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竺與波斯的使團沒來到之前,大食國的使團,卻於八月二十九這一日抵達了長安。
肖雲灩今兒又在逛街,因爲人羣太擁擠,她爬上了一棵街邊銀杏樹上,一隻腳垂下晃悠着,一隻腳曲膝踩在樹幹上,她背靠在樹上,一手摺扇輕搖,嘴裡叼着一根草,懶洋洋的眯眸看着下方街道兩旁擁擠的人羣,與那浩浩蕩蕩奏樂前行的大食國使團隊伍。
悠悠和閒閒二人在一旁屋頂上坐着,因爲那棵銀杏樹地方有限,不能容納三個人在上。
大食國隊伍中有着兩名年紀相仿的男子,一個是王子泰伊卜,另一個是生着一雙紫眸,面容卻更偏向中原人的俊美男子。
肖雲灩微眯起眸子,與那轉頭看向銀杏樹的紫眸男子四目相撞,似熟悉,又覺得陌生。很奇怪的感覺,讓她有一瞬間覺得此人非是哈萊。
哈萊眸光深沉的,望着那棵銀杏樹上垂下的一抹銀色刺繡衣襬,紅潤的薄脣斜勾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不冷不熱,意味深長,又讓人覺得他只是隨意一笑而已。
肖雲灩雙腳一起垂下晃悠着,坐起身子,手裡合起的摺扇撥開面前擋着視線的金色銀杏葉,雙眸微涼的看着對她笑得古怪的哈萊。呵,感覺真的很不對啊!
或許,這個哈萊只是一個障眼法,而真正的哈萊卻依舊躲在長安的某個角落裡?
唉!迦摩教主這個人,有時真讓人捉摸不透。
大概,變態的心理,都非是正常人能猜透的吧?
泰伊卜見哈萊一直看着那棵銀杏樹,他也扭過頭去看,與樹上那身着銀線刺繡翻領胡服的少年對上一眼,一眼就使他臉紅心跳好似生了病。
肖雲灩對於泰伊卜的古怪反應,她也是一怔後,忍不住嘴角抽搐一笑,搖頭輕微一嘆,便身輕如燕的跳下了銀杏樹,雙腳輕盈的落地,摺扇開啓搖清風,她風流瀟灑的似個紈絝子弟。
泰伊卜的目光鎖定在那慵懶風流的少年身上,不知爲何,他竟然會如個毛頭小夥子一般,心中悸動的好似害了相思病。
不對!對方似乎不是個男兒,好像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吧?嗯,她有胸的,是女子沒錯。
唉!中原的姑娘真奇怪,不好好當個千嬌百媚的姑娘,非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古古怪怪,真是令人想不通。
哈萊看出泰伊卜一見鍾情上了肖雲灩,他勾脣笑的溫柔,語氣卻冷然道:“這朵花可是帶刺的,弄不好,可是會讓阿泰你傷的鮮血淋漓的。”
“帶刺的玫瑰,採來才香。”泰伊卜笑着轉頭看向哈萊,對於他這位哥哥,他可一點都不喜歡,反而是很討厭。
也不知父王是怎麼想的,幹嘛非讓哈萊跟他們一起來使明月國?一個父不詳的野種罷了。
哈萊笑而不語,對於幼稚的泰伊卜,他身爲兄長,自然是要多多包容的。
而在另一處,肖雲灩已坐馬車回了宮。
四國同時派使臣前來,又都帶着公主,聯姻之意太明顯不過。
只不過,這樣如同商量好一般到來的四國,總是讓她心裡隱隱的升起不安,有點山雨欲來的不祥預感。
大食國使團的到來,引起了吐蕃人的注意,特別是於勃論。
陳玉對於身邊這位熱情的吐蕃使臣大人,他真心不稀罕對方來幫忙接待大食國使團。
“陳大人,你說,大食國的公主……會比我們央金公主美嗎?”於勃論皺着眉頭,有些擔心的盯着身邊清瘦的青年問,中原人的肌膚好白啊?像是今早吃的豆腐花,又白又嫩,瞧着好像還很滑呢!
陳玉被這位草原漢子盯的頭皮發麻,而他也真是無法回答這個難題
畢竟,他是接待各國來使的鴻臚寺卿,做的是邦交之事。
如今四國忽然一個個的來朝他們明月國,他要是一個稍微不公平,就會引起邦交問題。
所以,呵呵!你們的公主都漂亮,就我一個人醜,求放過吧!
