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未見陳摶臉上的道氣又濃了幾分神光湛然恐怕離成道之期也沒有幾天了。
聽了我的訴苦以後陳摶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口答應下來同意將這塊燙手的山芋一起帶走反正他是要去面聖的左右在路上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也不在乎多帶一個半個累贅了。而且以他的名頭兒等閒之人哪裡敢去尋晦氣除非是無可上人親至還有點兒可能只是大理到此何止數千裡等到無可上人得到消息怕是陳摶他們已經進了京師多日了。
“楊小兄弟的算盤打得好精啊居然連老道兒也被你給繞進去了!真是後生可畏!”陳摶在答應的時候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一語雙關。
我的老臉一紅別人自然以爲陳老祖是在說替我處理三公主的事情我卻從他的話語裡面聽出了他的真實想法就是那兩千萬兩銀子的事情當時定的是五年之期估計現在他自己也發現了其中的蹊蹺那就是恐怕他已經等不到五年之後了故而纔有此語。
“陳老祖你多心了!”我不得不承諾道“楊某豈是那失信小人既然當日你我定下了五年之期就絕對作數!不論他日有何種變故只要楊某人項上人頭還在就一定回實現當日所許下的諾言!若違此誓敢叫天誅地滅!”
陳摶仔細地看了我一陣子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良久才停了下來“老道兒只是一句戲言罷了。楊小兄弟你居然當真了!”
我頓時有種被耍弄了的感覺偏又沒處撒氣只得尷尬地笑了笑。
“其實我當日答應了你就沒有再多想過。”陳摶正容說道“若是我信你不過又怎麼會將富可敵國的財寶全部交給你來保管?我相信就算是他日老道兒踏出紅塵此間事了你也不會將這些東西私吞那不是你的本性!”
我走到陳摶地對面。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禮然後很認真地說道“承蒙前輩另眼相看延昭敢不以誠相待?說實話我當時真的動過那歪念頭可是回頭想想色乃舌骨鋼刀錢乃惹禍根苗老婆有上一兩個足矣。銀子夠花就行。何苦爲了那些阿堵物費心勞神?錢再多也不過一日三餐而已房屋再大最後也不過埋骨於三尺黃土之中人生百歲如同白駒過隙彈指即過何必那般蠅營狗芶呢?”
“這麼說你倒比老夫看得還透徹哦——”陳摶捋着鬍鬚笑道“錢不錢的暫且不提首先我就不信你能夠了美人關!”
“老前輩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有些不服氣地反駁道“難道我就不像守一而終的人麼?”
陳摶只是搖頭微笑不語。卻沒有再說什麼眼神之中盡是得色。
一時之間我也沒有說話總之對於陳摶的曖昧態度很不滿意。
“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太過執着的好!要知道老天的安排任何人都是躲不過去的即便你能夠成就王霸之業遇到情思糾纏時也是難以斬斷的。老道兒言盡於此了估計我們還有相見之期。下次再說好了——”陳摶終是提醒了我兩句飄然而去帶着那塊兒燙手地大山芋踏上了返回京師的大路。
“唉——”望着陳摶的背影我長嘆了一聲“你老人家說話爲什麼就不能利索一些呢?”
原以爲這樣就萬事大吉了誰知才第二天不速之客就到了蘇州。
“王爺——”我愕然地看着一身風塵僕僕的淮陽王趙謙。感覺這件事發生得有些突兀。
淮陽王隻身一人來到了我的轄區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穿着便裝只是在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的寬大斗篷將整個身子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如果不是從正面直視根本就看不出到底是誰。
雖然我對他培植私兵的做法不以爲然卻也無法不對他這種冒險的行爲感到欽佩並不是任意一個王族都有膽量在事態複雜不明地時候貿然落單地尤其還是在自己擁有一定的優勢的情況之下。
“楊兄到裡面說話如何?”淮陽王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想了一下總覺有些不妥若是我同他有了在密室中私下交談的事實總有一天會泄露出去的到時候難免被皇帝猜疑於是我說道“裡面人多嘴雜王爺不如隨我到一個地方吧!”
