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恍如一夢
一晃一個四季,東西戰事意外草草收場,而啓都城卻未傳來新皇子降生的昭示,遠在邊境的啓嶔珏並不因此感到驚訝,啓幀亦是如此。
京中調令,秦王啓幀重整北境邊防後即刻還朝,寧王啓嶔珏戴罪立功前往赫和國境與北凌就赫和國邊境管轄權進行談判。
顧予初這邊,在隨軍踏進赫和國土未滿一月之時也收到引環人密令,令她速速退出軍營,直接折返江南。
啓都宮中,夢依貴妃孕中七個月意外流產,穩婆引產下一個死胎,是個男孩,這是明帝親口允諾的東啓皇儲。
張夢依二度喪子,損耗根本,太醫告知今後都將無法成孕,這突如其來的巨大打擊,她無法面對,從出事之日起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寢宮裡,誰也不見。
明帝對此也是大爲震怒,命人徹查當日之事。
事實上,上一個孩子是張夢依自己不想要,而這一個卻是她滿心想要保住的。
她雖然心繫啓幀,但也清楚的明白自己終究不能與他並肩同行。
他日,若秦王順利登上皇位,他必然不會不顧天下人的恥笑,納自己父親的寵妃入後宮。
就算她有幸改頭換面繼續陪伴在他身邊,但一朝後宮充盈,佳麗無數,自己這副殘軀又怎難保不被厭棄,好則圈養宮外得以了過殘生,壞則又陷入無盡宮鬥之中,而這回她沒了君王的專寵,又怎能獨善其身?
張夢依日思夜想,終於暗暗下定了決心,與其依靠他人,不如把握時機,爲自己掙一份好前程。
她盤算着,若順利生下女兒,她自己也算有所依靠;若是兒子,即使啓幀來日繼位,心有顧及,那也是他名正言順的手足,若再看在自己曾經傾力幫扶他的份上,應該不會狠心到趕盡殺絕,他日皇子成年遷居宮外開衙立府,她可隨行,也是萬年富貴。
更有甚者,萬一明帝真言不換,力扶自己的兒子繼承大統,那她便可母憑子貴,一越成爲東啓最尊貴的女人。
到時大權在握,就算日後秦王舉兵造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退一萬步講,屆時兵臨城下,她們母子主動退位,拱手讓出江山,亦是明帝遺孤,秦王爲了自己的名聲,也會善待舊主。
如此,她覺得此次得上天眷顧,再次有孕,是於己百利而無一害的大好機會,必然要牢牢抓住。
於是,張夢依萬分小心,飲食起居無一不再三確認,平平安安度過了前三月,而後也不肯放鬆分毫,她不與人來往,不出門走動,更是避免與明帝同房親密。
正巧也是這個期間,藍美人得皇后幫扶以嫦娥向月一舞博得聖心,從此恩寵不斷,一躍成爲昭儀,日日伴君左右。
又是一年的春暖花開,恰在在封城之戰捷報傳京的那一日,明帝龍顏大悅,前往皓月宮探望修養的夢依貴妃。
“前線捷報,秦王大破戎賊,哈哈哈哈。”明帝很是舒心。
“恭喜聖上了。虎父無犬子,秦王驍勇善戰,乃天下之福。”張夢依小心試探着明帝的心意。
“那愛妃腹中的孩兒也定是聰穎健壯,他日有秦王輔佐,定能延續我東啓榮耀。”
“聖上太過心急,男孩女孩都尚且不知,怎麼就比得上秦王了。”她心中很是開心,可嘴上越發謙遜起來。
“寡人說比得上就一定比得上。”明帝很是篤定。
“臣妾別無他求,只希望孩子平安誕下,母慈子孝,爲陛下分得半點的憂思勞慮,也就心滿意足了。”張夢依得了這顆定心丸,越發乖巧的說道。
明帝甚是開心,輕輕的撫摸着愛妃的秀髮,眼裡滿是疼愛及欣慰。
“跑快一點,再快一點。”
這時,殿外傳來了一連串輕盈的笑聲,如春日裡枝頭的喜鵲。
一隻章丹色紙鳶拖着長長的尾翼在乘風而起,襯着抽芽的柳枝,甚是好看。
紙鳶扶搖而上,在皓月宮的院子擡頭便可看見。前線大勝,明帝歡喜的很,看到這景象更是眉歡眼笑。
“快去看看是誰在放紙鳶,賞!”明帝命身邊的宦官探探究竟。
“愛妃日日卷在這宮中,不覺得疲悶的很麼?”
“臣妾身子越發重了,懶得很。再說這外頭也沒有什麼新鮮玩意。”
“你這般疲懶,皇兒可是要悶壞了。”
夢依貴妃微笑,輕輕撫摸着突出的肚子,低頭不語。 “回稟聖上,是藍昭儀在放紙鳶。”
“這宮裡除了你,就屬藍兒最得孤之心。來人,把瀛洲進宮的並蒂珍珠步搖賞給藍昭儀。”明帝龍顏更悅,顧不得張夢依的小心眼,開口就是賞賜。
張夢依本就與藍美人不和,再加上自己有孕,她竟一枝獨秀升了昭儀,心裡更是不悅。
“聖上對藍昭儀真是疼愛有嘉,若是日後藍昭儀有孕,聖上是不是就不疼愛我們母子了?”