魏端是真辛苦,一把年紀了,還一次次的帶着舉足輕重的同僚,從城外把這些個外邦使團給迎進城來,還得親自護送對方平安抵達鴻臚寺,唉!這一天天下來,他這可真是秋高氣爽的天兒,累出了炎炎夏日才該有的熱汗啊!
陳玉見大食國使團的車馬停下來後,他才帶着身後兩名官員上前迎接。
魏端也已下馬迎向陳玉,對他交接道:“有勞國舅爺招待大食國使者大人了,本官還要回宮覆命,就先與幾位大人一起告辭了。”
“丞相大人慢走。”陳玉拱手送走了魏端一行人,擡頭看向這兩位下了馬的英俊王子,他心裡是有苦難言。
一個於勃論公子就夠他痛苦的了,這下又來了兩位王子?丞相大人,下官真的不是一般的勞苦。
泰伊卜不懂漢語,只能笑着對陳玉嘰裡呱啦的說了幾句話,然後由身邊通曉漢語的大食國官員翻譯。
陳玉心中苦笑,可面上卻還是拱手客氣道:“泰伊卜王子殿下,下官乃接待各國來使團的鴻臚寺卿,對於大食國文化,下官也是十分仰慕,故而有學習過大食國語言。王子殿下與公主殿下有任何吩咐,皆可與下官說,下官會命人爲諸位安排好一切,定然讓諸位喜歡上我明月國。”
泰伊卜十分驚訝看着陳玉,之後便是走過去左手搭在陳玉右肩上,左右貼面三次,才爽朗的笑說道:“真是太高興了,遇上懂我大食國語言的你,我以後就不用靠笨笨的阿布德翻譯了。”
一旁笨笨阿布德默默的低下頭,比起連中原話都學不會的王子殿下,他自認爲自己已經很聰明瞭。
陳玉雖然早了解大食國的禮儀,可是……在中原,兩個男子這樣貼面蹭,是會被看成是斷袖分桃的。
後面的兩個官員,只是非禮勿視的垂下眸子。咳!這些日子,他們被國舅爺拉着已經惡補了許多外邦禮儀和禁忌,所以……咳!泰伊卜王子,只是在和國舅爺熱情一點的打招呼罷了,他們不會多想的。
可不瞭解大食國禮儀的於勃論,卻認爲泰伊卜這是在輕薄陳玉,雖然陳玉白白淨淨清清瘦瘦的很討人喜歡,可這個什麼王子也不能這麼明着欺負人啊?
泰伊卜被於勃論驟然拉開,他有點懵,不知道對方爲什麼用譴責的目光瞪他,而且……這人好像是吐蕃人吧?
“於勃論公子您誤會了,泰伊卜王子只是在與下官打招呼,這是他們大食國的禮儀,並沒有對下官不敬之處。”陳玉很心累的對於勃論解釋,也就他刻苦學習博學多聞了,不然的話,連與他們溝通都難。
泰伊卜看着陳玉的眼神有些灼熱,這位鴻臚寺卿好厲害啊!居然還會說吐蕃話?不過,他們在說什麼啊?
阿布德對於他們家王子詢問的眼神,他只給出一個無能爲力的苦笑。他也只會中原話,至於吐蕃……他們又不是做客吐蕃,怎麼可能會帶會吐蕃話的翻譯官?
