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芳菲來到正堂的時候,蘇氏和老夫人已經坐在堂首,比起慕芳容他們,兩位畢竟是經歷過風浪的。因此並沒有露出太多的驚慌情緒。
慕芳菲還未開口,慕芳容就衝向前告狀,“祖母!四丫頭就要害死我們整個慕家,她非但沒有悔意,竟然還想掐死我!”
“你若非踹翻繡架,我何至如此!什麼都沒搞明白,就自個先把自個毀了,我如何還能冷靜。”
慕芳容更是委屈,“祖母,你看……”
老夫人心中正煩躁,一聽這話更是惱火,怒道:“給我一邊站好!一個女子咋咋呼呼成何體統!”
慕芳容委屈的扁起嘴,卻也不敢再吭聲。
蘇氏望向慕芳菲,“四姐兒,想來你也聽到了傳聞。確有此事?”
慕芳菲福了福身,寵辱不驚,“祖母,母親,我敢用自己的生命擔保,這畫中字的創意爲我獨創,絕非那韓家大小姐所說,我是偷竊了她的創意。”
老夫人和蘇氏心底都舒了一口氣,不管如何她們還是寧願相信慕芳菲的。畢竟這段日子慕芳菲的努力她們都看在眼裡,每一步的佈局都是她一點點思索出來。因是怕完不成,二人一直監督,就怕出岔子。敢讓定國公宣揚出去,那也是因爲敢肯定最後畫成,才支持他這般做的。她們可不是會將整個慕家放在一個小丫頭手中的糊塗人。行事謹小慎微。
這時候定國公也回來了,也問了慕芳菲同樣的問題,慕芳菲依然十分堅定的表明是自己所創。
蘇氏蹙眉,“那丫頭不知哪裡學來。這東西又沒寫誰的名字,現在比她晚了一步,倒是落了下乘。”
定國公捏着桌沿,恨恨道:“韓榮這隻老狐狸,一聽我們要投向趙王。便是故意拿我們殺雞儆猴。沒想到竟是在這小小的畫作上動手腳,讓我們慕家栽個大跟頭!”
“現在說這些有何意思,應是想着如何度過難關纔是。”老夫人嘆道。
蘇氏難得和老夫人站在同一戰線,“母親說得對,這事既然出了抱怨也沒用,得想出應對的章程。我們誰又曾想到會有人將這技藝學了去,還刻意倒打一耙,倒是將我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定國公心中更是鬱悶,一副好棋如今竟變成了爛棋!
“還能如何,只能換一樣東西當做壽禮。”
蘇氏愁道:“可之前消息都已經傳出去了……”
慕芳菲不驕不躁的聲音緩緩而來,宛若夏日的清泉一般,讓人覺得鎮定安心,“祖母。父親母親,可否聽芳菲一言?”
定國公點了點頭,對這個女兒感觸頗多。就連他們這些經歷過風浪的人聽到這樣的事都難以平靜,可慕芳菲卻可這般鎮定,看來從前小瞧了她。
“抄襲者再高明也不過是二道販子,祖母和母親都曾親眼去瞧過我是如何製作出繡品,她想要這麼輕鬆的學走可沒那麼容易。況且我已經有了個新想法,必是會讓繡品更爲出衆。他們不是喜歡倒打一耙嗎,那我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要讓他們瞧瞧我們定國公府不是這麼好欺負的!”慕芳菲微微挑高下巴,目光如炬,鬥志昂揚。
“好!”定國公大神讚道,“不愧是我們慕家人,就應該有這樣的氣魄!”
