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侯婉玉,黃貞兒是婆婆欽定的媳婦兒,她握有絕對的優勢,就是婆婆的支持。我嘆了一口氣,倚在牀邊唧唧歪歪的,馨兒問我說:“大少夫人,您究竟是怎麼了?”
我說:“我感覺到了一大波的敵人正在靠近我。”
“敵人,什麼敵人?”她還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馨兒自從我一進門就跟着我伺候我,她從來不會去懷疑我的身份,多打聽什麼,她只是盡心盡力地伺候我好,去京城的一路上,她看到了南宮痕對我的種種,可她就裝作沒有看到一樣,當我用吃包子大賽引出了她之後,我頭也不回地跑去皇宮救人,她也沒有問我爲什麼我能夠進宮去。馨兒始終沒有多一言,多一語。她是絕對好的奴婢,不論主子之過。她明明可以自己多多留意就想明白的,她安安分分地沒有去想。
到底是她忠呢,還是她懶呢。
我苦笑說:“馨兒,如果,我和黃家的大小姐打起來了,你幫誰?”“當然是幫大少夫人您啦,奴婢和那黃家大小姐又不熟,都沒有見過一次面呢,奴婢憑什麼幫她呀?”
“那如果是夫人要你幫黃貞兒呢?你到底幫誰?”我的眸子閃閃着光,期待地看着她。
楊沉走進來道:“你怎麼問她這麼無聊的問題,你有時間考慮這個,還不如考慮一下待會兒吃什麼呢。”我瞪了楊沉一眼,問道:“楊沉,你說,如果我和你的娘同時掉到了河裡,你救誰?”
“呃……”
看吧,猶豫了吧,還沒有馨兒靠譜呢,我以後還是別指望他了。我對馨兒道:“馨兒,去廚房看看我的雞湯好了沒,好了的話就趕緊端過來吧,我都餓死了。”
馨兒一走,楊沉便撲上來說:“怎麼啦,我的小媳婦兒,誰把你欺負成這個樣子,都餓死了?多久沒有吃飯了啊?”我委屈道:“都快一個時辰沒有吃東西了,人家好可憐啊,別的孕婦人在月子裡的時候,都是有婆婆疼着的,可是輪到我這裡的時候呢,沒有一個人過問的,我的房間裡也是冷冷清清的,笑笑一天到晚地睡覺,不陪我玩,我可無聊了。居然還讓我整天餓肚子,實在是太憋屈了……”
楊沉心疼地捧起了我的小臉蛋:“哎喲喲,都已經一個時辰沒有吃東西啦?怎麼這麼可憐的,乖寶寶,咱們坐起來等雞湯自己飛過來好不好啊?”
“好。”
我就只要張嘴等着雞湯雞腿“嗖”地一下飛到我的嘴裡來了,這樣的日子才叫做日子嘛,有個好夫君寵着,捧在手心裡,放在心尖上。
馨兒端來了雞湯,楊沉開始餵我,我纔沒有吃幾口,外面就有嘈雜的說話聲。我問:“怎麼回事?你不是說,陸護院在外面,不許任何人來打擾我休息的嗎?”
他放下了碗,想去看看,這時,黃貞兒推門進來了,陸護院一臉無奈地在她的身後朝我們攤了攤手。黃貞兒看着我,笑道:“水陵兒,原來你真的沒有死。”“死?”楊沉一挑眉,“黃小姐,你一進楊家,就是來說這樣不吉利的話的?”
我嚥下了雞肉,弱弱地指着黃貞兒道:“你不是明天才來嗎?怎麼這麼快就……”咳咳,我怎麼自己給說出來了。
黃貞兒對楊沉說:“楊大少爺,你我是故交了,多年相識,我也給你面子,我不是侯婉玉,我不會像她那樣蠻橫無理,想與楊家三少爺結親,並非貞兒所願。今日前來,無非就是想要收拾收拾黃家不聽話的丫鬟的,給楊家帶來了困擾,實在是抱歉。”
啥?她說,她是來收拾我的?別啊,她想幹嘛?