泰伊卜嫌棄的瞪阿布德一眼,都說阿布德笨笨的了。看吧,果然是笨的夠可以,連吐蕃語都不會。
阿布德傷心的低下了頭,然後,又幽怨的看了陳玉一眼,和太聰明的人在一起,真的太討厭了。
陳玉本來就被於勃論和泰伊卜敬佩的眼神搞的汗顏,此時又被大食國這位翻譯官幽怨看一眼,他整顆心都不好了,壓抑。
哈萊也有些敬佩的看着陳玉,這位明月國的國舅爺,果真好本事。他聽說,陳玉語言能力極強,只要給他一個月的時間,他就能學會一國語言,更是能閱覽一國書籍,記下一國的禮儀與禁忌。
明月國,地大物博,人才濟濟,如陳玉這般的人才,雖然不多,可也不少。
陳玉不想再看他們吵嘴了,所以,他以安排午膳爲由,請他們進了鴻臚寺,之後便急匆匆離開了。
這些外邦使節太難伺候,他真是要被他們嘰裡呱啦的語言,給吵的頭都快炸了。
唉!鴻臚寺卿真是個苦差事,他真祈求上蒼,趕緊派個人來接替他吧!他不想死在這個職位上。
於勃論去找了央金公主,因爲他有必要告訴他們公主一聲,那位大食國的莎菲雅公主長得很不錯,就算對方黑紗遮面看不清全貌,可那雙藍色的眼睛真的極漂亮,一看就要比他們家能征善戰的央金公主要可愛的多。
央金聽完於勃論誇張的描述後,她淡定的垂眸道:“吐蕃與明月國和親之事早已商定,大食國公主就算也要嫁過來,她挑選的夫君,也不會是宮星曜。”
“公主,這事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於勃論不喜歡泰伊卜,也連帶着不看好那位莎菲雅公主,很懷疑對方會居心叵測的搶走他們吐蕃未來的駙馬爺。
央金擡眸看着對面一臉爲她焦急擔憂的於勃論,她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盅,單手支着下巴淡淡道:“鳳蘭王是明月國皇帝的親叔父,他的婚事雖然不能全然自由,可也是有選擇權利的。至於你的萬一……也有點道理,爲保萬全,在天竺與波斯的人到來之前,我有必要做一件確保駙馬不會被搶的事。”
“公主您的意思是……”於勃論瞪大了眼睛,對於他們家公主點頭的舉動,他艱難的緩緩閉上因驚訝而張大的嘴巴,呵呵!公主威武,霸氣無雙。
央金趕走了於勃論,獨自一人在房間裡深思。要想拿下宮星曜,恐怕還有使些不入流的手段。
她這兩日讓白瑪與卓瑪查了一下宮星曜,對於這位鳳蘭王,她也有所瞭解一些。
此人雖然近年懶惰成性,可當年也是衆皇子中的佼佼者,武功絕不在她之下,想憑藉武力拿下對方,是不太可能的。
如此一來,就要另謀它法了。
而在另一邊,房間裡也坐在三兄妹。
泰伊卜收起大大咧咧的樣子,皺眉憂慮道:“父王本就想讓莎菲雅嫁給這位鳳蘭王,可惜下手晚了,被吐蕃搶佔了先機。”
“鳳蘭王此人,早已不如當年那般意氣風發,與其嫁他,還不如入居後宮,成爲宮明羽的妃嬪之一。”莎菲雅黑紗後的藍眸中一片冷靜,沒有絲毫的不甘與委屈。
爲了他們國家的強盛,她義無反顧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婚姻與生命。
哈萊眸中含笑看向莎菲雅這個冷靜的姑娘,她是大食國的公主,也是大食國王室中一把攻城略地的利器。
泰伊卜對此點了點頭,他覺得莎菲雅的選擇沒錯,這也是他父王想看到的結果。
哈萊一旁笑而不語,他們的選擇是對是錯,都與他無關,他只關心肖雲灩此女。
陳玉讓人安排了他們兩國的飲食,之後便回了他辦公的書房,在書房他見了一個人。
言素自書案後的紅木雕花屏風後走出來,一襲青山儒雅,清亮的雙眸中透着深沉,更有那一抹難掩的滄桑。
陳玉曾聽他叔父說過,言素年輕的時候,是帝都衆公子中的風雲人物。他才華斐然,容姿過人,性情又好,許多待字閨中的姑娘小姐,都傾慕他這位俊郎君。
可惜!言素一生情路坎坷悲苦,更因爲一個女子,而自毀了仕途。
“陳大人的選擇,令言某十分意外。”言素負手走過去,與陳玉平視對望。這個年輕人異常冷靜,他做出了一個最爲令人吃驚的決定,連他也自愧不如。
“言先生肯放下前塵過往出山,纔是令下官敬佩。”陳玉生的白淨俊秀,溫然一笑,壓下了一身官服的嚴肅,多了一抹公子如玉的風雅氣度。
言素淡笑看陳玉一眼,轉身走向書案處,廣袖下手中一卷畫軸,被他丟擲在了書案上。
陳玉見言素放下此物,便走了。他修眉微蹙一下,舉步疑惑的走過去,拂袖落座在書案後的矮方凳上,他這才伸手拿起畫軸,打開只消看一眼,便驟地合上了畫軸,眉頭緊皺在一起,擡手按在太陽穴上,很爲煩惱的嘆了一聲氣:“這下,可真是難以選擇了。”
言素,你真是給我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啊!