老夫人卻道:“現在距離壽筵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那繡品就差不多成型,只怕有點子時間也不夠啊。”
定國公擺擺手,“不到最後一刻就不可放棄,這是我們慕家的家訓!四丫頭,你放手去做,爲父相信你。”
話是這般說,定國公也並沒有完全信賴,另一方面又讓蘇氏去準備壽禮,以防萬一。人之常情,慕芳菲也沒有覺得有什麼好糾結的。現在也沒有那個閒工夫,時間緊迫,她必須要趕緊把作品弄出來才行。
可第二日就出現了狀況,原本積極過來一同完成繡品的慕家女兒竟是一個個要麼說頭疼要麼是手疼眼睛疼的,紛紛請假說是來不了。就連大姐慕芳馥,蘇氏竟也將她打發到外婆家去,說是外婆身體不好讓她去瞧一瞧。就連蘇氏都如此表態,更何況別人!原本滿滿的屋子,第二天只來了三個人,分別是大房二房的庶女,還有個是族中旁支的女兒,皆是平日不起眼,生母身份較低的。
慕芳菲心中冷笑,只問在場三人,“想來你們也聽到消息了,我也不勉強你們,你們若是不信任我,明日就不用來了,我不會因此而如何的。”
三人皆搖頭,紛紛表示她們不願意放棄,覺得這樣的機會實在難得。
旁支的女子道:“這一個多月來我們都看着妹妹是如何辛苦佈局的,我們信你。”
一句話讓慕芳菲心中十分感動,“你們信我,我也不會讓你們失望。”
“哎喲喲,這個節骨眼上還在吹牛,也不怕牛皮吹破了。”慕芳容倚在門口嘲弄道,一副幸災樂禍的嘴臉。這一個多月以來早就受夠了慕芳菲趾高氣揚的樣子,如今看着她落掛的模樣還真是妙啊。
慕芳容還有心思幸災樂禍,那是因爲得知蘇氏已經備好另外的禮物緣故,否則也該在這裡焦急了。
慕芳菲並未理會她,直接命琉璃將她抱走,然後大門緊閉。並且讓流蘇去稟告蘇氏,剩下的時間不可讓人打擾,且將留下來的人名單遞了上去。
蘇氏雖然讓慕芳馥遠離風波漩渦,卻也不會刁難慕芳菲,雖不看好卻也不拖後腿,便是都應了。這般一來,幾個人竟是連那院子的門都不出,起早貪黑一直窩在房中刺繡,沒有人知道她們到底在做什麼,進度又是如何。
待到皇后壽辰的當天,大作才完成。慕芳菲直接將繡品交給定國公,“父親,你若信我,即可狠狠掄那些無恥之人一掌!”
定國公怔了怔,看着這個臉蛋依然稚嫩,雙眼被熬紅了的女兒。巴掌大的臉去透出極強的氣勢,那一瞬間宛若一條鳳凰在騰飛,耀眼炫目。
果然,不愧是……
“父親?”
定國公這纔回過神來,“你是我女兒,我如何不信你。”
慕芳菲咧嘴笑得燦爛,與定國公說明相關事項,定國公便帶着繡品去赴宴。
皇后壽筵慕家只有定國公以及蘇氏赴宴,其他人身份不夠,老夫人身份倒是夠了。可身爲庶女又是繼室,京中同等貴婦並不屑於與她交往。她也是個傲氣的,年輕時候還舔着個臉奉承一二,年紀越大脾氣也越硬了,受不得氣,也就藉着年紀大身子骨不好推託。
老夫人聽到慕芳容說定國公連看都沒看那繡品一眼,就帶着去赴宴,氣得直接摔壞了一個杯子。
“胡鬧!這是要我們整個慕家在文武百官面前丟盡臉面嗎!這老大怎麼這麼不省心。”
慕芳容冷哼道:“這還不是因爲四丫頭,死乞白賴的要讓大伯帶上,否則就要死要活。祖母您也知道大伯的脾氣最是軟的,便只能應下。”
“你大伯母也沒攔着?”
“這就是那死丫頭的心機,刻意跳過大伯母。否則一般情形這東西不是應該交給大伯母嗎,她竟是躍了過去直接去找大伯了。就是看中大伯好說話,捨不得她難過。”
老夫人更加惱怒,“這是捨得不捨得的事嗎!這死丫頭在哪,還不快讓她過來!”
