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但知冷暖
宮宴當夜，顧予初枯坐在熄滅的長燈之下很久，根本無法安然入睡。
遁入巽門已久，讓她早已習慣了黑暗，可今夜的她卻感覺背後陣陣發冷，張夢依的話、當下明眼能辨的形勢以及自己的猜測交織在一起，她竟然有些害怕起來。
於是，她點亮屋子裡所有的燈火，可也並未覺得好一些。
自她從暗香樓中出來，就清楚的知道啓幀在遠遠的跟着她，她不做聲響，卻盼望着他能叫住自己，可直至她回了臨月閣，也沒等到那個時機。
其實，她也弄不清楚盼望能從啓幀口中得到怎樣的解釋，但只需他來，哪怕什麼也不說，也許自己也能輕鬆釋然。
可是，他終究是沒有出現。
顧予初苦笑着，終是自己沒有資格，他不必與自己有所交代，她自己又何苦執着。
直至五更，臨月閣的最後一盞燭火才被吹滅。
她靜靜地躺在牀榻上，目及窗櫺晨曉微光，心卻沒有得到往日的安定，反而愈加的沉重，好似一塊灼熱的鐵石，穿透她的身體，一直向煉獄垂落。
不論是關於尉遲舊案還是秦王的真心，她都渴望能得到一個簡單的答案，一個不參雜任何是非和因果、猜測妄念的陳述，沒有曲解非議、隱瞞保留，沒有情不得已、言不由衷，僅僅是某年某月某時，誰和誰有了怎樣的企圖，又各自做了怎樣的選擇，以及最後或好或壞結果。
可是，真相被無數個連環相扣的秘密和陰謀包裹着，早就不是原來的樣子。歲月不可逆轉，她又該如何去明晰往事，還原故事本來的模樣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顧予初才睡着，等她睜開雙眼的時候，天已大亮。
在蓮生伺候梳妝的時候，她得知朝陽公主一早就命人往王府送來了各式各樣的補品、飲具、綢緞，還有四個有伺候產孕經驗的姑姑。
駐雪臺一時間比以前更加的熱鬧，來來往往祝賀的人絡繹不絕，但每個人都心照不宣的一一跳過了她這個所謂的“當家主母”。
既然，人人都覺得她這個地位搖搖欲墜秦王正妻可有可無，她便遂了她們的心願，徑直躲了起來，從頭至尾都沒有露面。
不用費心費力去照顧一個自己不想照顧的人，更不用去招呼府上大大小小的人情世故，顧予初簡直求之不得。
簡單的梳洗之後，蓮生爲她插上了那枚日日都帶着的素簪，顧予初微微蹙眉，但猶豫再三之下也還是沒有將其拔下，接着她起身去了暗香樓。
顧予心也是一夜未眠，眼睛紅腫的不成樣子，再加上夜寒露重，有些着涼，頭腦暈暈的，躺在牀上，連起牀梳洗的力氣都沒有。
“昨個走的時候還都挺好的，怎的又搞成這幅樣子？”顧予初見她如此模樣，心疼不已。
“哭完了，心裡才暢快些。”顧予心沒有嘴硬，道了實話。
“可吃了些東西？”
“沒什麼胃口。”
“這可怎麼成？菲林，去在前院候着，若王爺下朝回府讓他得空過來看一下你家主子。”顧予初吩咐着伺候的侍女。
“用不着，暗香閣哪比的上駐雪臺。”顧予心一下子沒忍住，眼淚又涌了出來。
“這麼快就認輸了？”
顧予初嘆了口氣，無奈妹妹的任性和賭氣，可她的激將未得到迴應，於是乾脆改口提議：“那不如你跟姐姐一起走吧。”
顧予心見姐姐這樣說，怔了半響，而後尋了個藉口委婉的拒絕：“還有家仇未報呢，更可況我們早已無家可歸了。”
顧予初苦笑，她們的確早已無家可歸，而往事成謎，家仇何時能報，一切都未有定數。
“我是說帶你去集市逛逛，你想那裡去了？我看你就是不捨離他半步。”她隨口開了句玩笑，誰料顧予心被說破了心思，嗔怪的躲近她的懷裡。
