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翌日。
陸庭琰還沒換上官服有福就來稟報說慕崇和喜兒鵲兒早早到了公堂。他蹙眉, 慕崇對楚嫣的事越上心越難辦,他再怎麼清楚內情也有一絲不悅啊!
“少爺,您昨夜沒睡好吧?眼睛不太有神, 是擔心楚小姐呢吧?”
“哪壺不開提哪壺!”陸庭琰白了他一眼:“更衣呀!”
“心情不好朝我撒氣……”有福覺得有點冤, 還是邊撐好衣服伺候主子。
“你說什麼?”
“哦那個, 少爺, 老夫人聽說你把楚小姐關押了, 一早就往牢裡去了。”
“我娘……”
陸庭琰稍稍皺眉而已,有福趕忙擺手說道:“少爺,真不是我說的, 這事已經鬧得滿城皆知了,我要瞞也瞞不住呀!”
“那怎麼……”
“少爺, 太夫人的性情你知道, 我哪拉得住呀!她向來喜歡楚小姐, 知道她進牢房了還不得去關心一下啊?”
談話間陸庭琰已經換好衣服,他擺擺手說道:“打住打住, 我要知道的不是這些。你說這件事鬧得挺大?”
“是呀!”有福受挫了,說了那麼多居然都不對,少爺關注的重點總是很奇怪啊!
陸庭琰想了想,拿起桌上的官帽對有福說:“走!”
循例開堂之後,陸庭琰掃視一週, 堂中多了兩個人, 均站在慕崇身後, 想必是他府上的奴僕。而公堂外站滿了人, 有福說“滿城皆知”是錯不了了。
“今日……”
“大人, 民女不告了!”楚灩突然說道。
陸庭琰擡眼,不解地看着她。聞言, 縣衙外的百姓紛紛交頭接耳,他不禁生疑。
慕崇則有點激動,難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妻子。
“爲何?”陸庭琰輕描淡寫地問道。
“灩兒回去想了想,楚嫣再怎麼錯,也是我的親姐姐,想到她被關在牢裡受苦,灩兒心裡怎麼過意得去?大人,您把姐姐放了吧,我不告了!”楚灩說着擡手擋在臉邊,抽泣着拭淚。
“如今不是你告不告的問題了。”陸庭琰無視她的舉止,繼續說道:“既已提告公堂,本官業已對楚嫣小姐收押,就必須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明辨是非乃本官職責所在,楚嫣小姐若是有錯,慕少夫人不予追究,則放出牢房,你們自行商議處置;但是,倘若楚嫣小姐並無過錯,本官需還她的清白,慕少夫人也會因誣告而受到懲戒。”陸庭琰但觀今日情形明白了,楚灩只是想毀了楚嫣的名聲,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大。
“這……什麼意思?”楚灩臉上閃過一絲不安。
“就是說,如今此事人盡皆知,又是入了縣衙的案子,由不得你做主了。”
“陸大人,我……”
“不必多言。”陸庭琰不再跟她多說,厲聲對站立衙役下令:“升堂!”
驚堂木一響,譁聲俱偃,衆人注目。
“子湘,起身吧!擡起頭來,本官有話問你。”陸庭琰說道。
“是,大人。”子湘戰戰兢兢地站起來,差點要站到小姐身後去,被楚灩一個眼神給鎮住,連忙在原地不敢亂動。
“你親眼看到慕公子與楚嫣小姐私下行爲不端?”
“是的。”
“慕少夫人是從何處拿到的楚嫣小姐寫給慕公子的信?”
“嗯,是在姑爺的……書房……”
“你胡說!”慕崇打斷他們的對話:“嫣兒並沒有寫過什麼情信給我!”
“但你一直給她寫信對不對?!”楚灩吼道。
“是,我是曾寫過許多信給她——可她,一封也沒有收。”慕崇喃道,心中更多的是傷痛與無奈。
“呵呵。”楚灩冷笑着搖頭,她癡癡念道:“我纔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我纔是慕少夫人,難道你連一句話都不想跟我說嗎?”
“不想。”慕崇斬釘截鐵地說道,一點也未因她的服軟而動容。
“慕崇,你……”
眼看兩個人劍拔弩張,又要起爭執,陸庭琰適時說道:“慕公子,本官也有話要問你。”
“陸大人請問。”慕崇轉過身,對着縣令大人作揖。
陸庭琰看着慕崇,心中頗多感慨。這位風度翩翩的小將軍,對楚嫣一往情深,卻因一道聖旨而不能得償所願,對楚嫣念念不忘也是人之常情。一開始,他對慕崇也是有些嫉妒,看其現下態度和與楚灩的關係,倒是起了憐憫之心。皇上亂點鴛鴦譜,受苦的可是兩個人的一生啊!
“慕將軍,按理本官沒有資格審理府上的家務事,不過既然您牽涉其中,與楚嫣小姐同時抵扣不認,本官只能得罪了。”
“大人言重了。”慕崇合手作揖,。
“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氣了。慕公子,您可知楚嫣小姐是識字的?”陸庭琰氣定神閒地問道,此問是隨口,也有私心。嫉妒一個愛慕楚嫣的人,他也知自己有點小人。
“原來不知,是我成親就收到她過府時給我的一封信才知道的。我也不知她是何時識字的。”
“那封信現在可還在?”
