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怕。?”
當兩人剛踏上那條朵朵最喜歡的山道時,天已經全部黑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雨打竹葉的滴滴答答之聲,遠處更有山風過處傳來一陣鬼哭狼嚎,頗有一點鬼界的鬼怪要將這世間踏平的趨勢。
本來朵朵最喜歡的野竹林,此時卻是如鬼魅一般張牙舞爪起來,着實透着一股陰森。
那個人,她不知道叫什麼名字,都快半個小時的時間了,他都沒有說過抱着她累了的話,就一直,一直,一手穩穩地抱着她,一手撐着手中的油紙傘,幫她遮去了全部的風雨。
“爲什麼會怕?叔叔不是一直陪在你身邊。”
“我怕黑。”
想着黑暗裡不知道會藏着什麼怪物的朵朵,身子開始一陣發抖。
朵朵最怕黑,從小到大就怕黑怕得要命,一到夜間,那膽子就小的跟針眼似的,覺得哪裡都有鬼,硬是走到哪裡就必須將到處的燈打開,睡覺之前也必須要有爺爺或是外公守着,不然的話睡不着。
山林裡,是蛇的天堂,尤其是冬眠醒來之後,被雨水灌了窩的蛇會從蛇洞裡爬出來。
穿着厚厚的皮靴的人,穩穩地踩在泥濘的山道上,濺起一片又一片的水花,路上受了驚擾的竹葉青,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突然一下向着它認爲的危險襲擊去。
“啪”,在蛇頭以着最快的速度襲擊向敵人的時候,敵人的靴子,已是將它的頭踩在了腳下,離開之時,那蛇頭已是成了肉泥,點點的血色將山道上和着黃泥的水窪,染成了另外一種顏色。
那均勻的腳步踩水聲,讓緊緊抱住面前的人的脖子的朵朵安心了些許。
“是不是有了光你就不怕了?”
“哪裡有光啊?”
青衣男子抱着朵朵稍稍側了一下身,看着林間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叢叢的幽幽藍火,在這黑暗的夜裡,顯得有些滲人。
顯然,朵朵也是看到了那些暗暗的藍色,眼眸裡滿是疑惑道:“那是什麼?”
“你們這裡的人叫它鬼火。”
……
“青龍,你放開她!”
“嗯?爺爺?”
正在糾結着那鬼火到底是什麼意思的人,突然聽得一聲熟悉的聲音,驚喜地轉過頭去,便是見着遠遠的兩個非常熟悉的身影向着自己這方走來。
“爺爺,外公,我在這裡!”
朵朵右手抱着青衣人的脖子,左手向着遠處的人揮手道,卻是因爲突然的光亮而眯了眼睛,還沒揮動幾下的手,就及時地收了回來捂住眼睛。
整個竹林小道,都籠罩在一片橘黃色的柔和光線中,等朵朵再回過頭去的時候,爺爺和外公兩人,已經是被二十多個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人圍住了,悄無聲息地。
兩個老爺子身上的長衫,都被雨水溼透了,身上有着不少成片的暗色,兩人就那樣,負着手滿眼恨意地看着那個青衣男子。
“爺爺,外公”,朵朵想從青衣男人的懷中掙脫下去,此時,那人的手臂卻是如鐵箍一般,沒有放開的意思,李朵朵雖然只有12歲,可也算是聰慧,現在的局勢,根本就是不對,連小小的她都感覺出來了危險,“叔叔,你放我下去,我要去爺爺和外公那邊”。
“朵朵,他們那裡很危險呢,你可不能過去哦。”
青衣男人柔聲地對着她解釋道。
“青龍,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不要扯到孩子身上,她是無辜的!”
自己的孫女如今性命掌握在別人的手中,兩個老爺子在那些活死人的圈子裡不敢亂來,瞪着那邊抱着人的青龍眼睛都紅完了,急的團團轉。
“我要過去!你放我下來,我要去爺爺和外公那裡!”
“啪”的一聲,李朵朵掙扎之間,脾氣來了,一巴掌便是扇在了那人的臉上,在這寂靜的雨夜,聽起來特別的刺耳,連着那裡的兩個老頭子都是愣住了。
長久的寂靜,在男子冰冷的眼神裡,朵朵終於不敢再造次,身子也越是抖得厲害,竟是嚇得哭了起來,那金豆豆就一顆一顆地往着下面掉,無聲地垂淚。
看着哭了似乎有很久的人,青衣男子偏頭想了想,便是彎腰,將人給放下了,蹲下身子,看着她道:“你不是說過,要我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嗎?怎麼現在就變卦了?”
