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景曜將捏碎的酒杯殘片放在桌上,便拿起摺扇起了身,面帶微笑看着羅林溫和道:“今日舟車勞累一路,胃口很是欠佳,辜負了羅老爺的款待,我累了乏了想去休息了。”
羅林聞言忙起身吩咐道:“老胡,你帶人送景公子去楓香園,還有,吩咐廚房,送些可口不膩的吃食過去,給景公子當點心解解悶。”
“是。”老胡總管應了聲,便帶着數名丫環擁簇宮景曜一行人下樓。
宮景曜對羅林的討好安排,他沒有表現出滿意,也沒有說拒絕的話。
羅林在他們走後,便揮手讓歌姬舞娘們都退下去了。
本來想和對方平起平坐談生意的,這下倒好,全被他那忤逆給壞了事了。
宮景曜手裡撐着一把傘,與肖雲灩並肩走着,細雨濛濛中,恍若一對神仙眷侶。
“公子何必爲此大動肝火?若因此傷了身,奴婢罪過可就大了。”肖雲灩看了前方的老胡背影一眼,她這些話也是故意說的,爲得便是讓羅林父子回頭更內心忐忑不安。
“看着你受欺負,我又怎能坐視不理?”宮景曜配合極好,這話是真心話,可也有了點虛假語氣。
肖雲灩難得聽到他正經愛護她的話,她轉頭看他一眼,便又垂眸神色淡淡道:“奴婢只是一個小丫環,公子何必爲了奴婢與人動氣?動氣傷身,還請公子以後莫要這樣了。”
“嗯,知道了。”宮景曜單手執傘,語氣雖然淡淡的,可一個主子能這樣聽婢女的話,也足以說明他這個主子有多麼的寵愛身邊婢女。
老胡在前面帶路帶的冷汗潺潺,這位雲姑娘在景公子心裡的地位非比尋常啊!這下可遭了,回頭老爺可要頭疼死了。
這大小姐也是,什麼人不好相中,偏偏看上一輪天上的明月。
這下好了,明月沒撈到手,反而要壞了自己老子的大事了。
宮景曜一行人到了楓香園後,老胡便帶着人告辭了。
這可不是他們羅府待客不周到,而是這位景公子不喜歡人近身伺候,能留在楓香園的人,也只是一些身體強健的粗使婦人。
而她們平日也就是劈柴燒水,供應他們一行人的洗漱用水罷了。
宮景曜帶着肖雲灩到了楓香園主房,這裡三間直通的房間,進門後,中間的這間有着四方桌個四個板凳,靠北牆放着一張紅木雕花羅漢牀,上面的炕几上還放着棋盤和棋盒,顯然是供人解悶消遣的。
左手邊有一面巨大的碎玉珠簾,玉石形狀各異,不圓不方有菱角,隨意卻又顯出幾分清新淡雅。
在珠簾後是張棚足長几,上面放着一張玄黑色的七絃古琴,旁邊的古銀香爐裡嫋嫋雲霧漂浮,香氣淡雅不濃郁。
在西方靠牆處,立着一排書架,書架上放着裝訂書,也放着竹簡,更有一排架子上放着不少古玩擺件。
而在靠外窗戶前,高腳長案上放着一盆草蘭,花已開。
而在西間北牆上掛着一幅畫,畫功是不錯,可畫……太輕浮了。
“那是臨湖賞月美人圖,此畫出自本地名家之手。可惜那人命不好,被家裡的惡婆娘給氣死了。”宮景曜說的風輕雲淡,隱隱聽出幾分幸災樂禍之意。
肖雲灩隨他走到羅漢牀邊坐下,她還在好奇打量着屋內擺設。東邊是雕花隔斷隔出來的臥房,青蓮色的簾子垂着,看不真切臥房裡的擺設。
“這名家有個怪癖,讓他畫畫可以,必須要美女相邀他。想他一大把年紀還如此好色,不被家中母老虎活撕了纔怪。也許,他根本不是氣死的,而是被他家娘子弄死的。”宮景曜是閒來無事下棋說是非,可對面這小女子不止不解風情,還很是會搗亂。
肖雲灩胡亂拈棋子下着,好好一盤棋,被她搗亂弄得亂七八糟的。
宮景曜也不氣,耐心的陪着她玩,對於是非他還真來了興趣:“這羅老爺喜歡此人的畫,收集了不少,幾乎每處住人之處,都會懸掛一幅他的畫作。”
