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年來種緯的案子陷入了一個僵局裡面,倒是也開了幾次庭,但每次開庭都審不出個結果,每次都是在種緯提出一些可疑情況後就休庭了。
種緯提出過自己出現可疑交通事故的情況,也提出樑新華涉案的情況,以及在看守所裡遇到不公正待遇的情況,到後來把何朝陽的那起車禍的情況也提了出來。讓人無奈的是,每次種緯提出情況後,法庭很快就宣佈休庭了。而下次再開庭的時候,又會用一種莫棱兩可的理由把上次休庭的原因一筆帶過。等種緯再提出一個新的情況的時候,法庭又會宣佈休庭。
幾年來,這似乎已經形成了一個古怪的模式,似乎法庭和法官們並不在意種緯到底是不是犯了罪,而是在用這種方式在走形式,捱一天算一天。至於未來會怎麼樣?種緯是不是犯罪,似乎法官、公訴人、甚至是專案組的警察們並不怎麼關心。
在這三年裡,除了種緯和葉國慶這個辯護律師的角色沒有換,辦案法官和公訴人,專案組警察們就沒有一個能幹滿一年的。時不時的就換成了生面孔,種緯需要不得不適應這種變化,卻又無奈的應對着這種變化。
這三年,種緯從一個熱血的,追求正義的警察,漸漸褪變成了一個囚在牢籠裡的,麻木的,沒有未來希望的人。他整天能做的事情除了坐在那練練吐吶氣功,偶爾在放風的時候鍛鍊一下身體外,種緯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已經和一個暮年的老人沒什麼區別了。
種緯不知道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是個頭,也不知道未來是不是還會有希望。有時候他真想讓這一切早點結束,哪怕讓法庭上的法官宣佈他有罪,判處他死刑立即執行都可以。可偏偏每次只要他提出一個意見,法官就心領神會的休了庭,然後他就會被送回看守所繼續着漫長的等待。
一次次的開庭,一次次的給種緯希望,但卻又一次次的讓種緯的盼望化爲虛空中的肥皂泡兒,讓他一次次的沉淪下去,蒼老下去。就像被人遺忘在牆邊和溝渠裡的枯葉,只能隨着時間慢慢的腐爛。
偶爾,葉國慶會給種緯帶來一些消息,比如父母一句牽掛的話,比如凌薇還在爲他的案子奔波想辦法之類。這些話語就像無邊暗夜裡的一盞飄搖的燈火,給行走在暗夜裡的人一點希望。可那燈火是那麼的遙遠,那麼的模糊,讓人總是摸不着,總是找不到。
這一天,就在種緯已經在看守所裡呆到第三年的秋天,又有人來會見種緯了。按照以前幾年的慣例,法庭會在十月份再開一次庭。這次開庭再沒結果的話,休庭就要一直休到來年春天,那時就是種緯在看守所呆到三年半的日子了。
種緯戴着模具被帶出了看守所,然後被送進了會見室裡。一進會見室種緯就看到,這次來會見他的人不是葉國慶,而是凌薇和一個老人。再一看那老人,種緯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這老人居然是已經十餘年沒見的吳師傅,當初在特警團教過他武功的那位老人。
十餘年前吳師傅就已經七十多歲了,可如今看上去,吳師傅居然還是原來那樣,基本上沒怎麼變化。他的臉色依然是紅撲撲的,皮膚還是那麼有光澤。尤其是他的那雙手,還是皮膚微微發紅,圓潤靈活的樣子。
“吳師傅?您怎麼來了?”還沒等看守退出去,種緯就跟吳師傅打招呼道。
看到吳師傅出現,種緯的心裡又升起了一絲希冀,他老人家可不是一般人,他那一手詭異的催眠絕活就可以讓人在不知不覺中着了他的道兒。如果吳師傅對這兩名押他來的看守動手腳的話,種緯說不定還真能逃脫看守所的高牆。當然只要這種事情真的發生,種緯就成了脫逃犯,就是沒罪也變有罪了。
不過種緯還知道,即便吳師傅不用這種非常規的手段,吳師傅的到來也證明他可能有別的辦法來幫助種緯。吳師傅可是有大本事的人,他的過去的同事,以及弟子徒孫有不少,其中很多人都在自己的崗位上看得不錯,有些人都有相當的能量。只是不知道這個十餘年未見自己的吳師傅和他有多深的感情,願不願意盡心竭力的幫助種緯了。
吳師傅沒直接和種緯說話,而是朝種緯笑了笑,然後就看着兩名看守把種緯塞進坐位裡坐好,接着又把他的手腕扣在鐵製的欄杆上,退出去。
“凌薇,謝謝你,這幾年你幫了不少忙。”看到吳師傅沒說話,種緯便轉過頭和凌薇打招呼道。
凌薇也變了,她的神情裡少了一絲過去的傲慢和不羈,卻多了一絲憂愁和無奈的神色在裡邊。而且種緯看得出來,凌薇明顯的消瘦了一些,兩腮都明顯的癟了下去。