言素從密道離開了鴻臚寺,不消半刻,他便出現在了一座普通的小宅院裡。
這是一間書畫房,裡面的字畫無數,瞧着應全是出自一人之手。
老管家在外守着,待房門打開後,他便轉身過去弓腰拱手道:“稟老爺,夫人已派人來此催了三次了。”
“嗯,回府吧!”言素神情淡淡的望了遠方的藍天一眼,便負手出了書房,轉身走在檐廊下,向着拐角處的長廊走去。
老管家看了空蕩蕩的庭院一眼,便也低頭追隨上了言素的腳步。這座庭院裡什麼都沒有,只要一口青石雕刻的巨大水井,透着幾分古怪詭異。
言素離開這座小院,坐着馬車回到了言府。
言夫人一直在前院站着等言素回來,在看到言素下車進了大門後,她便迎了上去。
“言採的事是她咎由自取,這事休要再提。”言素不等言夫人又一番哭訴糾纏,便已冷漠的自言夫人身邊擦肩而過。
“老爺……”言夫人回身望着言素無情冷漠的背影遠去,她眼中淚落,心中一片悲涼。
她真的知道錯了,早知今日,她當初如何也不會縱容女兒胡來的。
可她再後悔也是無用的了,言採已經出事了,她如今不敢再奢求別的,只求言素能救救言採,救救她唯一的女兒。
可言素的冷漠,卻讓她清醒了。
她明白,她曾經做的那些事讓言素恨極了她,言採的自作自受,也讓言素傷透了心。
如今在言府中,言素看重的,也不過是西院那母子幾人罷了。
而她?正室夫人之名,早已是名存實亡。
言素回來後,便去了西院。
馮紫菀見言素到來,便忙吩咐人去準備了熱茶,她又親自動手擰了條一角繡梅花的棉布手巾,遞給了坐在桌邊臉色沉冷的言素,小心翼翼的關心問了句:“老爺此次去素苑,可是遇上不順心之事?”
言素擦了擦手,便把手巾遞給了馮紫菀,依舊默然不語。
馮紫菀把手巾搭在一旁丫環端着的臉盆上,揮手示意她們都且退下去。
端水伺候婢女行禮後,低頭退了下去。
奉茶的婢女送來新沏的熱茶,也一個個的低頭退了下去。
馮紫菀款步走過去關上了房門,回身走到桌邊坐下來,才望着言素又關心的問了句:“老爺,是否是出大事了?”
言素一手食指撫着斟茶七分滿的青瓷茶杯杯沿,眸光內斂的望着水面漂浮的茶葉,良久才啓脣一嘆道:“皇上有意納玉荷爲妃,大概會在鳳蘭王與央金公主完婚後,便會提及玉荷入宮之事。”
“什麼?皇上看上了玉荷?”馮紫菀可不是言夫人那個沒腦子的女人,認爲女兒進了宮會是什麼好事。
言素望着一瞬間白了臉色的馮紫菀,他心下還是頗爲滿意的。這才,與她說了心中想法:“此事皇上還未對我提起,玉荷的親事還可提。至於人選……我看上了陳玉,玉荷若無異議,我明日便邀陳玉去鴛鴦樓一聚,商談玉荷與他的親事。”
“陳玉?陳皇后的弟弟嗎?”馮紫菀心中一開始是驚喜,後面一想,又不免憂慮道:“陳玉乃陳家獨子,玉荷她……老爺,這親事恐不容易。”
且不說陳玉會不會中意她女兒,只說陳家二老,就不一定會讓一個庶女做兒媳。
“這事你無需擔憂,自由我來處理,你今夜且問問玉荷,看她心意如何。”自從出了言採的事,言素越發不敢肯定自己兒女的心思了。
如果玉荷與言採一個心思,他縱然心痛,也會再次決然的與她斷絕父女關係。
馮紫菀一旁點點頭,看向言素,語氣堅定道:“老爺可以放心,妾身教出的女兒,絕不會是貪圖富貴拎不清的。”
“嗯。”言素也是信得過馮紫菀,玉荷那孩子的確比言採知書達理,善解人意。
馮紫菀送走了言素,之後便換來了身邊使喚的嬤嬤,蹙眉問道:“寧知那孩子到哪兒了?幾日能抵達長安?”
