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凌雲遲遲不見蹤影。
顧儀德站在東城門外,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都沒看到這位世子爺的人影。
嘖嘖,架子還真是大啊,這位爺要真不來,自己該怎麼收拾眼前的殘局?
冬月冷到骨子裡的時節,他腦袋頂上硬生生憋出一排細小汗珠,內心再煎熬,表面也得雲淡風輕,還時不時需要出言安撫不停喊着叫他主持公道的百姓。
就在他第N次將紀凌雲的祖宗十八代問候完時,突然有個身着中山王府奴僕服飾的人匆匆向他跑來。
那人被旁邊衙役攔住時直接甩了對方一個耳光:“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攔王府的人,瞎了你的狗眼!”
被打的衙役訥訥,連忙退到一邊,那人黑着臉向顧儀德行禮:“大人,還請借一步說話。”
“發生什麼事了?”見他的緊張不似作僞,顧儀德忙問。
那人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世子爺出事了,剛纔有個兵甲被他推搡,摔倒在地後便倒地死了,世子爺被兵甲的同僚圍了,您快帶人去看看吧!”
什麼?世子爺怎的如此不小心?
這都什麼事?他不敢怠慢,連忙準備帶人先救世子爺。
城裡這些兵甲怎的如此膽大,連世子爺也敢攔着不放?哪怕他們是軍中小卒,不識世子爺真容,但世子爺不可能一人出行,不帶護衛屬下,他們自會替世子爺表明身份。
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想鬧事?
顧儀德自動將這些兵油子的行爲歸結爲鬧事,實在是眼下發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都似乎是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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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死的死了,不該鬧事的鬧事了,不該被困住的困住了,還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紀凌雲坐在轎子裡,被幾名護衛守着,對面則是虎視眈眈的一羣兵油子,有一個人態度漠然地懷抱着個滿臉是血的人,不錯眼珠地盯着轎子。
顧儀德到達現場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他剛想讓衙役驅趕走圍着的這些兵匪,突然頓住腳步,有種轉身想逃的衝動。
這是什麼樣的修羅場喲喂!
剛纔說死的是個兵甲的那個僕從哪裡去了?過來看他不打死這孫子!
他心裡叫苦不迭,還得硬着頭皮上前,向抱着死人的男人行禮。
“項將軍。”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項家家主的親兄長,項奉淳。別說顧儀德惹不起他,就連紀凌雲也不敢輕易與此人硬碰硬。
此人爲何能在淮安橫着走?概因他爲紀家,爲中山王犧牲了很多,爲此受了重傷,不能再披甲上陣,同時失了家主之位。
中山王視他爲座上賓,禮遇有加。
再加上項家許多子侄正在軍前得用,項家騎兵的威猛世人皆知。
紀家小輩哪個敢惹他?哪怕紀凌雲身爲世子也不行。
而所謂的死了個兵甲……
能得項奉淳如此看重,連死了都得抱在懷裡的人,是什麼無足輕重的兵甲纔有鬼了!
紀凌雲這次算是踢到鐵板了,居然還敢派人避重就輕地喊了自己來救場,坑死人不償命嗎?
再次問候了紀家的十八代祖宗,顧儀德恭敬地上前行禮:“項將軍。”他是中山王親封的大將軍。
項奉淳連眼珠都沒轉動一下,彷彿沒聽見顧儀德的話,只死死盯着轎門,似要透過門簾,看清裡面坐着的人。
顧儀德硬着頭皮站到項奉淳的視線前方,以期獲得他的注意力,成功是成功了,就是代價有點大,項奉淳用同樣的眼神盯着他,令人瞬間頭皮發麻。
“項將軍。”
“滾!”
“將軍息怒!”
“怎麼?你要替世子爺償命嗎?”項奉淳輕聲問道。
顧儀德哪敢回答,項奉淳自重傷後性情乖張,誰的面子都不給,出了名的喜怒無常,他再廢話,被當街砍了,也是死了白死。
他不得不裝作爲難的樣子,錯過身,站着不再多言。
自己搬來的救兵這麼快就歇菜了,紀凌雲心中更看不起顧儀德,卻不能繼續待在轎中躲避,只得掀簾下轎,想要前去賠罪。
等他走近兩步,到項奉淳面前,還沒容得他道歉,項奉淳突然放下手中的屍體,一拳狠狠砸向紀凌雲面門。
身爲世子爺,又趕上亂世,紀凌雲是會些武藝的,但他到底並非醉心鑽研此道,又沒多少天賦,僅能在戰場上自保,與項奉淳比,哪怕對方老了殘了,他也依然拍馬不及。
這一拳若是砸實了,紀凌雲恐怕也得吐血身亡,幸好他身邊一直有暗衛保護,時刻關注場上局面,反應更快,擋在他身前,替他受了項奉淳的全力一擊。
一口鮮血噴出,剛纔還硬朗的壯漢轉眼間面如金紙,癱倒在地,紀凌雲心有餘悸,連連後退,受傷的暗衛都顧不得管了。
項奉淳作勢再次出手,被顧儀德死死攔住:“項將軍,不可!不可呀!”
打一下可以說一時激憤,再打可就有故意之嫌。世子爺犯錯,律法可以懲治他,父親可以懲治他,臣子卻不可以。
顧儀德今天要攔不住項奉淳,讓世子爺在他眼皮子底下重傷或者殞命,他的腦袋是真別想要了。
“你給我滾開!”項奉淳將顧儀德狠狠摜在地上,繼續像瘋了似地追擊紀凌雲。
大街上人來人往,圍觀的百姓雖然害怕,但更多的卻是興奮,涉及到權貴的八卦,誰人不愛看?
也正是這些人的存在,限制了世子一方人員的行動,紀凌雲還是要臉的,做不出抱頭鼠竄的狼狽舉動,只靠着護衛們的保護,努力在躲閃的時候維持身爲世子的體面。
項奉淳再強,他也僅有一個人,並沒有讓自己帶來的兵甲一涌而上,很快便被護衛制伏。
“哼,有本事,你便今日在此地一刀砍了某,不然某必是要到中山王跟前討個公道的!”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項奉淳發泄夠了,也表明了態度,便開始一言不發,任由護衛將他捆了,送回項府。
至於已經死了的兵甲,自有淮安府收殮。
等擦乾淨死人臉上的血跡,能看清容貌時,衆人倒吸一口冷氣!
怪不得項奉淳會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