慕芳香安撫道:“祖母莫要生氣,傷了身子可就不好了。四妹妹回去歇息了,現在只怕已經躺下。”
“大白天的睡什麼覺,養出一身懶骨頭!把她給我拖出來。”
可去的人沒過一會就灰溜溜回來了,老夫人怒道:“人呢?”
“老夫人,小的無能,請不動這四小姐。四小姐竟是命那一身怪力的琉璃守在門口,那琉璃也是個憨的,根本不管我們是老太太的人,說什麼也不開門,誰向前一步她竟是完全不顧老夫人您的面子來一個扔一個。我們實在是沒法了,這纔過來向老夫人稟告。屬下無能,沒有完成老夫人吩咐的事。”
“反了反了!她竟是連我這個祖母都不放在眼裡了!”
慕芳容添油加醋道:“可不是嗎,就要闖大禍還這般囂張,若是出風頭只怕就要騎在我們所有人的頭上了。”
慕芳香道:“興許有什麼誤會也不一定,四妹妹平日雖自持是大房嫡女,卻也還算有分寸,大約是有什麼事耽擱住了。”
“嫡女怎麼了?什麼事不講個輩分大小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讓老夫人更加生氣了,大手一揮,“走,我倒是要瞧一瞧她是怎麼個囂張法!”
老夫人領着一羣人急哄哄的來到慕芳菲的院子裡,果然看到琉璃跟個門神一樣守在門口。
“賤蹄子,還不快給我讓開。”
琉璃氣惱不已,她家小姐爲了那繡品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眼,之前十幾天裡也極少睡眠,如今好不容易能睡個安穩覺,怎麼就不讓人消停了!
“老夫人,我家小姐實在是太睏倦了,還請……”
一個嬤嬤直接衝前向甩了琉璃一巴掌,“好大的膽子!在老夫人面前還敢囂張,你家小姐再大還能越過老夫人去?”
琉璃一時不查中了招,可依然蹲守在門口,半步不離,斬釘截鐵道:“有再大的事也得等我們家小姐醒來再說,我們家小姐要是再不休息,整個人就垮了!”
老夫人暴怒,“反了反了!一個小小丫鬟也敢頂撞老身,不知規矩的東西,給我拉下去打!”
奴僕們得令蜂擁而上,想要將琉璃禁錮住,可琉璃的力氣太大了,不少人都被甩了出去,難以近身。琉璃一個人守在門口,仿若紮了根一般。有人見這般無法近身,便是尋來木條抽打,一棍棍下去,發出重重的聲響,不用想就知道有多疼。雙手難敵衆人,流蘇等其他奴僕就知道跪在地上,根本不願幫忙,琉璃越發不敵,可嘴裡丟流出血來也沒有挪動半分。
一個老嬤嬤怒了,直接拿起大棒子朝着琉璃的腦袋砸去,琉璃雙手正被其他人禁錮,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棒子落下。
對不起小姐,琉璃沒能幫你守住門口,這點事都沒做好,琉璃真是太笨了!
“你們都在幹什麼!”房門突然打開,慕芳菲正好看到那大棒子想都沒想就用胳膊去擋,頓時刺痛襲來,雖使了手法可這太突然而且太使勁了,只怕胳膊也給斷了。可想如何這麼一棍子砸到琉璃的腦袋,不是死也是傻!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天啊,你怎麼可以爲奴婢擋住那木棍,奴婢皮糙肉厚不怕打,可您哪裡禁得住這個啊。”琉璃驚恐不已的抱住因爲疼痛而抱着胳膊縮成一團的慕芳菲,“來人了,快找大夫快找大夫!我們家的小姐胳膊被打斷了,被打斷了。”
這下就連老夫人都嚇了一跳,完全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慕芳容連忙道:“不,不就是挨一棍子嗎,哪裡就這般要死要活的了,這是故意嚇唬祖母呢。若是祖母出了個好歹,你這賤丫頭能擔待得起嗎!”