“小路昨兒讓人捎來信,說是少爺與他已抵達偃師,不日便可回到長安。”馮嬤嬤低頭回道,他們一家都是家生子,當年馮家遭遇變故,他們也是無處可去,纔會一直隨在小姐身邊。
小路,便是她的孫兒,打小便做了寧知少爺的書童。
“已經到了偃師了嗎?那是快回來了。”馮紫菀這一生,唯一值得驕傲的,便是她生了這一雙懂事的兒女。
馮嬤嬤之後聽吩咐,去了梧桐苑,請了言玉荷來。
言玉荷只帶了一個丫環翠袖到來,她一見母親這般神色凝重,便知府裡是又出大事了。
馮紫菀揮袖讓她們都下去後,她才拉了女兒的手,母女二人坐下來後,她才低聲道:“玉荷,你父親剛纔來母親這兒,告訴母親……皇上欲納你爲妃。所以,你父親讓母親問問你,你是想進宮,還是聽從父母之命,儘快尋個人家嫁了?”
言玉荷雖然表面一片平靜,可心底卻是驚濤駭浪般的震驚不已。宮明羽,竟然有心要納她爲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馮紫菀拉着女兒的手,眉頭緊皺道:“玉荷,宮裡的水太深,母親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你入宮的。”
“女兒明白。”言玉荷比言採聰明的多,面對母親,她乖巧笑說道:“女兒一切都聽您和父親的安排,不入宮,速嫁人。”
“好女兒,母親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馮紫菀喜極而泣的抱着女兒,雖然她在言素面前那般的信誓旦旦保證,可其實她也怕小女兒家心思難測,怕女兒會和言採一個心思。
如今好了,女兒沒有辜負她多年的教誨,做出了一個明智的選擇。
就是有一點她不免憂慮,那就是陳家那邊,他們真會讓陳玉娶一個庶女爲正室嗎?
東院
茶杯摔碎的聲音,與言夫人憤怒的聲音同時響起:“你是不是瘋了?竟然要擡馮紫菀那個賤人當平妻?你這是要置我於何地?”
言素神情冷靜到冷漠的看着對他發怒的言夫人,啓脣淡冷無情道:“夫人這些年來做了多少錯事,夫人自己心裡應該都清楚。”
他是不管後宅之事,可卻不代表他真是個瞎子聾子。
言夫人的臉色一下子就煞白了,她無力的坐回了凳子上,雙眼無神的看向一個角落,心裡冷的她忍不住渾身發抖。原來他都知道,他什麼都知道,只是裝作莫不知罷了。
“寧知是家中長子,將來是要繼承祖業的,他的母親並無過錯過,自然是要有個體面身份的。”言素把這一切對言夫人說的明白,只是希望言夫人能自我思過,如言夫人再敢不休的鬧下去,他便會直接休妻。
他已不是當年的他了,這顆心早就再無一絲柔軟了。
“言素……”言夫人起身跑到門口,一把抓住門框,眼中含淚望着言素離去的無情背影。
如今的言素,比當年還冷漠,還無情。
大明宮
含冰殿
肖雲灩一回來,就四處尋找宮景曜,最後,在一處僻靜的小殿裡找到了他,他正在雕刻屏風……
宮景曜的腳下有一把利劍,手裡是一把鋒利的刻刀,那被削的平滑如鏡的白玉透明如冷月,底座上是一對親吻的龍鳳,圓圓的屏風上雕刻着一對戲水鴛鴦,水中有並蒂蓮亭亭玉立的綻放,每一瓣花瓣都極其漂亮,像是風中搖曳的真荷花一樣,漂亮極了。
肖雲灩走過去,前前後後看了看這面圓形的屏風,發現這塊水白玉有點眼熟?嗯,好像是前幾日六哥送來的那塊巨石吧?
