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話,意味着行動開始了,種緯一下子又邁不動步了。退下去,只能看到戰友們的背,在這個位置和這個死人臉的排副擠一擠,好歹可以隨時看到行動的全過程。
“別走了,給我當觀察手吧。”平時難得和顏悅色的左排長,忽然對種緯道。
“行麼?”種緯臉上擺出一副不確定的表情道,一邊感嘆大佐忽然間良心發現,心裡卻已經樂開了花。和這個死人臉擠一擠,位置雖然差一點,但也算是一線位置了,當然比呆在後面分食物要強。
“我這邊得墊墊,連個觀察手都沒有。”左震一句抱怨,把種緯心裡剛剛建立起的那點好感又給摧毀了。
他之前就聽說了,因爲左震這傢伙太獨,連裡給他配了幾個觀察手都配合不下去,甚至有一次還嫌一個兵笨,直接給人家一記窩心腳,踹得人家半天爬不起來,弄得人家要去團部告他,還是排長劉大成給勸了下來。要不是排長劉大成一直努力維護着,儘量從各方面包容他,他現在恐怕都要脫軍裝回家了。
“我就今天做觀察手!”種緯把自己的槍架好,最後又對今天的配合加了個定語,把正在吃麪包的大佐給噎得不含糊。
對面四樓,就是目標房屋了。一間臥室的窗簾始終拉得嚴嚴實實,旁邊的陽臺連通廚房和客廳卻是黑洞洞,什麼也看不見。
樓下的喇叭一直在喊着,人卻已經換了三個。先是派出所的所長,看來和那個叫邱國棟的前軍人是老相識,一再套近乎講大道理,可那間房子的位置一點動靜都沒有,彷彿根本沒有人似的。
第二個是羅山礦上的某個頭頭,聽說話的口吻級別還不低,一開口說話便是大道理。只是這傢伙的腦回路似乎出了點問題,一再地向一個殺人犯說什麼既往不咎,懸崖勒馬之類的有什麼用?哪個犯下殺人案的案犯會不明白殺人償命的道理?誰又相信他這番沒用到了像白開水似的承諾?
估計下面負責行動的領導看不上他這番沒用的講話,所以沒說幾句就收走了他的喇叭,又換了一個人。
第三個講話的,是邱國棟的岳母。
這位岳母大人一開口,上來就是承認錯誤的。她一個勁兒的說什麼教女無方,出了這麼大事,自己有責任之類,最後則是希望看在一家人的情分上,放了自己的外孫女。
僅從這幾句話,在場的人們都能聽出這裡面大致有什麼事了。那個老太太一直求對方放了自己的外孫女,卻從未說放了你的女兒。這表明,這家人的矛盾已經完全公開化,彼此都知道得非常清楚了。
前兩個人喊話,那兩個窗口一點反應都沒有,似乎根本沒人在屋裡似的,弄得所有參加行動的戰士們都有些焦躁。畢竟殺人犯的消息都是警察聽老百姓報告的,其他人包括警察誰也沒看到,案犯進沒時那間屋子誰也拿不準,也許中途走掉了也有可能。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特警團這次大動干戈所家屬院清空,只落了個打草驚蛇的結果。弄不好趁着特警團忙亂的時候,這幾個案犯早就逃之夭夭了。但這位岳母的喊話,那間屋子很快就有了迴應。
“你個老混蛋,你們全家都沒好東西,沒有你見財起意,扇風點火,也出不了這些事……”一個男人的嘶吼聲從對面房間裡傳了出來。聲音聽起來比較清晰,人應該就在離窗口不遠的地方。
“窗簾動了一下!”種緯及時地提醒正在啃麪包喝水的大佐閣下。
誰料對方根本不在意的樣子,只是懶洋洋的答了句:“看見了。”就接着喝水去了。等把一塊麪包用水嚥下,左震這才慢吞吞的說道:“看見了又怎麼樣,現在人質還在裡面,上面命令也沒下……”說完,又專心對付那塊不知從哪買來的硬麪包去了。
種緯無奈地撇了下嘴,繼續觀察。
“姥姥,姥姥……”窗口突然傳來一個小女孩兒的聲音,這下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人質和兇犯在一起,而且可以確認還活着。剛剛還在啃麪包的左震也放下了那塊麪包,湊近狙擊步槍的瞄準鏡,認真觀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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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間很多人心理都有些擔心,這個已經殺了好幾個人的前軍人會不會喪心病狂,殺掉這個和自己沒有一點血緣關係的小女孩兒?這是誰也不敢保證,也不願意去想的事情。
“姥姥,爸爸在家了,他生氣了,他罵我了,爸爸不讓我出門……”小女孩兒的聲音裡帶着哭腔,讓聽到的人分外揪心。
“娟娟,別鬧啊,聽你爸爸的話,你吃飯了嗎?”岳母在樓下答道,聲音透着焦急,但還在努力安撫着孩子。