老夫人這麼一聽也覺得琉璃和慕芳菲是故意做戲,“莫要以爲這樣就能饒你們藐視長輩的罪責,你這丫頭太沒規矩了,進是連祖母也攔之在外,這是大不孝。”
慕芳菲擡起頭咬着牙道:“因爲我也想不到我爲了這個家起早貪黑忙活了大半個月,近三天三夜連一眼都合不上,最後想睡一個覺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不能滿足,也能值得老夫人您專門到這裡踢門。所以才讓我這丫鬟守住門,不能讓任何人打擾。”
慕芳香嘆道:“四妹妹,你怎還這般說話,還嫌受的教訓不夠嗎?”
大冬天,慕芳菲臉上卻冒着冷汗,疼在手上更是疼在心底。明明是他們讓她出這樣的壽禮,可一旦出了事立馬變了嘴臉,這般便罷了,結果還沒出來,就直接判了她死刑,她之前的努力簡直就是個笑話!
“是啊,我還真是蠢!”慕芳菲冷測測道,眼底盡是陰狠,讓人不寒而慄。
琉璃着急道:“不要再說話了,趕緊找大夫啊,我們家小姐的手在不治就要廢了啊!”
“琉璃,莫要求她們。什麼家人,什麼親人,我呸!不過都是一羣吸血鬼罷了,用得着人的時候把你捧着,用不着了就把你摔成爛泥。我慕芳菲發誓,我這輩子再爲這家人做什麼就天打五雷轟!”
一行人全都震驚了,就連老夫人都不可思議,平日慕芳菲脾氣最是軟和,如今不過是捱了一棍子,至於這般嗎。若這話傳了出去,名聲可全都毀了。
“你這丫頭真是這些日子被捧暈了腦袋,竟然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我看你這棍子捱得還不夠,罰你關禁閉一個月,不管是誰求情也不可以放出!”
琉璃不可思議瞪大眼,“老夫人,小姐的手受傷了,您不先給她尋大夫,竟是直接把她關禁閉,這是想要她的胳膊也給廢了嗎?”
方纔出手的嬤嬤不由脖子縮了縮,她之前用了多大的力氣她最是清楚,因爲她方纔被琉璃扔出去摔了個大馬趴覺得丟盡了臉面,所以纔會出手這麼重。那一棍子落在慕芳菲的手上,只怕真是會廢了。
嬤嬤想了想,若是因爲不治而廢了,那就不關她什麼事了。便是對着旁邊一個丫鬟使了使眼色,那丫鬟又對着慕芳容耳邊嘀咕了兩句。
慕芳容嗤笑,“這節骨眼上還演戲,真當祖母的眼睛瞎了嗎。不過紅了一點而已,隨便擦個藥就好了,至於這麼大動干戈還要去尋大夫。”
慕芳香也道:“祖母,今天是皇后娘娘的壽辰,普天同慶,再重的病也好了,這時候去尋大夫,有些不吉利。”
老夫人原本有些心軟,聽到這話也就歇了心,“我這個做祖母的也不能那麼狠心,給四丫頭尋傷藥敷上吧。”
琉璃直接噗通跪了下來,“老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們家小姐吧。”
老夫人這下也不耐煩了,“人還好好着呢,哭什麼喪!你這丫頭如此囂張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一會自己領二十大板!”
“琉璃,莫要求這些人。”慕芳菲將琉璃扶了起來,“命令是我下的,要罰就罰我,我自罰關禁閉三個月。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謹遵老夫人的命令,絕不從裡面出來,否則詛咒我全身長瘡爬出蛆蟲!”
說罷,帶着琉璃離開了。
老夫人氣惱,“瞧瞧你什麼態度!有這樣與長輩說話的嗎!”