淮陽王既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我就當他默許了於是兩個人順着院子裡面的小路一直向外走了出去州府的外面有一個比較大一些的廣場遍植着大片芍藥有不少的兒童在花叢裡面來往嬉戲中間的一塊兒空地被利用起來壘起了一座假山上面有一個小小地涼庭恰好可以俯覽整個廣場的各個角落我帶着淮陽王上了涼亭。
“很久沒有象今天這樣看過風景了——”淮陽王趙謙負手站在涼亭裡面嘆息道。
微微的風在花叢中拂過去造成了了綠波涌動和煦的陽光也難得地透了出來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依稀可以看得見蜂蝶在花叢之中來回穿梭忙碌着。
“其實身居上位者心中的煩惱要比普通人多得多。”淮陽王似是向我訴說更象是自言自語道“因爲有先朝杜太后的遺詔本王自出生起就與太祖皇帝的子女一同被稱爲皇子而不是王子如今太祖皇帝地子嗣都已經先後謝世即便日後秦王叔接掌了大寶最後繼承皇位的人還會不會是我呢?呵呵”
我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道“秦王現在似乎很不得人心。最近又被貶斥只怕他未必有能力接掌大寶呢殿下的機會還是很大的畢竟您是大皇子。”
“我現在地處境是最糟糕的。”淮陽王手扶闌干搖了搖頭道“若是秦王叔能夠接掌大寶最倒黴的人首先是就是我可是若秦王叔失去了角逐天下地資格那麼最倒黴的依然還是我。呵呵——”言下頗有一些唏噓。
“這話小臣就有些聽不懂了。”我表示無法理解他的說法。
淮陽王看了我一眼苦笑着說道“本王卻是不相信你會看不出來!只看你纔到蘇州幾月就將整個太湖搞得雞飛狗跳眼看本王賴以保命的一點兒本錢就要被你連鍋端起了還有什麼人能比你更精明?若非如此本王又怎麼會冒着極大的風險悄悄地離開揚州前來拜會你呢?”
“這個卻是王爺擡舉了”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本王自問爲大宋付出的心血並不比誰少。十六歲就以親王身份下江南。繼而以揚州大都督府長史總領江南各路事無鉅細從未懈怠過。父皇雖然是勤勉明君也不過就是做到這個程度身爲他地兒子我並不比他差多少。”淮陽王繼續說道。
“這個倒是實情!”我點了點頭同意道心中卻道如果把您在太湖裡面搞出來的事情除外的話這麼說倒也不爲過。
“原以爲兄終弟及這個法則被顛覆以後我這個大皇子能夠順理成章地變成皇太子可是最近父皇居然對老三諸多讚賞。看來風向又要變化了我這個王爺真的是悲哀啊——”淮陽王有些激憤地說道“他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主見也沒有幾分倒有可能繼承大統而我這麼勞心勞力在外拼殺多年的老大卻只能謹守人臣本分?這是什麼道理?要我向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娃娃屈膝行禮這一口氣。本王如何忍得下來?況且新皇繼位未必就能忍得了我這個手握兵權勢力便及江南的王兄!”
我聽了之後半晌無語心中頗有些感慨大家都不過是爲了自保而已即便是象淮陽王這樣權勢熏天統領江南半壁江山的高位王者也要遵從弱肉強食這個基本地法則。皇帝在這件事情上。究竟是怎麼考慮地呢?我非常謹慎地問了一句“王爺這個臣下可否問您一個問題?”
“楊兄但說無妨!”淮陽王非常大度地作了個歡迎的手勢道“本王今日以便裝相會原來就是爲了同楊兄以坦誠相待的!楊兄有以教我敢不洗耳恭聽?”
“以王爺之見對我大宋最具威脅的敵人到底是誰?”我問了一個非常令他意外的問題。
淮陽王的心中立刻轉了好幾圈兒一時之間搞不清楚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想了一會兒後認真地說道“以小王之見我大宋的敵人主要是在北方這些遊牧民族從來沒有放棄過對於南方富饒土地的覬覦!雖然現在契丹人還沒有能力攻破我大宋地防線但是如果我們只是被動地防禦而沒有幾次主動進攻的話他們是絕對不會放棄這個最終夢想的!即使不是契丹人也有可能是其他的遊牧民族總有一天會南下牧馬的!”
我點了點頭心中有些讚許。
淮陽王見我認可他的看法不由有些興奮接着分析道“另一個威脅就是來自我們的內部如今由於各地烽火基本上都已經平息了天下承平太祖和父皇都有心削減地方軍事力量這原來是一件好事!可是若是做得太過分了天下之兵過於嬴弱一旦有事僅靠京師的禁軍是根本不夠用地!太祖皇帝在馬背上得天下卻深知不能在馬背上治理天下故而官的地位提到了一個很高的位置不過事情到了今天大家鄙棄武事卻始終是一個隱患!”
淮陽王在太湖私練精兵自然是知道各地廂兵們的戰鬥力不堪使用的所以纔會有如此體會。他的這番見解令我驚奇不已沒有想到這個看似並不非常出奇的年輕人居然有如此沉穩地性格和超前的思維能力令我這個早對歷史有了深刻認識地後來者格外欣賞。
“王爺所言不差!其實禁軍的實力也不過爾爾。若是殿下有機會到北疆去看看就會知道原先橫掃天下的大宋禁軍如今已經腐化到了何種地步了!”我點頭贊同道。
“本王雖然有此反思卻苦於沒有志同道合之人今日孤身來見楊兄就是想要一訴衷腸他日異地相逢敵友難辨卻沒有如此興致了!“淮陽王非常誠懇地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不知道楊兄能否同孤王一起將大宋的天下打造成一個鐵統江山?”