“本來一直在我書房暗格的屜子裡,昨夜我回府找卻已經不見了。”慕崇皺着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陸庭琰挑眉,剛剛子湘也提到慕崇的書房了,事情的大概差不多要浮出水面了,就差一個推波助瀾的。他突然皺眉,似乎有點爲難,說道:“本官瞭解得差不多了,昨夜我讓楚嫣小姐寫了幾個字,對比慕少夫人給的那封信的字跡,確實出自她的手,所以……”
縣衙外人聲鼎沸,大家議論紛紛。有的覺得姐姐勾.引妹婿不可思議,有的認爲楚嫣居然識字十分叫人吃驚,有的好奇這件“家案”縣令大人會如何判……
“大人,我家小姐絕不會做出那種事,都說您斷案如神,一定有辦法查出真相的。再說那一夜您……”喜兒跪下了,她急得落淚。
“誒,公堂之上,非涉案之人不得說話!”陸庭琰呵斥道。
喜兒傻啊!要是說出那日楚嫣和他看燈會,這案就輪不到他審了,哪怕楚灩和那丫頭的話漏洞百出,他一樣還會落個徇私的罪名。
有福連忙朝喜兒使眼色,生怕她攪了局。喜兒淚還掛着,眼珠子一轉,瞬時明白了。
“大人,如此斷案是不是太過草率了?”慕崇也覺不公。
“大膽!公堂之上,豈容你們質疑本官?”陸庭琰說罷環顧四周,頓時所有人都不敢吭聲,果然被他的口氣震懾住了。這時他卻突然嘆了口氣,說道:“本來此案已可結了,但是嘛……這天寒地凍的時節,外頭冰天雪地,牢裡潮溼酷寒,楚嫣一個千金閨秀養尊處優,昨夜裡便被凍着了,早上牢頭便來報,說是昏迷不醒。本官琢磨着,明日再定案。慕少夫人,您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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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說了算。”楚灩儘管低着頭,眉梢也是帶着笑的。
慕崇一聽可不同意,他急道:“嫣兒昏厥了?陸大人,嫣兒自小身子骨不大好,她一刻也不能在牢裡多呆……”
“慕公子,此事如何處置與你無關。”陸庭琰的目光裡多了幾分敵意:“但凡您要是對她真的有意,明媒正娶倒不至於弄到今日這等局面,如今再體貼入微又能如何呢?”
慕崇聞言也怒了:“我說過,我與嫣兒是清白的!”
“你如何證明?”陸庭琰雙手靠在案上氣定神閒地問道。
“陸庭琰,你這個狗官!”鵲兒氣呼呼地指着陸庭琰罵道:“我家小姐是什麼樣的人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喜兒捂住了嘴,示意她不準再講。
陸庭琰抖抖肩膀笑了又笑,那模樣叫鵲兒看了更加生氣,只聽他幽幽說道:“你家小姐是什麼樣的人,我想只有你家老爺最清楚不過了……”
“陸大人,你這話什麼意思?”楚灩一聽忽覺不太對勁。
終於也聰明瞭一回!陸庭琰食指敲着桌面,說道:“是這樣的——狀告的是次女,而被告的是嫡女,既是已鬧上縣衙的家務事,又關乎慕楚兩家的顏面和名聲,本官豈能過於草率?楚嫣小姐已然昏迷,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本官怕事,不得不先知會楚大人一聲。”
楚灩聞言臉色大變。這事她本來連孃親都瞞着,要是爹知道了,後果如何她完全不能猜測得到。
子湘聽了更是瑟瑟發抖。
陸庭琰見狀,又說道:“想必楚大人今夜便會到府,明日結案最是恰當。”
慕崇聽了極爲贊同:“陸大人既然已請岳父大人回來,慕某必定要請他主持公道……”
“慕大公子、慕將軍……”陸庭琰顯得十分不耐煩。
“慕崇,陸大人都認定了,你還要討什麼公道?”楚灩想到爹就發怵,只能將懊惱轉爲憤怒發泄在他身上。
“什麼公道,你應該清楚。”慕崇同樣氣憤難平:“我和嫣兒本可以成就一番良緣,若不是你和你娘從中作梗,我妻子應該是慕氏楚嫣!”
“這件事沒有你娘同意我們敢麼?慕崇,你當我楚灩是什麼人?在楚嫣閨房的時候你可曾想過,我是你八擡大轎娶進門的妻子!我們成親多久了?除了成親那一夜,你進過我的房門一步麼?”楚灩受不了,她就是無法忍受慕崇對楚嫣好,他對她越在意,她心裡的恨就越深。
慕崇俊朗的臉上突然佈滿愁雲,他冷笑兩聲,突然說道:“如此,你便可以紅杏出牆麼?”
此時,公堂靜寂無聲,縣衙外圍觀的人卻一片譁然。這對幾月前叫人欣羨的天賜佳偶,如今怎會鬧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陸庭琰蹙眉細思,楚嫣遲遲不肯相告那夜與慕崇所談何事,想來是爲了顧及這二人的面子。
現下,已無可再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