楊沉,楊沉你快看着點兒啊,可別讓她動手打我
呀!我往牀角縮了縮身子,楊沉道:“黃小姐,陵兒現在已經不是黃家的丫鬟了,她也只不過落難的時候做過你們黃家一年的丫鬟而已。她的出身,如果真的論起來,恐怕比你還高不止一百倍,黃小姐,她現在是我楊沉的妻子,還請黃小姐說話客氣點兒。”
他居然對自己心愛的女子這麼說話?我沒有聽錯吧?我以爲他對黃貞兒是會念舊情的,得不到的,永遠都在蠢蠢欲動,不是嗎?
黃貞兒驚異道:“你都知道了?你知道水陵兒的過去?那你是不是也知道了她和單放的關係了?”
單放。
好遙遠的名字啊,遙遠到,我聽到的時候,居然還需要用一點點的時間,在心裡反覆默唸,纔會激盪起曾經的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單放是誰,他曾經住在我的心裡。
讓我愛到,撕心裂肺。
楊沉道:“我都知道。”“你知道?”黃貞兒驚訝得不是一點點了,“那你給別的男人養孩子,很開心?”
“黃貞兒,你說什麼呢!笑笑是我的女兒,不是我二弟的,我都已經做過滴血認親了,你們怎麼都以爲陵兒和我二弟有什麼不正當的關係,他們以前可能相愛過,但現在,他們只是叔嫂而已,叔嫂怎麼會相愛呢,他們是清清白白的關係,你別再跟着挑撥離間了!”楊沉怒氣衝衝,激動不已。如果不是礙着黃貞兒是女兒身,他肯定已經把她給扔出去了。
楊沉,嗚嗚,枉你這麼的信任我,我卻曾經爲了自以爲是的愛情,拋棄了你。這是我對你犯下的過錯,不知道你,知道之後,是否願意原諒我。
黃貞兒凝視着楊沉一會兒,側身走過來,對我道:“水陵兒,你把楊沉騙得不輕啊。當初你也把我騙得不輕,所有的事情我都是後來才知道的。我以爲你被南宮羽賜了小產,就真的小產了,我以爲你因爲楊美人的死,痛不欲生也跟着去了,我爲你傷心了兩次,白白地掉了兩次的眼淚,可是你,根本就沒有死,回到了楊家,生下了孩子。你我主僕一場,也算是有緣分的,可是,你連楊沉也騙,連我也騙……”她望着我,我望着她,我不知道現在的她說出來的話,有幾分是真情,有幾分是假意。
她還是當年在京城大街角落裡救下我的那個心地善良純真的小姐黃貞兒嗎?
我笑了,輕輕地說:“我沒有騙你,我只是沒有告訴你,我要瞞的,不是你,是南宮羽。你我當初,一嬪一妃,敵我狀態,我不敢告訴你,不敢告訴任何人……”
救我的,不是你,是水清淺,是南宮痕。
那些千方百計想要把我捲進紛爭裡的人,最後卻是救了我,而你,與我那麼溫暖相依的人,最後,卻是放棄了我,選擇了你的爭凰之路。
她垂眸,道:“你不告訴我你小產是假,氣絕是假,我不怪你,我可以逃出皇宮,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以往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今後我嫁進楊家來,我們就是妯娌,我們還是得要好好地相處的。”
嫁進來?她還真的打算要嫁進來,我笑道:“你說笑吧?你要嫁到楊家?你當初可是硬塞着我給楊沉也要逃婚的啊,你不是要嫁這個世上最好的男兒嗎?你不是已經一步一步地爬到了嬪妃的位置了嗎?怎麼現在甘心留在民間做區區婦人了?”
真是不敢相信——莫非她做皇妃做膩了?還是說,在經歷了這短短的大半年時間,她已經看透了紅塵繁華,富貴浮雲了?