“嗯,我爸爸給我煮了碗方便麪,我聽爸爸的話。姥姥,你買早點怎麼去這麼久啊?怎麼不上來啊?這是出什麼事了?爸爸拿着把老大的槍,還有子彈,姥姥我害怕……”小女孩兒在說話的時候,種緯看到窗簾拂動,露出了女孩兒的半張臉,卻又一閃即逝。
“別說話!”房間內傳出呵斥聲,打斷了小女孩兒的話語。
“國棟啊,國棟啊,千錯萬錯是我的錯,和孩子沒關係啊,你說這麼多年,孩子一直叫你爹,你可別嚇着她啊……”樓下的岳母開動了親情戰術,希望打動那個男人。
可是許久,窗口都沒傳出什麼話來,讓人們剛剛放下一些的心又提了起來,開始擔心那個小女孩兒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老王八蛋,老子是來殺你的,不是來殺孩子的。”窗口裡的男人向外吼道,聲音在樓羣之間迴盪,聽得格外清楚。吼聲中還能聽到那個叫娟娟的小女孩兒的哭泣聲。
“唔……”樓下拿着喇叭的老岳母一下子沒了聲音。
“爸爸,你別罵姥姥……”對面的房間裡,傳出小女孩兒的聲音,似乎離窗口有些距離。除了對面潛伏的種緯等人外,其他人難以聽清。
“沒你的事,閉嘴!”屋裡的男人在大聲呵斥着女孩兒,接着那人又向樓下吼道“怎麼不說話了?老王八蛋,平時你跟我那勁兒吶?是個人你就站出來,站到樓底下來……怎麼不敢了?怎麼沒動靜了?”
這次,輪到樓下沉寂無聲了。
許久,一個宏觀且中氣十足的聲音響了起來。
“邱國棟,我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省公安廳的副廳長李樹春,我來和你說幾句。”這個自稱公安廳長的人語氣平緩從容,言語間都能感到他不凡的氣場,顯然是見過大場面的:“我也是軍人出身,你的事情我剛纔已經基本瞭解清楚了。你,之前確實是受害者,但現在,你是加害者!”
李廳長開口就給這起大案的主犯定了性,私毫沒留一點餘地:“按法律來講,你之前的情況算是被破壞軍婚的受害者。可你別忘了,你可是軍人出身,在部隊幹了十四年。你家庭出了問題,親情不在,你是受害者無疑,值得同情。可你總得有點做人的原則,軍人的底線吧?再怎麼不滿,一點點香火情總該講吧?可你看看你現在,到底做了什麼?連挽回的餘地都……”
李廳長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樓上的吼聲打斷了:“不勞你操心,用不着你說這些廢話,你還是個軍人出身吶?怎麼這麼多話?老子當初上[訪]那麼多次,怎麼沒見着一個講理的?現在事情鬧大了,講理的都出來了,早幹什麼去了?”邱國棟痛罵道,一點不給這個什麼廳長留情面。
“國棟,我比你大上十幾歲,離退休沒幾年了。你罵我我也不會生氣,但要和你說上幾句心理話。”被對方一頓搶白,這個李廳長也不着急,繼續勸慰對方:“你這次的禍惹到了天上不假,但並不是沒有餘地。我可以想辦法幫你解決,雖然你現在殺了人,可因爲你是受害者,又投訴無門……”
“晚了,現在說什麼都晚啦!老子已經受夠了,自己的事情老子自己已經解決完了。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大不了魚死網破。”邱國棟語氣激烈,頗有點喪心病狂的意思。
面對案犯近乎失控的情緒,這位來自省公安廳的領導似乎並不着急,說起話來依舊慢條斯里而又入情入理:“國棟,咱們都是男人,誰攤上這事誰都忍不了。我只能從一個外人的角度講講這件事,一、事已經出了,挽回不了,你犯了殺人罪,肯定要受國法的懲處,這個誰也說不了情;二,你做這件事情法不能容,但情有可原。雖然當事人已經死了,但相關責任人還在。你就真打算要一條道走到黑?你一直這樣鬧下去能有個好結果?你就不想活着看到他們倒臺,受懲處?”
和前面幾個人不是套近乎、拉親情,要不就是亂許諾的人不同,這位廳長上來就表明了態度,殺人罪肯定要受國法懲處,沒法通融。可他越是這樣說,藏身四樓的案犯反倒比剛纔還要安靜,顯然還是能夠聽進去他的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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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犇努力寫作中,希望諸位書友大力支持,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