一回模特也不顯突兀。
林姨計時十分鐘,我立刻打開揹包,拆了包裝,拿着畫像跑到穆皓炎面前。
“穆先生,見面禮,請收下。”
說着,我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徑直塞到了他的手中。
穆皓炎看到懷中的畫像一怔,再望着我時眸光很深:“想跟我一組?”
我本來對分組不在乎,不過相較而言……
“能跟你一組最好。”
他指尖摩挲着畫框的邊緣,對我又是一笑,帶着些許縱容:“知道了,我會努力。”
努力什麼,我沒問,多半就是林姨拜託的帶帶我吧。
竇康酸溜溜地探過頭來:“誰說弟弟不會做綜藝的,這就賄賂上了。”
林姨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抓緊整理啊,只剩六分鐘了。”
竇康被滾水澆頭一般,迅速縮了回去,焦頭爛額地刪減必備品。
我站着沒動,厚臉皮地等穆皓炎提回禮的事情。
穆皓炎同我對視片刻,忽然擡起手,溫熱的掌心在我頭上用力一揉。
“放心吧,哥答應你了。”
我錯估了他,不僅拼音不大好,還很小氣。
不過瞧在他長得賞心悅目的份上,我選擇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