唉!說了半天終是又繞回了這個最關鍵地問題。除了要我效忠於他跟他一同其事之外。淮陽王跟我能有什麼商量的?
我苦笑了一陣子後沉聲說道“王爺的意思。臣下已經清楚了只是王爺以爲這麼做的把握到底能有多大?難道皇上他老人家真的會不知道你在幹什麼?要知道秘門的勢力可是無孔不入的皇上之所以沒有動你。也不過是因爲你還沒有邁出那最重要地一步!若是真的走到了無法收地地步可能你會發現自己很無助的。”
淮陽王有些頭痛地抱着腦袋晃了晃深有感觸地說道“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光寒十四州!即便是當年叱吃風雲的戰國四大公子。到最後也不過是孤零零地黯然收場而已孤王這一點點基業實在是提不起來!看似風光的揚州大都督統領江南個路軍事地虛名只要父皇一道詔書就可以瓦解得乾乾淨淨!若非如此小王也不會在太湖裡面假借水寇之名私練精兵了!可是我實在不甘心啊——”淮陽王有些忿忿地在闌干上面擊了一掌震得上面地浮塵紛紛地落了下來。
“其實——有些事情在有些時候不一定是要依靠武力才能解決的。有的時候武力可能起到的反而是負作用。”我看着心情激動地淮陽王趙謙忍不住點撥道。
“楊兄可有妙策以教我?”淮陽王聽我如此說話後非常驚喜地請教道。
本來我是不準備多說什麼的可是看到他擺出這麼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來未免會動了惻隱之心再加上我對那個三皇子也就是後來的真宗皇帝並沒有什麼好感因此忍不住想多說兩句畢竟看到淮陽王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心裡面還是比較舒服的。
“有句老話說的好疏不間親。”我斟酌着說道“即使皇上打心眼兒裡對你的所作所爲有什麼不快地看法也不會當着外人的面說出來因此你即便是私練精兵只要不公然另立山頭皇上就不會先那你開刀之所以如此隱晦曲折地從朝中調我們三個新人來圍堵太湖實際上更多的意思是給你一個警告!否則朝中宿將甚多哪裡輪得上我們三個沒有資歷沒有權勢沒有人脈的三無人員出任一方要員?”
淮陽王聽了不覺連連點頭深以爲然。
“從這一點上來看應付的辦法不外是上中下三策!”我接着說道。
“願聞其詳。“淮陽王大喜道。
見淮陽王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我便侃侃而談道“其一就是按照王爺你現在定好的計劃自立山頭以太湖水軍爲家底劃江而治!恐怕這麼做就連王爺你自己心裡面也沒譜吧?此乃下策!”
“其二以退爲進放棄手中的兵權請辭大都督一職!”我接着說道。
“啊——”淮陽王聽了一驚有些狐疑地看着我。
“這麼做有利有弊能夠勝任出掌大都督一職的親王並沒有幾個僅有的幾位又難以令皇上安心所以我想皇上多半是不會答應的這麼一來儘可洗去一身的嫌疑這私練水兵的事情也許就此揭過不提了!但是也有一種可能若是皇上將你詔回京師情勢就很難把握了以王爺你的雄才大略不難奪回皇上對你的信任大位可期!此乃中策也!”我看着淮陽王分析道。
淮陽王聽了後一陣沉吟良久後方才說道“這個法子終是有些兇險了!若單從計謀來看確實要比本王之前的計議好上很多。但不知道楊兄你所說的上策究竟是什麼?本王真的有些等不及聽了!”說完之後非常熱切地看着我眼中充滿了希冀。
“這個法子講的是穩中求勝比起追逐那些毫無意義的虛名來說要實際得多。不過我爲王爺你出了這主意卻不知道會因此而擔上多大的罪名呢!”我有些猶豫地說道。
“請楊兄千萬賜教!”淮陽王向我深施一禮道。
“也罷——”我嘆了一口氣後說道“有道是法不傳六耳雖然此地再無他人也還是請王爺你附耳過來——畢竟這法子還是不太光明磊落了唉——”
淮陽王將信將疑地將脖子湊了過來聽我將主意悄悄地向他解說片刻之後原本遍佈愁雲的一張臉舒展開來露出了喜色。
“若是趙謙他日有成全賴楊兄所賜也!”淮陽王的身子重新挺了起來抱拳謝道。
我客氣地還禮道“這件事情其實是兩利否則我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對王爺你說出來這個謝字其實應該由我說出來纔是。”
淮陽王沒有再說什麼將身上的黑色斗篷一緊揮手告辭而去。
“一場暴風雨來得也快去的也快——不先把你忽悠走我的事情怎麼辦啊”我望着他的背影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