“這畫我不喜歡,輕浮。”肖雲灩低頭拈子落盤,她也就難得沒直言說這畫色情。
宮景曜對龍遠使了個眼色,隨之又與她下棋繼續道:“名家中也不乏腌臢污穢之輩,你也不必爲此心煩,回頭我讓龍遠去買幅順眼的畫掛着便是。”
“不必麻煩了,反正又住不了幾天,何必爲他們家白浪費錢。”肖雲灩下着棋下着棋,忽然餓的肚子叫了聲,她皺眉擡起頭,看向握拳抵脣輕笑的他,她非常不開心道:“這就是你耍酷的後果,害大家一起陪你餓肚子。”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宮景曜嘴角含笑看着她,瞧她可憐的小模樣,他還真有些心疼了。
老胡動作很快,雖然羅林說的簡單,可他這有眼力勁兒的人,還是讓廚房準備了一桌子上佳酒菜。
月牙兒早就餓的飢腸轆轆了,在老胡帶人退下去後,她便一跳坐在了板凳上,拿起一雙筷子夾了一塊紅燒牛肉,吃的滿臉幸福道:“能吃口飽飯,真是天下最幸福的事了。”
肖雲灩也餓啊,她提着繁瑣的裙子跑過去坐下來,拿起筷子也去夾了口菜吃,她更是邊吃邊喚道:“龍遠盛湯,快點,可餓死我了。”
龍遠一臉無語的走過去,單膝點地,把劍放在板凳上,伸手取碗,拿勺,盛湯,奉上給某姑奶奶。
肖雲灩是邊喝湯邊吃菜,她和月牙兒那狼吞虎嚥的樣子,可真像某處來的饑民。
宮景曜手中把玩着摺扇緩步走過去,在撩袍擺坐在她身邊後,發現她還在物我兩忘的大口吃肉,他嘴角揚起一抹笑意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平素多有虧待你呢!慢點吃,沒人和你搶,小心嗆着。”
肖雲灩是吃了一會兒後,感覺腹中不那麼飢餓了,她才喝口湯,轉頭看向他挑眉道:“你是沒虧待過我,可也沒怎麼厚待過我,你承認不?”
“小沒良心的。”宮景曜嘴角含笑,手中摺扇敲了她光潔的額頭一下。他要是待她都不算厚待,那世上還有誰是對她最好的?
肖雲灩呆呆的看着他,被這樣溫柔的他擦嘴角,這感覺怎麼有點受寵若驚呢?
宮景曜把幫她擦過嘴角的白帕子放在桌上,上面油膩膩的一塊一塊,而她剛纔髒髒的小臉上已經乾淨了。
肖雲灩秉承投桃報李的禮數,她把自己喝了半碗的香菇雞湯,一勺一勺送到他嘴邊,喂他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龍遠在一旁看的低下頭,主子這是墮落了。以往那個潔癖到令人髮指的主子,怎麼就在遇上肖大小姐後,變成這樣一個不怕髒不怕吃剩飯的人了呢?
肖雲灩喂宮景曜喝完半碗,本想那桌上帕子給他擦嘴的,可瞧那帕子也髒的太噁心了,她只能拿了自己的粉紅手帕,爲他溫柔體貼的擦擦嘴角。
宮景曜嘴角的笑一直掛着,眼底也滿是對她纔有的溫柔。
肖雲灩收回帕子,本性畢露道:“看我做什麼?吃飯,趕緊吃飯休息,我這坐一天一夜的馬車,可快顛簸的骨頭都散架了。”
月牙兒回頭看了看外頭的天色,雖然是在下着雨,可她又不眼瞎,這個時候明明是晌午,吃完飯不遛個彎消消食,睡得哪門子覺啊?
宮景曜沒筷子,他用摺扇敲敲桌子,意思是沒筷子吃不了飯,要投喂。
月牙兒咬着筷子眨了眨眼睛,赧然的紅了臉,她之前太餓了,真沒去想怎麼就兩雙筷子。此事細想一下,她似乎是用了老胡給宮景曜準備的筷子。
肖雲灩也咬着筷子尖赧然的看着他,她不想投喂,求他不要再這樣眼神火辣辣的看着她了好嗎?