聽到種緯和他打招呼,凌薇臉上迅速的綻出了一抹笑容。不過這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凌薇把頭扭到了不讓種緯看到的角度,然後吸了一下鼻子,顯然是哭了起來。
吳師傅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種緯,上下打量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胖了,不像過去那麼凌厲了。”
種緯微微的笑了笑,笑容裡帶着苦澀的味道說道:“整天關在籠子裡,就是老虎也能養廢了。”
“再忍忍吧,快有結果了。”吳師傅點了點頭,臉上看不了什麼悲喜的說道。
“師傅,您怎麼和凌薇在一起了?好多年沒見您了,我以爲……見不着了。”種緯問吳師傅道。剛止住了哭泣的凌薇聽到種緯這麼說,凌薇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趕緊轉過頭去,用紙巾把眼淚無聲的揩去。
“是這丫頭找到的我!這丫頭四處找人幫忙救你,結果找到了我的一個徒弟那裡,這才提到你的名字和特警團。我那個徒弟覺得你的名字聽着耳熟,就和我聯繫,我這才知道你出了事。”吳師傅語氣平平,既不見驚喜和激動,也沒有愁苦和傷感,彷彿就是尋常多年未見的故人,卻又沒什麼思念的平凡朋友一樣。
“辛苦您了,還過來看我,不知道我的案子怎麼樣了?”種緯向吳師傅道了一句謝道。種緯知道,吳師傅肯定不是平凡人。自己是一名殺人嫌疑人,除了自己的辯護律師以外就只有公檢法的人能見自己。如今凌薇和吳師傅能來見自己,肯定是得到了某些單位或者部門的授權的,否則他們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再忍忍吧,就快有結果了。”凌薇終於止住了淚,轉過頭來衝種緯笑了笑道:“你的案子現在已經不是單純的刑事案件了,背後發生的事情複雜得很,我們在這裡的時間不會很長,具體的就不跟你說了。過後會有些波折的,但結果應該不會太差。”
種緯點了點頭,向凌薇露出一絲苦笑道:“謝謝你,連累了你好幾年。”
“沒什麼!我答應幫你的,何況之前我欠你的情。”凌薇有些神情苦澀的對種緯道。
聽到凌薇這麼說,種緯禁不住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種緯和凌薇之間的事情已經說不清楚是什麼關係,也說不清楚是誰欠誰的人情了。如果單論凌薇丟掉工作這件事,似乎凌薇受到的損失要大一點。
“這幾年在裡面關着,看起來你沒閒着啊?過後還有什麼打算沒有?還是想繼續當警察?”吳師傅臉上流露出一種怪異的笑容,眼光中彷彿有種深不可測的光芒閃過。
種緯看着吳師傅臉上怪異的笑容若有所思,他忽然覺得有一種奇怪的粘滯感從身周流過,就像一陣風吹過了他的汗毛似的。他只不過稍稍楞了楞就明白了,這是吳師傅在說他這幾年暗暗練功的事情。可是練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呢?對種緯來說這只是在看守所裡關着的時候,無奈的時候排解寂寞的一種手段。如果在外面跟着吳師傅好好的學一學,也許能學到些奇怪的本事也說不宣傳,但現在……一切都得等他恢復了自由再說了。
“你的悟性本來還是可以的,不過你又是個心事重,功利心強的,所以當初沒教給你太多東西,教了你也用不上。不過在經歷了這麼一場劫難過後,也許你能有些變化也說不定。”吳師傅朝種緯點了點頭道,面上的情緒無喜無悲:“今後不管有什麼事,你就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不要被外界的事情干擾,明白嗎?”
種緯知道吳師傅這是在教導他,他有些明白卻又有些不太明白。吳師傅指的事情也許是他的案子,讓種緯潛心修煉他的功夫就好,不用琢磨案子的事情;也可能講的是將來出去以後,做事不用太考慮外在的事情,成敗由心就好。可是自己的案子到底是什麼情況呢?外面是個什麼情況?自己又什麼時候可以出去呢?
這些情況凌薇和吳師傅都沒有說,而且由於他們和種緯見面的時間非常的短,他們也來不及說這件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