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通知嚴守門戶,是因爲府中連喪兩位主人,要操辦喪事,諸事繁雜,怕有像你一樣的宵小,趁機搗亂!”
“你睜着眼睛說瞎話!老爺小姐都被你害死了,你還敢守在他們的靈堂之上,以主事人自居,真不怕他們半夜三更從中康裕衣服前襟。
李聞溪記錄得飛起,恨不得化身八爪魚,還是跟不上他們互懟的速度,心中焦急,看着這些繁體字就頭疼。
“啪!肅靜!”林泳思又拍了拍驚堂木:“來人,將血書呈給錢三巧。”
“這可是你交來山陽,做爲證供的那封血書?”上好的蜀錦上,有一團團微微發黑的字,李聞溪離得遠,看不清楚,只是覺得有些好奇,原來真有血書這樣的東西存在啊。
話說回來,杜府是富到不用紙的地步了嗎?上好的蜀錦啊,做一身衣裳要半匹布,就得七十兩銀子,別說普通人,就是一般有錢的人家都用不起,貴得一批。
放在前朝,這玩意都是貢品,現在嘛,中山王倒沒說別人不能穿用,但價格擺在那呢。
寸金寸錦的好東西,變成了帛書,李聞溪有些肉疼,再一次對杜府的豪富有了認識。
錢三巧拿起來讀了兩句後,點點頭:“回大人的話,正是!這是小的看着老爺寫的,開頭就痛陳了康裕的幾大罪狀!求大人做主!”
“你放屁!”一向斯文示人的康裕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一個三年前買來的小廝,家貧無以爲計才自賣自身,以往是個粗使的小廝,花園子裡打理池塘,跟臭魚爛泥爲伍!”
“半年前,原本在岳丈身邊伺候的小廝得了瘟病,沒挺過來沒了,他老人家自己看中了手腳勤快還嘴甜的你,調你爲二等,月例銀子漲了幾倍,才讓你個鹹魚翻了身了!”
“你自幼家貧,應是沒讀過書的,怎的會認這血書上的字?別說你半年來自學成材,莫非你是神童不成?”
“是、是、是老爺教的,老爺願意教小的,小的學得也快,現在認了不少字了,有何不可?”
“你胡說!岳丈大人早在幾年前便有些眼花,輕易連字都寫不好。他因身體變差,心生不悅,平日裡讀書,都是家中的先生讀與他聽的,自己的臥房和書房,連文房四寶都收起不用了!如何教你?”
“而且岳丈大人雖家資不菲,卻是個節儉的性子,常常教育我等要惜才惜福,此事闔府皆知,他老人家連拿蜀錦做件衣裳都捨不得,又如何會如此糟蹋東西!”
“你拿個來歷不明的血書,便說乃岳丈親筆,如此蓄意陷害,到底意欲何爲?”
康裕是個腦子很聰明的人,一下子抓住了重點,錢三巧還能保持鎮定,卻一時語塞,想不出合理的解釋,僵在原地。
康裕激動地對着林泳思道:“大人明鑑,這個刁奴所言皆是假的!”
他瞬間佔了些上風,外面旁觀的百姓譁然,原以爲是惡毒女婿,沒想到劇情突然反轉,貌似是惡奴誣陷,精彩啊精彩!大家看得很是過癮。
只聽林泳思又拍了一下驚堂木:“天色已晚,今日便審到這兒吧,退堂!”
很快有人將錢三巧和康裕都帶了下去,康裕被關進大牢,錢三巧則被送到後罩房的空屋之中,嚴加看管,以免他出去亂說話,被抓到把柄。
在衙役一片威武聲中,老百姓悻悻地四散歸家,有人嘴裡還抱怨着“什麼嘛,審到一半不審了,明顯那個奴才都被問住了。”
吃瓜吃一半,真難受!
等到李聞溪補完記錄,整個衙門除了值夜的兄弟們就再沒旁人,她從角門出來,徑直回了家。一路上還撞見波巡夜的府署衙役,靠着山陽縣書吏的腰牌順利過關。
薛叢理吃了李聞溪配的藥後,沒再發燒,今天一天都被好吃好喝伺候着,精神也恢復了不少,見李聞溪遲遲不歸,不免有些着急,一直未睡,直等到她進門。
“舅父,您怎麼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才漸好,便不按時休息了?”她沉着臉,不贊同地望着薛叢理。
“哎呀,別說我了,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怎麼能這麼晚歸家?萬一出點什麼事,我怎麼向你父皇交待?”
“有什麼可交待的?當初要不是我奶孃帶我跑得快,他早一劍劈死我了。”李聞溪一句話噎死了薛叢理,於是世界清靜了,薛叢理躺下睡覺,她自去洗漱。
幾乎是頭碰到枕頭,她立即進入了夢鄉,第二天要不是薛銜將她叫起,一頓板子恐逃不過。
幸好現在有錢了,她買了戲子用的深色顏料,薄塗一層便能將皮膚顏色變暗沉,遮掩自己的容色,不用再小心塗抹鍋底灰,還得時不時對着水盆照照看掉色沒有。
臉與脖子手背,三分鐘搞定。
今天得出城驗屍,中午肯定回不來了,她留了錢,叮囑薛銜出門買吃食時當心些,拿起他用小泥爐熱好的肉包子,匆匆走了。
當她到了縣衙,收拾好東西,準備出城去義莊時,被王鐵柱攔下了:“大人交代,不用去驗屍了。”
李聞溪愣了愣:“案子破了?”
“嗯。康裕認罪,三日後斬首示衆。”
這麼快?昨天下午退堂之際,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甚至康裕還穩穩佔據優勢,怎麼一晚上時間,就塵埃落定了?
昨天半夜整個縣衙根本沒有其他人在,排除了林泳思睡不着覺又提審了一回的可能。
什麼情況?李聞溪一頭霧水地回了屋,姜少問把玩着茶壺,揶揄道:“看你臉色就知道你在想什麼,年輕人啊,還真是單純。”
他嘬了口茶,嘖嘖兩聲,甩給她幾本卷宗:“喏,謄寫一份存檔吧。”
定睛一看,正是杜府父女被害案的卷宗。
她翻開一頁讀了起來,這字寫得甚好,正是林泳思親筆。
能勞煩縣尉大人親自執筆,想來內情不小啊!
李聞溪開始認真看下去:
康裕承認,因杜麗華終於誕下男丁,哪怕杜老爺與小姐兩人都身亡,家財也會歸自己的兒子所有,不被官府沒收,因此終於對髮妻動手。
至於杜老爺,則是痛失愛女後,才發覺康裕的不對,這才寫下血書,託小廝帶出,自己則因病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