“六哥不知道該準備什麼送七哥當賀禮,便尋了塊石頭讓我來雕刻,然後……我們合夥送七哥這份賀禮。”宮景曜已經雕刻好些日子了,爲了這份賀禮,他都把自己珍藏的寶劍拿來削石頭了。
肖雲灩瞪大雙眼看着他,見過摳門的,沒見過他們兄弟這麼摳門的。
“六哥的品味一向獨特,做個屏風也要圓的,還要雕刻這些東西,唉!”宮景曜真是不好多說他家六哥的女兒心,一個征戰沙場的鐵漢,竟然喜歡這些女氣的東西。
瞧瞧,龍鳳呈祥,鴛鴦戲水,並蒂蓮開,一個月亮般的屏風,就差一個嫦娥來奔月了。
肖雲灩也是無力吐槽宮暝曜的品味,就算爲了意頭吉祥,那也不用所有一切都擠堆兒來吧?
也就她家這口子心靈手巧了,要不然,雕出的東西一定沒法兒看了。
“你先坐一會兒,我馬上就完工了。”宮景曜此時一雙手滿是碎石沫兒,白色的衣襬上也不乾淨,一雙潔白的靴子,也落滿了石頭碎末,臉上和額頭上也佈滿了薄汗,可見他雕刻的也並不輕鬆。
肖雲灩走到一旁坐下來,皺眉嘟囔道:“六哥也是會折騰人,他自己光桿司令沒人要,卻也不想想你是有家室的人,我是需要人陪的。”
宮景曜雖然頭一次聽“光桿司令”這個詞,可他能理解這意思,大致是說六哥孤家寡人吧?
“對了,今兒我見到哈萊了,對方雖然也有一雙紫眸,可我總感覺他和迦摩教主不是一個人。”肖雲灩皺着眉頭,單手托腮,十分苦惱的樣子。
“這事我會讓風痕去查,你不必擔心,安心準備參加婚禮的服飾便好。”宮景曜刻完最後一筆,才舒口氣,擡袖擦拭額頭上的薄汗,總算大功告成了。
肖雲灩起身走過去,伸手摸了摸那四個字,百年好合,多麼美好的祝福。
宮景曜現在什麼都沒空多想,他就想趕緊去沐浴更衣,這身……他真無法忍受了。
肖雲灩覺得這還是挺好看的,因爲屏風被削的很薄,瞧着也就二指寬,被光一照,真的是宛若高天明月,美麗脫俗。
唉!這個屏風放在房裡,的確會別有情致。
“皇妃娘娘,不好了,十三公主闖大禍了啊!”林公公神色焦急的跑來,這下可完了,除了娘娘,可沒人敢管這事了。
肖雲灩被猛然嚇了一跳,回頭就皺眉問道:“十三又把誰打了?打了也沒事吧?都是小輩,她一個皇姑就算打了她們,也沒什麼事。”
“不是那些娘娘,是太后啊!”林公公覺得宮凌霄這回是把天給捅出個窟窿來了,真的死定了啊!
肖雲灩聞言一驚,隨後又是一挑眉勾脣笑說:“這也沒什麼,小姑打嫂子,嫂子包容她年幼無知,不計較,不就好了。”
反正宮凌霄那丫頭真的年紀不大,也可以算是年幼無知的。
林公公都快急死了,可這祖奶奶倒是好,一點不着急,還頗爲幸災樂禍。
肖雲灩是幸災樂禍,孫太后那個妖婦,平常吃齋唸佛不問世事的,可每次幫宮明羽出壞主意的人總是她,可謂之佛口蛇心壞透了。
這回宮凌霄那小丫頭打的好,剛好替她出了一口惡氣。
不過這事也不能不管,畢竟孫太后還是一國太后,要是想治罪宮凌霄一個長公主,還是挺輕而易舉的事的。
這事她出面還不夠,必須把二哥和三哥都請來,這叫人多勢衆,好以多欺少。
林公公一路跟隨在肖雲灩身後,見她吩咐悠悠去出宮請二爺和三爺,又讓閒閒去尋了七爺,他這顆心纔算安穩回了肚子裡。有這三位爺在,十三公主的小命算是能保住了。
碧寧隨在了肖雲灩身邊,至於宮景曜?還在浴池洗澡呢!
肖雲灩是知道孫太后今兒來了大明宮的,今兒還邀請了後宮嬪妃在御花園賞菊,想來她們此時應該都還在御花園吧?