“既然是如此，那就打好精神，這樣自怨自艾，倦懶不堪，可是不漂亮了。”她接着安慰道。
“嗯嗯。”顧予心點頭應和，“姐姐今日當真是要去集市麼？那我快些梳洗好，我想吃老香樟樹下的雲吞麪。” “今日你便算了，休息好養足精神下次再去也不遲，雲吞麪我去給你買回來不就行了。”
顧予心也是實在是疲累，便不再糾纏姐姐帶着自己，很快就睡去了。
接着顧予初離開了暗香樓，她徘徊在王府裡，剛想着該如何打發這大把的無用的時間，可顧帆不知道從那裡一下冒了出來。
“姐姐，姐姐，姐姐。”他笑着激動的喚了好幾遍顧予初。
“好些日子沒見了，今日怎麼有空來看我了？”顧予初一看是他，心裡的愁雲消失了大半。
“你不知道，肖遠那個小閻王每日都讓我忙着忙那，晚上還拉着我練功，真的一點都不得閒的。”顧帆趕忙解釋着，順道還不忘埋怨一下肖遠。
“小閻王？！”顧予初很是無語，想着大閻王本尊也同樣讓她心力交瘁。
“先別管他，我可是辛苦了。”
顧帆本還想傾訴一下自己的悲慘生活，可沒等他說完，顧予初便一掌劈來，還好他反應很快，全然躲開了。
“姐姐，你別……”
顧予初沒有停止的意思，接着雙手按住他的肩膀，飛身倒懸，一瞬間置於他身後，然後伸手去掐他的脖子，還好顧帆俯身迴旋踢，這才躲過背後的襲擊。
顧予初再次躍起，用腳面踢向他的鼻子，顧帆用左手一擋，勉勉強強沒被擊中，但她順勢擒住顧帆的右臂，反扣至其身後。
“試好了沒？姐姐，你真是一點也不溫柔。”顧帆扭頭幽怨的看着她，一臉的無奈。
“這話我已經聽過很多次了。”顧予初不以爲意，笑着鬆開了脅制，“功夫是長進不少，看來小閻王調教的不錯。”
“姐姐，我們出府玩吧，聽說今夜水街有燈會。”顧帆活動一二被鉗制那隻胳膊，不再糾結方纔之事，眉飛色舞的提議道。
“又不是元宵中秋，哪裡有什麼燈會。”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啓都民間商會創辦十年，爲賀百業俱興、同求商易繁昌，經朝廷特批，才辦了這場燈會，聽說各路商家爲彰顯門面，命能人巧匠置辦了好些個別出心裁的花燈呢。”
“不是說忙的不得閒的，還有時間打聽這些。”
“哎呀，咱們快走吧，我還想吃一品居的燒鵝，姐姐你帶夠銀子了吧。”
未等顧予初反應，顧帆便猴急的拉着她出了府邸。顧予初雖然提不勁兒來，卻也沒有拒絕，畢竟出去散心也總比悶在府上裝賢惠要好的多。
集市上熙熙攘攘，販夫兜售叫賣，行人駐足討價還價，過往車輪馬蹄聲交替，一派欣欣向榮的盛世景象。
“姐姐，那邊是豆腐衛玠的小攤，我聽兄弟們說他家的豆花入口即化，啓都之最啊！”顧帆拽這他在集市上穿來穿去，瞄到好吃的，一副口水就要流下來的樣子。
“你說人還是說豆花。”顧予初依舊無精打采，懶懶的跟在其後。
“沒我好看，姐姐你怎麼如此好色。”顧帆回頭一臉嫌棄。
顧予初只得撇一撇嘴，比起豆花，她的確對人更感興趣，想着若是藍葉在此，也當與自己一般無二。
“走走走，擦擦口水，別發愣。”顧帆根本不管什麼男女大防，拉着她的手直奔去那個攤子。
豆花的確不錯，豆腐衛玠也還可以，長相清秀，皮膚比女子還要白嫩，就是太過陰柔，顧予初沒有半分興趣，心裡嘀咕着藍葉肯定看不上。
再之後，他們又吃了一品居的燒鵝，飲了菲郢街尾的茉莉甜湯，最後吃飽喝足仰坐在啓都城內第一高的酒樓屋頂，撫摸着撐的圓滾滾的肚皮，暇意的觀暮霞日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