“你欺負爺爺和外公”,朵朵轉頭看着被包圍在雨中的兩個她最最喜歡的人,心頭有些擔心,看着眼前的人,也有些疏離了起來,這個人,長得再漂亮也是壞人,“我不喜歡你了,你是壞人”。
“那,剛纔我們的誓言又算什麼?”青衣人擡手,輕輕撫上面前的小人細嫩的脖頸,似乎是輕輕一用力,那脆弱的脖子,就會折斷,擡眼看向她的身後,道,“若是不遵守誓言,是會付出代價的,知道嗎?”
兩個老頭子看着他的這一動作,早已卡白了一張臉,生怕那人真的下手,慌忙道:“你到底要怎樣?我李家隱退江湖這麼多年,你們就不能讓我們安心過自己的日子?”
“有人不想讓你們活,可怪不了本座,何況”,青衣人低頭,看着面前的女娃道,“朵朵她違背了誓言,就該付出代價”。
李家真正的身份,是殺手家族中的一領頭家族,最是讓道上之人懼怕的就是他們的拿手絕技音殺,以音御人,讓人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自殺,曾經是御用的專門爲政府服務的地下殺手組織,天下無人能匹敵。
只是,自從有一次政府的一位高官出現了類似的毫無原因的自殺事件以後,這個組織便是受到當局的懷疑,因爲那次事件,上頭的人便是開始懼怕起來李家的這種能力,雖然任務照給,但是,他們的活動圈子,都有人在嚴密地監視着,發現了這種情況的李家繼承人,也就是兩位李老爺子,便是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並且隱居了起來。
李家離去之後,代替他們職能的是一個叫做青龍的組織,這個組織的首腦,正是朵朵面前身着青衣的男子,連兩個老頭子查了這麼多年都沒有查出來他到底是怎樣的身份,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這麼多年的歲月過去了,也不見老去,依舊是初見時候的容顏。
“你們欺人太甚!”
朵朵她外公最是脾氣火爆,心頭早已是悶了多少年的氣,今日全部爆發了出來,早已藏於袖中的匕首,“刷”的一下就割斷了旁邊靠的最近的活死人的喉嚨和頸動脈,鮮血四濺。
青衣人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倒下去的屍體,手指微微一動,那些站在原地待命的傀儡,就全部開始以着人類難以置信的速度向着兩人殺去,招招致命。
這就是青龍組織最讓人害怕的一點,他們的殺手,擁有着人類難以達到的速度和敏捷度,最重要的是,外人感覺不出來絲毫的殺氣,或許,他或是她,就是你身邊最爲普通的一個賣菜大媽,在你轉身之際,給你最致命的一刀,他們的速度,快到無法想象,超出了人類的極限,一般的保鏢,往往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所保護的對象就已經是身死人亡了。
兩個老爺子因爲常年都沒有劇烈運動,一天到晚就跟着家中的寶貝丫頭鬧來鬧去,哪裡還想着要提高身手之類的,現在都六十多的人了,身子骨早就不如以前硬朗結實,面對這麼多人急速狠辣的攻擊,很快就吃不消了,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兩人身上就掛了彩,喘氣得厲害。
“老弟,你還撐得住吧?”朵朵她爺爺背靠着她外公,一邊喘着氣,一邊擔憂地看了一眼仍是被制住在青龍手裡的孫女。
“還行,哎,老了,真的是大不如以前了,這歲月果真是不饒人啊。”
兩人短暫地喘了一口氣,就又開始抵擋那些怪物新一輪的攻擊。
“壞人!”
跟隨着那一聲壞人,朵朵又是“啪”的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那青衣人的臉上,這次,她的眼裡,再沒了一絲的懼怕,與之前想必判若兩人。
“我不怕你,我再不會和你做朋友,朋友是不會傷害我最重要的人的,你要殺我就殺,我不會讓你傷害爺爺他們的。”
“你,真的不怕死?”
青衣人捏住她脖子的手,正慢慢地收緊,昏黃的燈光下,他可以可以看到,她因爲缺氧而慢慢潮紅的臉,小小的眉頭深深地皺起,卻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一聲都不吭。
卻是在最後,放開了手。
“怎麼?你爺爺和外公比你的生命都重要?”