“盡說傻話。孤心中總是最看重你的。今兒個天甚是明麗,愛妃要不隨孤出去走動走動?孤也早詢了太醫,咱們的孩兒很強健,若是母親稍稍走動更是對胎兒有利。”
“被聖上這麼一說,卻是該走一走了,可幹逛可有個什麼意思啊。”
“那依愛妃的意思呢?”
“一隻紙鳶扶搖天際甚是孤單,不如命人齊放千隻紙鳶,既爲前線傷亡將士祈福,也慶賀封城大捷、東啓昌盛。”
“愛妃的主意很是新穎。”
“臣妾有私心的,也想爲腹中的孩子放上一隻紙鳶,祈求他如聖上一般康健聰穎,只可惜臣妾這身子太笨重,受不了這疲累,臣妾看藍姐姐的紙鳶放的如此之好,不如請她代勞可好?但若是勞乏了姐姐,聖上也別怪罪臣妾。”
“怎麼會,爲了皇儲康健,這些都是小事。來人,明日起駕御嶺。”
如此,就憑着夢依貴妃一句話,隔日,宮中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前往啓都宮城後圍的御嶺。
而出行前日,明帝宿在了藍昭儀的向陽館,這讓張夢依更加氣急敗壞。
自從她有孕不便侍寢開始,明帝雖然經常來看她,但卻從不留宿皓月宮陪伴,明帝的魂就像被勾走了似的,除了軍國大事,時時流連向陽館。
要知道,這可是她入宮以來第一次被逼至平分春色的境地,張夢依心中不免驚慌,她擔心寵愛流失指縫,也擔心受人暗算,日日過的並不安生。
當日御嶺祈福,皇后稱病未能出行,張夢依後宮位份最高,可與明帝並坐在草場上連夜搭建好的看臺之上。
春分之後,萬物萌發,滿鼻的青草香氣,甚是清新。
藍昭儀穿着玫紅色的石榴裙,插着明帝新賞的珍珠步搖,更是嬌豔明麗。張夢依挺着肚子,不免有些臃腫,看着纖細的藍昭儀,心中掩藏不住的嫉妒。
“藍姐姐如此好看,難怪盛寵不衰,今日恐要讓姐姐勞累爲聖上放飛第一隻紙鳶,願上天庇佑聖上的東啓江山繁盛萬年。”
“藍兒有幸能爲東啓萬年略盡綿力,不甚欣喜,又何來勞累一說呢。”
藍昭儀懟夢依貴妃的譏諷不以爲意,她輕輕拜拂明帝之後便輕輕扯開了些棉線,與身後託舉雄鷹紙鳶的小兒郎一同奔跑了起來,這春風也來的更合時宜,不一會兒,領頭紙鳶便翱翔於天際。
此後,御嶺上其他百來個身穿吉弗的少兒郎們也紛紛放飛了手上各式各樣的彩色紙鳶。
一時間,湛藍色的天空上,紙鳶紛紛攘攘,各自搖曳生姿,很是壯觀美麗。
藍昭儀拉着棉線,慢慢的小跑向看臺邊,她回頭嬌羞的望向明帝,溫柔的喊着:“聖上,快來幫幫藍兒。”
“好!”明帝心情大好,笑嘻嘻的迎了上去上,站在藍昭儀的身後,半抱着她,與她一同牽扯着風箏線,很是郎情妾意。
此情此景,張夢依看在眼裡,怒火中燒,但又不能表露,只得死死的握着椅子鎏金的扶手,青筋畢露。
她有心當着衆人的面兒像差遣下人一樣差遣藍昭儀,無非是爲了證明自己在明帝心中的地位非同他人,可她萬萬沒想到,這個狐媚子竟如此好手段,當着她面兒爭起寵來。
張夢依忍了很久卻沒有成功,氣的突然站了起來,打算下臺搶了這爲自己兒子祈福的風箏,不料卻踩上了掉落在臺階上的東珠,重摔倒地。
衆人慌亂,明帝命人趕緊送貴妃回宮,卻在回宮的路上血崩流產。
南柯一夢,恍然即逝。
這件事即便過去幾月有餘,但張夢依只要一回想當日之事,就氣氛傷心不已,她多次嚮明帝哭訴有人蓄意害她及腹中的皇兒,逼的的明帝下令軟禁了藍昭儀,命人仔細探查當日之事。
經查證,臺階上的東珠與藍昭儀頭上的珍珠步搖形狀大小几乎一模一樣,可她當日卻未曾踏上看臺半步,這點明帝自己就可以作證,那麼又是誰布好下此局,不僅僅害了即將出生的東啓繼主,又牽連着兩位後宮寵妃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