宮景曜很有耐心的等着她投喂,反正這頓飯,他要她喂定了。
僵持的局面,持續了很久。
直到龍遠受不了,才拉着沒眼力勁兒的月牙兒離開。
月牙兒臨走前,還順便端走了一盤紅燒牛肉和一隻黃油雞。
肖雲灩見月牙兒竟然把兩盤大肉端走了,她恨那叫一個牙根兒癢癢。臭丫頭,她怎麼不都端走啊?也不怕撐破肚皮。
宮景曜看了眼被龍遠識趣關上的房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伸手攔住她的肩,偏頭湊到她耳邊呵氣道:“給你兩個選擇,一是餵我吃飯,二是讓我吃你。”
肖雲灩皮笑肉不笑一會兒,轉頭衝他一齜牙道:“我選擇餵你吃飯。”
畢竟,他要來真的,她絕對是無力反抗,只能被他強悍的實力碾壓。
宮景曜望着她不情不願的笑臉,忍不住親了她白裡透紅的臉蛋兒一下,更是壞的舔了她嘴角一下,與她臉貼臉的曖昧輕笑道:“小灩兒,看着你可愛模樣,可真讓我嘴饞。你說,你什麼時候嫁給我?我什麼時候才能與你洞房花燭夜?”
肖雲灩的臉色又忽青忽紅了,她一手託只白瓷小碗,一手伸出夾了一道酥骨魚,很是溫柔的放入他緋豔的秀脣中,微微一笑羞澀問:“好吃嗎?”
宮景曜面不改色的咀嚼食物,對於她這壞壞的搗蛋模樣,他只是眸中浮現無奈之色,嚥下極辣的魚菜,他望着她微嘆道:“明知我不喜辣,你卻偏餵我酥骨魚這道菜,小沒良心的,你是想毀了我的嗓子嗎?”
肖雲灩承認她惡作劇了,可誰讓他先壞的?她這不過是小收拾他一下罷了,省得他總給她蹬鼻子上臉的。
“爲了懲罰你,一會兒陪我睡。”宮景曜嘴角勾起一絲曖昧至極的笑,說的話也邪惡,可他做的事很正經。
肖雲灩傻愣愣的被奪了筷子,她眼睜睜的看着某男專心致志吃飯,然後……還包括喂她偶爾吃一口。當然,他沒有惡作劇整她,而是真的挑她喜歡的菜餚喂她吃。
可他對她再好也沒用,因爲他的目的不純,他竟然說吃完飯,讓她陪他睡?
宮景曜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吃完飯後,他喚了龍遠來收拾桌子,吩咐月牙兒薰香安眠。
肖雲灩在寬衣躺着牀上後,她還有種恍然不敢置信,這色痞子竟然真的只是要她暖牀陪睡?
宮景曜脫掉了外面的錦衣華服,只穿着一件素色的交襟長袍,側臥在她身邊,一隻手臂摟着她,一隻手輕撫她臉頰,那溫柔的眸光和脣邊的笑意,都是那麼的安靜而迷人。
肖雲灩在他懷裡依偎着,眼皮慢慢沉的撐不住了。最終,她被睏乏打敗了。
宮景曜見她呼吸平穩是熟睡了,親了她額頭下,便滿足的抱着她閉上了雙眼,她心太疲憊了,該好好睡一覺了。
夜酣香此香有安眠之用,他這次出門也沒帶多少。
不過,她也不需要太多,香睡幾晚也就夠了。
她是個能安慰自己的姑娘,只要她想開了那些事,自然也就不會失眠多夢了。
肖雲灩這一覺睡得香啊,可有人卻是坐立不安。
羅府書房
羅林讓老胡去送他們一行人到楓香園的目的,就是讓老胡仔細瞧瞧,瞧瞧這景公子待雲姑娘到底好到了什麼地步。
可老胡回的話,卻讓他心跌倒了谷底。
景公子待那位雲姑娘好過頭了,也許他酒宴上的調戲根本不是調戲,而是他真有心娶這位雲姑娘爲妻。
羅凌軒在一旁站着,對於他父親的焦躁,他不解皺眉問:“爹,景公子真這麼不能惹嗎?”
羅林停下了來回踱步的舉動,負手看着他滿意的長子,苦着臉嘆氣道:“這位景公子當然不能惹,他這個稱號你或許不曾有耳聞,可他另一個稱號,你定然是如雷貫耳的。”
“另一個稱號?”羅凌軒皺了下眉頭,等着他父親接下來的話。
羅林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後,才謹慎的小聲道:“在中原衆多商行裡,有一個最爲神秘的年輕商賈,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實面目,衆人皆稱他爲——尋香公子。”“尋香公子?”羅凌軒驚詫的瞪大雙眼,這個名字他的確如雷貫耳,因爲在六年前,是這位尋香公子一手捧起了水芙蓉,讓水芙蓉成爲了如今錦城的女城主,也是錦城如今掌控所有商行的大當家。
而他們羅家要想穿越敦煌去往西域諸國做生意,首先便要倚靠水芙蓉打通絲綢之路上的層層關係。
而如今天下之間,能讓水芙蓉給面子的人,也唯有尋香公子一人。
------題外話------
好吧~_~我又狗血一把,尋香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