朵朵只是看了看他,將他放在脖子上的手拿開,後退了幾步,“沒有爺爺和外公,我會孤單,他們沒了朵朵,也會寂寞”,說完,將藏在衣領裡的小豎笛放在嘴邊,尖利刺耳的笛聲便是響徹林間。
那向着朵朵外公左肩刺去的刀子,生生在半空頓了一下,只這一刻的功夫,那拿刀的人,便是被外公手裡的匕首了結了性命。
林間的二十多人,瞬時就被這突然而來的變故擾亂了節奏,行動變得遲緩了起來,再沒了之前閃電般的速度。
兩個老頭子向着朵朵那方看了一眼,便是相互給了一個眼神暗示,對着周圍行動變得遲緩了的活死人展開了攻勢。
“爺爺,外公!”
最後一個人也倒了下來,朵朵放下手中的小笛子便是向着兩人飛奔而去。
“乖乖朵朵哦,有沒有哪裡給傷着了啊?”
外公最是着急,將外孫女給抱過來便是急忙檢查者她身上有沒有受傷。
“嗚嗚……我纔沒有受傷,你們流血了,好多血……嗚嗚……”
朵朵一看到外公手臂上不斷往外滲血的傷口便是心疼地哭了起來,拿出放在褲兜裡還沒來得及用的小手絹就往着外公的手上包紮去。
“我的小祖宗,別哭別哭,外公不疼,回去撒點藥就好了,走,跟外公回家。”
看着這麼暖心窩子的娃子,李連君差點給感動得哭了起來,也不管手上的上,抱起外孫女便是打算離去。
“本座有說過准許你們走了?”
本來還站在他們後面的人,此時,正撐着手中的油紙傘,側身,露出一張完美的側臉,斜眼看着他們。
“青龍,不要以爲我兄弟兩就怕了你了,反正你們今日都不要我哥兩活,今日就算是拼命我哥兩也不會讓你好過!”
“不,爺爺,我們快走吧,我們打不過他,我們走,走啊,回家!”
雖然沒有看過這個男子出手,但是,朵朵潛意識裡知道他很厲害,憑着上了年紀的爺爺和外公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她不要他們受傷,更不要他們死。
“好好好,我們回家,外公和爺爺跟乖孫女一起回家。”
看着一臉害怕的朵朵,兩個老頭子也是滿臉的不捨,其實,本來也是吃過那殺手的飯的,他們又何嘗將生死看在眼裡過?只是,現在不同了,他們都有了家室了,有了這樣一個共同的孫女在,每日陪着他們嬉笑玩鬧,他們就喜歡上了這種平靜自在的日子,突然就覺得,捨不得離開這個人世。
“青龍,你回去與當局的人說我們哥兩早就退出江湖了,不再管任何事情,保證不會再出山,他們無須擔心。”
從來都是硬骨頭的兩個老爺子,放下了這幾十年的高傲,乞求着他們知道強大無比的人。
青龍並不看他們,只是看着李連君手中的朵朵道:“朵朵,本座問你,你可知錯?”
“我沒錯,你就是大壞人!欺負爺爺和外公的大壞人!”
此時的朵朵,對這人再是沒了一點的好感,要殺自己最親近的人,她纔不會將他看做是好人。
“是嗎?”
那人突然淺淺一笑,臉上的笑容,如地獄裡的曼珠沙華般,美麗,又危險。
若是朵朵早知道,這句話,會給她帶來怎樣的後果,她就算是再不喜歡這個人,也是不會那樣說的,她就看着,兩個在她生命中來說,有時候比爸爸媽媽還重要的人,就那樣倒在了地上,心臟之上,不知何時,插上了一把匕首,而那兩把匕首,都是他們自己的,直到是死前,他們都不清楚,自己是怎樣着了道的,睜大着眼睛,看着跟他們一起摔在了地上的女娃,死不瞑目。
女娃看着倒在地上睜大着眼睛不再動了的兩人,眼睛瞪得老大,張了張嘴,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眼淚就那樣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連她自己都沒發覺。
似乎是還有些吧相信一般,女娃娃從地上坐起來,推了推離自己最近的爺爺,那人只是睜着眼睛,一雙眼睛,就那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任着天上的雨水沖刷,沖刷着滿地的血腥。
“爺……爺……”
看着爺爺沒有答覆自己,女娃的手,就開始抖得厲害了起來,轉身,又不死心地推了推另外一邊的外公,向着平時外公睡覺她調皮一樣,用手捏着他的鼻子,捏了好久,都不見有什麼反應。
“他們……死……了嗎?”
