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集合號在深夜二十三時十七分突然響起。
尖厲的嗡鳴聲刺破夜幕，迴盪在整個鼎新基地的地下洞庫之內。
導彈營長謝黎新翻身從行軍牀上彈起，在雙腳觸地的同時，已經把沾着黃沙的迷彩作訓服套在了身上。
不到五分鐘之後，他和麾下的整個發射營已經全裝集結完畢，站在了地下洞庫中一字排開的五臺10*10特種底盤運輸車前面，只待一聲號令便可以登車出發。
只不過，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今天應該是等不到這條指令的。
因爲旅長樑彥剛已經早早等在這裡，此時正斜倚在指揮車的車門邊上，手裡還掐着一塊秒錶，正在計算成績。
如果是一次真正的任務，顯然不可能有這個環節。
“4分11秒，還算不錯。”
他咔地一聲按下停止鍵，然後大聲報出了本次緊急集合的成績：
“還算你們這段時間沒有放鬆警惕……”
謝黎新和教導員黃漢文則代表全營表態：
“報告旅長，時刻準備着！”
儘管嘴上是這麼回答，但二人的心裡卻是在不住地吐槽——
這已經是近20天來，他們810旅一營進行的第五次夜間緊急集合演練了。
平均不到四天一次，就算是想放鬆警惕都很難……
不過，他們倒是也理解旅長的苦衷。
原定於五月中旬進行的發射測試因故推遲，此後便再沒了關於測試日期的確切消息，哪怕詢問上級，也只是被告知需要等到受災害波及的靶場和雷達單位進行設備檢修和維護，因此新計劃尚未完成制定。
早已經蓄勢待發的全營百餘名指戰員，以及包括一臺發射車和四臺保障車在內的整套技術裝備，就這麼被憋在了戈壁灘地下的洞庫裡面。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一直這麼等待下去，身爲旅長的樑彥剛也難免有些焦躁。
只好通過高頻率的集合訓練來保持戰備水平。
當然，順便也可以平復一下心癢難耐的情緒。
一番例行訓示之後，樑彥剛宣佈解散，一行人馬各自返回居住區準備休息。
但他自己卻並沒有加入隊伍，反而故意落在最後面，趁所有人不注意，拍了拍謝黎新的肩膀。
“小謝，你跟我來一趟。”
後者一愣，旋即止住腳步，轉身跟着旅長來到了指揮車旁邊。
“旅長，找我有事？”
“我已經委託上級查清楚了，你家裡人都平安無事，前些天剛剛被轉移到安全地帶。”
說話間，樑彥剛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了一個牛皮紙信封：
“組織上考慮到你的情況，破例允許他們寄一封信過來，當地的同志還順便拍了幾張照片，報平安。”
聽到這句話之後，謝黎新整個人的動作一滯。
接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眼眶，甚至忘了把信封接過來：
“旅長，您怎麼知道……”
謝黎新的老家就在川省，在看到災害新聞之後，整個人恨不得馬上飛回去確認家裡的安危。
但又自知緊急任務在身，根本不可能臨時走開，所以也就沒多餘去跟樑彥剛報告此事。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時間，他幾乎沒再睡過一個安穩覺，外線電話也根本打不通。
沒想到，最後卻是組織上主動關注到了他的情況，還專門派人去做了調查。
問題還沒說完，就被樑彥剛擺擺手打斷：
“行了，別婆婆媽媽的。”
他實在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畢竟平常都是由政委來負責，只好裝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把信封直接塞到了謝黎新手裡：
“手下主力營長的家庭情況我要是都不清楚，還當個屁的旅長？”
說完一屁股坐到旁邊，一邊按下筆記本電腦的電源，一邊擰開保溫杯，對着杯口輕輕吹了幾口氣：
“其實災後第一時間我就已經把情況彙報上去了，只不過你老家那邊剛好接近中心，還一度受到堰塞湖的威脅，事發之後一直在忙着進行轉移，所以纔沒辦法第一時間聯繫上。”
這個時候謝黎新已經拆開了信封，看着紙上的字跡和照片上熟悉的面孔，背過身去無語凝噎。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勉強平復情緒：
“其它情況怎麼樣，很嚴重麼？”
他們日常的訓練任務繁重，只有每隔幾天的晚上有時間看一次新聞，信息更新頻率並不算高，只有各個任務的負責人可以相對頻繁地與外界接觸。
樑彥剛嘆了口氣，搖搖頭：
“新聞你也看過，坦率來說不算樂觀……多虧新的地質觀測系統提供了大約90秒的額外預警時間，否則損失還會更加驚人……不過就算是這樣，不少縣鎮也都整體無法居住，需要搬遷。”
原本要是一直沒有消息，謝黎新也還算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緒。
但現在看到來信和照片，雖然心下是安定了不少，但關切和後怕反而涌上心頭，讓他無法剋制地想要通過交流來宣泄。
“那救災情況……”
提到這個話題，樑彥剛的表情也稍微緩和了一些，自信地回答道：
“你還能不清楚麼……咱們的軍隊，在這方面絕對可以放心，就我今天白天瞭解到的情況，已經出動了附近三個軍區的差不多十萬人，還有佔到全軍六成以上的直升機，單靠空中運力就疏散了將近三萬人，還在第一時間把咱們第二炮兵的一支工程部隊投送到了關鍵位置，幾乎可以算是一次戰爭演練了……”
“預計下個星期，就會有一部用於通訊中繼的平流層飛艇轉移過去，到時候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恢復通訊……”
“……”
在當前的情況下，這些消息很難被稱爲“喜訊”，但至少屬於有利於局勢發展的正面信號。
謝黎新的心情隨着二人之間的交流而逐漸變得放鬆，方纔因爲興奮和緊張而拉滿的腎上腺素也隨之停止了分泌。
一股倦意頓時席捲而來。
樑彥剛很快發現了謝黎新的眼皮有正在打架，於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好了，先回去休息吧，等……”
他本來想說等這次任務結束之後給你批個探親假，但又覺得這種說法有點奇怪。
好像那些戰爭電影裡面，獲得了這種承諾的角色一般都沒什麼好下場。
所以聲音戛然而止，氣氛也因此而變得有些尷尬。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號聲突然在二人的耳邊響起。
謝黎新的眼神瞬間變得清醒，帶着疑惑和震驚看向樑彥剛。
那意思很明顯——
一天晚上緊急集合兩次，是不是有些太不當人了？
但樑彥剛卻搖了搖頭，示意這次真不是自己拉的。
很快，指揮車中的無線電臺響起，裡面傳出了現場總指揮刑牧春的聲音：
“樑旅長，測試準備工作已經全部就緒，準備集合隊伍，向預定發射位置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