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林木，淡白的水霧在密葉樹梢間流動，即便是正夏的白天，這片不見天日的密林中仍是陰森潮溼，泥土與腐殖混雜的氣味瀰漫，讓人感覺自己彷彿走在千年無人走過的密閉叢林。
長過腰間的草叢被利器從中折斷，向兩邊歪倒，在厚厚的灌叢中開闢出一條狹窄的路。
年輕人們排成一字長龍，三三兩兩按派系集中，將法師放在中段呈警戒隊形走着，只聽聞沉重的呼吸和厚靴踩過草梗的沙沙聲：自從昨天早晨汀娜抱怨得略爲大聲而引來了一羣食草獾豬的攻擊後，年輕人們已經學會行走叢林的斂聲靜氣。
前方傳來一些響動，林安擡起頭，看見那個軍隊出身的偵察兵，正在向基諾特打手勢。細看那幾個手勢，已經對軍用手語有些瞭解的林安知道，前面又有獸羣了。
不一會兒，基諾就將偵察兵帶來的消息傳達給了其他人。
儘管已經彼此揭開了麪皮，但林安的那些話終究是起了些作用，表現得對水苑死心塌地、一副我是水苑代表人的基諾也有點患得患失，不確定水苑除了自己這個明線，是不是在隊裡還藏着一個暗線。
也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主動提出讓小隊獨立搜索，剩餘七百士兵分成十隊自行進行任務，1314小隊只從軍隊裡要來了三個偵察兵，作爲開路的哨探。
然後基諾帶着小隊直往一條路線上走，兩天內翻過了一座山巒，仍在繼續向內深入，顯然他早有目的。
林安並不奇怪：這片山麓不小，林野難行，區區七百來人就像掉進水缸的一滴水，如果沒有比較準確的目標的話。猴年馬月才能走到正確的方向上。
她猜測，假如一切沒有被揭破的話，基諾大約也是要用種種方法，將隊員集合在一起，或暗示或旁敲側擊把大家往路上引的。
看在基諾仍掌握着路線的份上，衆人也不得不暫時聽從他的指派，但小隊實際上，卻已經徹底分裂成了好幾派，各立山頭。
偵察兵的消息，讓隊伍裡的大部分人都精神一震。
林安身後的安德烈揉揉手腕。動了動胳膊，頗有些摩拳擦掌：
這種跋涉彷彿機械運動一樣一成不變，疲憊又無聊。沒有人提得起精神，昨天隊末的一個武者幾乎沒在走動中睡着，把隊伍拉下。
這種情況當然是詭異的，但以林安*師的精神力，也沒能發現什麼。只能歸咎於這片森林的詭異，同時她也暗暗提起警惕。
基諾的神情卻有些嚴肅，回頭來找林安和斯考特商量：“偵察兵說是很大羣的森林跳鹿，成年跳鹿不下百隻，我懷疑裡面會不會有魔獸。”
斯考特皺皺眉，“不能繞過？”他看了基諾一眼。“這個鹿羣就算正好擋在路線上，但沒有攻擊我們。”路線的存在，其實大家是心知肚明的。不過基諾揣着不說，其他人也沒挑明。
“按照……的要求，”基諾模糊了一下主語，反正大家心裡知道，“凡是遇到魔獸。我們都必須絞殺。”
林安撇了撇嘴，然而基諾大概可以猜出她的想法。“就像你猜測的那樣，我並不能確定隊伍裡還有沒有第三者監督，就算沒有，誰知道有沒有辦法能從遠處看到我們這裡的情形呢？”
這種被遙控的感覺，令林安有些厭煩，但斯考特卻說，“琳，這個獸羣這麼大，我們需要你們的配合。”
“這是事前就說好的，我不會反悔，”林安淡淡說，“還是老規矩，我們出力但不冒險，戰利品還是三份平分，除了材料和必要補給外剩下的血肉，全都歸我。另外，假如有魔晶的話，我們要有五次優先選擇權。”
優先選擇權是不在原本的約定裡的，不過面對上百的成年鹿羣，裡面的魔獸很可能不低於十頭，雪莉爾的戰力是一個強力保險，林安的要求不算過分。
斯考特想了一下，點點頭。
基諾也同意了。
林安回頭去把消息告訴兩兄妹。其他人也已經紛紛在做準備，兩個修煉風系鬥氣的武者跟着偵察兵去了前方。
不一會兒，更確切的信息回饋回來，果然是一個大鹿羣，前去的兩個武者已經至少看到了四頭體內可能有魔晶的成年鹿。
等兩個武者回來，大家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攻擊計劃。
進山四天以來，這是他們第一次遇到這麼大規模的獸羣，甚至對大部分人來說，是平生第一次。
大家多少有些緊張感，因爲這種規模的獸羣，要是進攻不順，鹿羣對隊伍的衝擊，足以對他們造成不小的威脅。