彷彿是還不確定似的,女娃跪在滿是雨水的水窪裡,轉頭,向着不遠處依舊撐着油紙傘靜靜地看着她的青衣人問道。
“你覺得呢?”
那人不答反問。
“爺爺,你起來,外公你起來,回家,回家,我們回家!”
女娃使勁地推着兩邊的人,似是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放聲哭了起來。
“你們起來啊,回家了,天黑了,朵朵怕,朵朵餓了,我要吃爺爺做的煎蛋面,我要外公喂,嗚嗚……”
女娃就坐在兩個老頭子的身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使勁地推着已經不可能醒過來的兩人。
皮靴淌這雨水的聲音,由遠而近,撐着油紙傘的男人,彎腰,從衣兜裡掏出一塊手帕,輕輕將女娃臉上的淚水擦去,臉上滿是憐惜,道:“朵朵不乖哦,明明錯了卻不承認,不乖的孩子是要受到懲罰的。”
正哭得起勁的人,因爲這句話,完全呆住了,就看着那人,突然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只留剛纔幫她擦眼淚的那塊手帕,從空中落下,落在那片漆黑的水窪裡,髒了全部。
剛纔被兩個老頭子了結了性命的活死人,不知何時,都消失了身影,雨,逐漸停了下來,天上的烏雲,也逐漸散去,沒了燈光的竹林,只有天上的銀輝撒下,照亮那一片並不明亮的道路。
竹林小道上的血腥味,早就讓專門在夜間出來尋覓食物的野狼蠢蠢欲動,野狼的嚎叫此起彼伏,似乎,整個山林,都是它們的王國,誤入了它們地盤的三人,是他們即將要享用的美食。
來不及哀傷的人,就看着,漆黑的樹林裡,竹林裡,到處都是隱隱發着光的狼的眼睛,個個都虎視眈眈地看着他們這裡。
“爺爺,外……公,有,有狼……”
那些狼,正在一步一步地向着他們這邊走來。
朵朵聽老師說過,狼是要吃人的,是不是這些狼是要來吃爺爺、外公和她的?
想到這裡的朵朵,有些顫抖地拿起脖子上的小笛子,卻是因爲緊張害怕得手都抖得厲害,曲不成調,那些狼,只是煩躁地吼了幾聲,卻是沒有達到她想要的結果,即使成功了,她也不能將所有的狼都控制住。
讓爺爺和外公的身子被狼啃了,朵朵是說什麼都不幹的,轉頭看着爺爺左胸之處插着的匕首,咬咬牙便是狠心地,使勁拔了下來,不知是因爲力氣太大還是如何,那血就濺了她一臉,在那件早已溼透的毛衣上,點上了朵朵血梅。
“走開!不準靠近!”
越來越多的狼,都集中在了這片滿是血腥味的竹林小道上,一步一步向着前面的獵物走去。
“走開!”
最前面作爲試探的狼,首先走到了外公的身邊,一口便是咬上了他的脖子,反應過來的朵朵一驚,急忙反手朝着那狼頭上一刀,早已有所準備的動物,急忙向着後面跳了一大步回去,警惕地看着她。
然後,一大羣地狼都向着朵朵這裡撲來,它們懂得,只有先解決了她才能安全地享用美食,拿着匕首一陣亂揮的人根本就不是這麼多狼的對手,一下子便是被撲倒了在地上,手臂上,腿上都被狠狠地咬了幾口,痛得她直尖叫。
刀子在掙扎中都不知掉到哪裡去了,眼看着將自己最先撲倒的狼就要往着自己的脖子咬去,她只得擡手,死死地將那狼頭給往外面掰去,“爺爺,外公……嗚嗚……”。
轉頭,卻是看到了她一生的噩夢,外公的脖子上的肉,被一隻狼給狠狠地撕掉了一塊,露出裡面血糊糊的血肉。
“我錯了!我錯了!救救外公,救救外公!”
女娃尖叫地向着外公那裡爬去,想要將那些狼給趕走。
似乎是,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她只聽到似乎是有什麼在倒地的聲音,周圍的狼,一隻只地都倒在了地上,那隻啃掉了外公脖子上的一塊肉的狼,甚至都還來不及吞下肉就倒在了地上,脖子上,血流如注。
靴子淌水的聲音,由遠而近地傳來。
受了傷,又在驚嚇中早已沒了力氣的人,趴在外公的身上,淚如泉涌,看着那進入眼簾的青色衣角道:“我錯了,我認錯,我錯了,你還我爺爺,還我外公,我錯了,嗚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