“水陵兒,我要嫁給誰,就會嫁給誰,你不必多問,你只要好好地接受現實就可以了。”一改方纔的煽情,此刻的黃貞兒比任何時候都清楚她要
的是什麼。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她迫切地想要找一個不低的位置,安定下來,繼續她之前的奢華生活,慢慢地讓自己的心好、平衡下來。
她纔不會在意,自己嫁的,是楊沉,還是楊頃。在她眼裡,楊沉和楊頃,恐怕都是一樣的。
我們一致認爲,楊沉杵在這裡會妨礙我們兩個人“敘敘舊”,就將楊沉支走了。楊沉一走,有些話就可以放開了說了,她首先問我,就是——“你是怎麼騙楊沉的?我聽說,在清水裡加明礬還是什麼的,就可以讓不是親生的父子的血,融合在一起了。”
我嗤笑道:“我可什麼都沒有做,笑笑真的是楊沉的骨肉,不是南宮痕的。”
“噢。”
“對了,宮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爲什麼會受傷?傷在哪裡,怎麼沒死掉啊?”“……還不就是南宮痕逼宮嘛,南宮羽雖然有所防備,但是人馬還是不夠多,兩方混戰,誰還顧得上我,我被砍了一刀,在手臂上,我趁着夜色又趁着混亂,就逃出來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我搖搖頭,糾正說:“不對不對,我不死,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不死呢,叫做‘禍害遺千年’,老天爺還留着你做壞事呢。”
對的,老天爺絕對是想要留着她來收拾我的。
我端起了牀邊的雞湯碗,對她道:“你吃不吃?很好吃的,很有營養。”她搖搖頭:“我不要吃,你留着吧,你自己都不夠。”
我白了她一眼:“最後勝出的人,究竟是南宮羽,還是南宮痕?”“我不知道,我一逃出皇宮,就逃回濟南來了,沒有打聽宮裡的情況,我也不想再知道了。南宮羽在混亂中,只死命地保護着淺妃娘娘,別人的生死,他都不管,包括太后娘娘,我已經徹底地寒心了……”
我忽然想起了纖嬪對我說的話,她說我永遠都不會明白南宮羽對水清淺的感情的。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
南宮羽一直都是知道水清淺是誰派來的細作,他因着這一層關係,不能太過寵信她,所以經常要寵幸別的女人,來刺激她。水清淺的心裡,深深地愛着南宮痕,所以不爲所動。南宮羽的心裡,非常地痛苦,他是那麼地在乎這個女人。他說愛我,滿天下地找我,然後,在我回宮之後,當着水清淺的面兒,輕薄我,封我爲陵妃,都是爲了要得到水清淺的一丁點的反應。可是,他一次次地失望着。
兩方交戰,他分明知道,水清淺是最最安全的,不會有誰會動她,可他還是忍不住要去保護她,怕她被亂刀亂箭所誤傷了去。
“唉,真是癡情啊,帝王家有這麼癡情的男子,真是不容易。太后娘娘又不是皇上的生母,他的眼裡又只容得下一個淺妃娘娘,他怎麼會管別人的死活呢。”
我無不奚落。
黃貞兒只是冷冷一哼:“浪費我的感情。”
浪費。從一開始的時候,我們就在浪費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淚水。我們是女子,想要用最快捷的方式來尋找到屬於我們的永久的愛和安定,可是我們沒有。我們經歷了一場又一場的變故,人生之路,起起伏伏,跌跌蕩蕩,我們不知道該在什麼時候去付出,該在什麼時候義無反顧。
我跟過南宮痕,我以爲,那就是天涯海角。當我發現,這只是一場夢的時候,我回到了現實中來。我浪費了我的感情和淚水,但我不後悔。
如果沒有南宮痕,我不會明白楊沉的好,如果沒有皇宮的那一行,你黃貞兒,也就不會懂得珍惜平凡人平靜淡泊的生活……
所以,那些付出了的,哪裡會是浪費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