也不知宮凌霄那丫頭怎麼就氣的打人了?還打的是孫太后那個黑心妖婦。
“皇妃娘娘,老奴聽說,這事似乎是和肖昭儀有點關係。”林公公手持拂塵隨在肖雲灩身邊,低聲道。
“肖雲裳?”肖雲灩一挑眉,又一皺眉。唉!最近事兒太多,還真把這個女人給忘了。
真是個愛作死的,不好好安分守己的當她的帝王寵妃,卻去招惹宮凌霄這位長公主,唉!這回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她了。
“十三公主長這麼大,可沒受過這樣的委屈,難怪會發這麼大的火了。”林公公是宮裡的老人,宮凌霄那可是真真的掌上明珠,先帝在世時寵她如掌中寶,太上皇那一衆兄弟更是極愛護這個小妹。
如今,十三公主被人害,那十幾個王爺一準兒要鬧到宮裡來,非讓皇上還十三公主一個公道不可了。
肖雲灩來到御花園時,正見一羣宮中女侍圍困住手持馬鞭的宮凌霄,小公主可是氣的不輕,殺氣騰騰的,身邊跟隨的兩個婢女也是一副隨時出手的架勢。
唉!這主僕三人,可都是暴脾氣的人吶!
“九嫂,她們合夥欺負我。”宮凌霄一見肖雲灩到來,立馬委屈的眼中含淚告狀道,她長這麼大以來,就沒被人這樣誣陷過。
肖雲灩無奈的走了過去,有碧寧開道,那些女侍皆畏懼的退至兩旁,讓出一條道兒來。
呂姑姑正在爲孫太后託着手臂,一旁的太醫正在爲孫太后上藥,那一道皮開肉綻的細長傷痕,一看就是被鞭子所傷的。
肖雲灩一瞧見孫太后那傷,她是心裡一邊高興,又是爲宮凌霄發愁。她這個丫頭還真打了孫太后啊?唉!這事可難了了。
宮凌霄可一點沒覺得她有錯,因爲,是肖雲裳先陷害她,之後孫太后又不分青紅皁白的讓人拿她,她纔在混亂中,一不小心失手傷了孫太后的。
肖雲灩走過去,眼角撇了那羣珠光寶氣的嬪妃一眼,這纔看向亭中臉色陰沉的孫太后,脣邊勾起淺淺一笑道:“太后讓人拿十三,可有查明真相?如果沒有,那十三自衛反抗誤傷人,便不是她的錯了。”
“九嫂,還是你對我好。”宮凌霄感動的捧臉笑彎了眼,同樣是嫂子,差別可真大呢。
肖雲灩一點都不想當個好嫂子,這個小姑子也太會闖禍了。
孫太后一直都知道宮凌霄不服管教,之前因爲先帝在,她不好逾越的去管教這丫頭。
在宮景曜當皇帝的時候,她孫家不得勢,她和羽兒又是孤兒寡母的,自然不好因爲宮凌霄而且得罪宮景曜。
可如今,她兒子已是一國之君,她貴爲皇太后,又是宮凌霄的長嫂,在有了這樣冠冕堂皇處置宮凌霄的機會時,她自然是有點迫不及待的想給這丫頭一個教訓的。
可誰曾想到,幾年不見,這個刁蠻公主不止越發的傲慢無禮,更是暴戾的直追宮暝曜那個哥哥了。
“朝陽大長公主駕到!”
在這如同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下,宮姻娜的到來,倒是稍緩解了衆人的火氣。
宮姻娜是準備來找肖雲灩的,誰知她剛進宮,就聽說了宮凌霄打了孫太后的事。
她和肖雲灩的想法一樣,宮凌霄這丫頭太會闖禍了,打一國太后,這罪名可不輕。
就算這丫頭之前沒錯,這時候也是有犯上之罪了。
宮凌霄有點怕宮姻娜這個小皇姑,她立馬聰明的躲到肖雲灩身後,反正有九嫂在,小皇姑是不會當場訓斥她,誰讓九嫂是出了名的護短呢?
宮姻娜也只是暗瞪了宮凌霄一眼,她倒是會搬救兵。
宮凌霄也沒有想太多,就是想着九嫂一向習慣以衆欺少,如果這事讓九嫂知道了,那她幾個哥哥也都幾乎會到場幫她撐腰的。
所以,嘿嘿!不好意思的小利用了九嫂一下。
------題外話------
偶回來了,羣抱抱,從今日起恢復更新,讓親們等久了,撒嬌蹭蹭,祝親們國慶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