林安自己也清楚：別看森林跳鹿是食草動物，但那些雄鹿頭頂的巨角，堅硬得可以在十數擊之下撞斷一顆腰粗的林木，矯健的蹄腿全力一跳可達兩丈——在灌草不生的枯水期，跳鹿就靠這種方法吃到長在高處的樹枝嫩葉。
成年鹿上百，甚至其中可能有不下十頭可以噴吐水箭的魔鹿，換做任何人來做指揮，都要覺得麻煩。
這也是斯考特建議繞路的原因。
但既然不能繞過，就只好做好攻擊計劃。
邦妮想了個比較取巧的辦法，“乾脆專門觀察哪些是魔鹿，主要擊殺這些魔鹿就行了。”反正上面的要求，是必須將魔獸絞殺乾淨，沒說要將普通獸羣一起清剿。
斯考特皺了皺眉，“放走太多鹿，可能會被它們集結起來回頭報復。”
“不是說獾豬之類的食肉動物，報復心才比較強嗎？”邦妮不解。
“事實上，大多數野獸都有很強報復心，尤其是它們集結起來、有可以依靠的族羣的時候，無論是跳鹿、野象還是林地犀牛，都不憚主動向強大的肉食敵人發起攻擊。”林安說出自己看過的一些書籍上的記載。
“那裡的地形怎麼樣？”安德烈問。
“有一條溪流，周圍比較開闊，大概灌草樹木都被跳鹿啃光了。”前去偵查的一個風系黑鐵武者回答，在地上畫出大致地形。
“水深嗎，我是說那條溪流，”林安看看地上，對於必備平面圖譜分析和構畫技能的法師學徒來說，那簡陋的幾筆只能叫做塗鴉，看不出更多東西來，“有沒有方便跳鹿過河的石頭之類的東西。”
“水深具體不清楚，邊上有幾塊衝擊的圓石，有些稀疏，不過溪流不寬，憑跳鹿的跳躍能力，跳過去不難。”那個武者回憶道。
“水深應該過腰了，大人。”旁邊一個偵察兵補充。
聞言，斯考特和基諾同時眼睛一亮。
林安拿棍子在地上撥了撥，“斯考特，你來說。”她有意略過了基諾。
“我想，圍三缺一是個好辦法。”斯考特沒有推辭。
“那麼淺的溪流，能阻擋跳鹿嗎？”安德烈提出異議。其他人也不是完全不懂戰術，但同樣因爲這個原因，覺得不大可行。
“混亂中的鹿羣，溪流已經足夠造成一些滯礙了，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必須讓鹿羣陷入混亂。”
斯考特不喜歡解釋，基諾趁機說，“我的建議是，儘可能第一時間攻擊那些魔鹿和最強壯的雄鹿，讓鹿羣失去控制，以免被集中起來衝擊我們。”
“可還是不能保證不讓大部分鹿羣走脫啊！”安德烈習慣性和基諾唱反調。一邊的汀娜有意無意地悄聲嘀咕，“那你想個更好的辦法來啊。”
“不用這麼麻煩，”林安開口，淡淡的目光掠過汀娜，讓對方縮了縮，“現在是夏季，鹿羣裡還有不少沒長成的幼鹿，身高和跳躍能力不比成年鹿，我們只要保證不讓幼鹿過河，那些成年鹿就算過了河，也會返回來的。”
“而且還會和過河的鹿造成衝撞，形成混亂！”安德烈興奮道。
“鹿羣會被滯留在溪流上，那時纔是武者進場全力剿殺的時機。在那之前，武者負責保護法師和隔開少量亂跑的鹿的攻擊，法師第一攻擊選擇魔鹿，然後儘量節省魔力，攻擊過河的幼鹿——”
林安在地上畫了個圍三缺一的圖畫，丟下樹枝，擡頭，“大家明白了嗎？”
“那麼分組還是老樣子，基諾你們人最多，在正面主攻，我們南面，斯考特和邦妮北面；武者正式接戰的時候，基諾做第一指揮，斯考特做第二指揮，法師自由攻擊。好了，誰有異議可以提出來。”
林安的分配是折中的最佳分派，邦妮看看斯考特，汀娜伊萬等看看基諾，見兩人都沒有異議，都點了點頭。
林安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對兩兄妹點點頭，叫上一個比較熟悉的偵察兵，用極輕的聲音說：“走吧，各自潛伏到位，小心不要驚動了鹿羣。”
偵察兵看看其他人，對林安點點頭，領着他們往分派的方向找地方潛伏。他們身後的衆人也按計劃分派，各自覓地藏身。
安德烈在身後湊近林安，壓低聲音，“不怕他們做小動作嗎？”
“所以安全起見，我們儘量移動戰鬥，不要讓他們抓到我們的準確位置。”林安細聲說。
基諾應該是不敢亂來的，哪怕他真的包藏禍心，看到他們的舉動也該知道他們有了警惕，這樣他一定不敢做什麼小動作，以免激怒林安等人，甚至犯衆怒。
——別看基諾那邊人多，但就實力而言，三派卻差不多是勢均力敵的，尤其以有雪莉爾這個黃金階武者的林安這邊，實力最強。
ps：
打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