慕芳香嘴角勾起一抹笑,可面上卻一副嘆息模樣,“祖母,四妹妹也是一時魔障了,等她在裡面想好了,自然會明白祖母您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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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上,各國使者以及大臣們的禮物一一送上給皇后娘娘過目,並送上最真摯的祝福。
整個大殿簡直就是奇珍異寶的展覽會,讓人目不暇接。可在場都是見過世面的,這些東西固然貴重華麗,可平日也見過不少,雖覺炫目卻並不會感到震撼。
羣臣送禮時節奏就快了許多,待到定國公上來,原本皇后想要像之前一樣點點頭便是過去。哪曉得曹貴妃巧笑盈盈道:“姐姐,莫急,早就聽聞定國公準備了一幅由府上前進繡制而成的世間罕見繡品,妹妹早就好奇,不若讓大家開開眼界。皇上,您覺得呢?”
明帝目光閃了閃,望向米皇后,“皇后覺得如何?”
米皇后只覺後牙槽很癢,這曹貴妃果然在這裡等着!
曹貴妃抿嘴一笑百媚生,一副看好戲模樣,不管米皇后是應還是不應,她都有本事讓米皇后這宴席過得不痛快。
米皇后冷冷一笑,“方纔這麼多文武百官送禮,曹貴妃一直興致缺缺,定國公一上來便是大爲不同。不愧爲大炎第一風流倜儻的國公爺,連曹貴妃這樣眼光過頂的人都青睞。”
曹貴妃的臉頓時僵硬了,正欲尋明帝撒嬌,可米皇后怎麼可能給這個機會,原本一個貴妃就不該在這種場合出現。可偏是出現了,她怎麼可能再讓這個女人興風作浪。
“定國公,曹貴妃如此看重你,還不快快把那傳說中的絕世之作攤開給本宮瞧瞧。”
定國公笑道:“皇后娘娘謬讚了,不過是小女的一片心意,哪裡稱得上是絕世之作。原本還不想拿出,卻是有些人抄襲不說還倒打一耙。饒是深閨中的小女兒也受不得這個氣,所以想着借這個場面讓大家辨一辨,誰是李逵誰又是李鬼。”
定國公囑咐宮人將燈光調暗,這纔將繡品打開。一幅壯麗的山水繡呈現出來,氣勢磅礴完全沒有深閨女子細膩卻略小家子氣的做派。畫作雖不算絕頂,可這繡品並非傳統全針繡而成,一部分是用顏料畫上去的,可意料之外的搭配得當,讓人覺得異常新穎。
蘇氏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該慶幸還是悔恨。這幅畫並非慕芳馥之前所做的那幅,慕芳菲這個丫頭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重新弄出這麼一幅繡品來,實在令人驚歎。這便是罷了,這繡品中透出來的意境,絕非一般女子所爲,即便沒有那奇特技巧也足以讓人驚歎。這樣的榮耀卻和慕芳馥完全沒有關聯,只因她之前擔心惹禍上身,早早就慕芳馥從裡面提走,還對外告知此繡品與慕芳馥無關。
可令蘇氏震撼的遠不是這個,定國公按照慕芳菲的祝福,讓宮人把明亮的燭火擺放在畫作前,宛若一串串火焰。而這時驚人的一幕出現了,當人們緊緊盯着那幅繡品看時,竟是看到一條龍和一隻鳳凰從繡品中騰出,在火焰裡游龍戲鳳!
這下就連明帝都按耐不住心中的震驚,從龍椅上站了起來,“這,朕是不是眼花了?竟是看到游龍戲鳳,不是簡單的畫中畫,而是動的!”
“皇上,沒錯,老臣也看到了。”
“皇上,臣也看到了。”
殿上諸臣都被震驚了,完全挪不開眼,若非場合不對,必是要上前打探究竟。這是何等的巧奪天工才能做出如此畫卷,畫裡竟是有活物,真是前所未聞,讓場上所有奇珍異寶都失去了顏色!
景陸離微微一笑,這個丫頭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不過短短時日,就有如此大的突破,韓菲夢那幅繡品固然好,可在這幅繡品面前就好似一塊白布一般,黯然失色。到底誰是盜賊,一目瞭然。只有真正擁有這門技藝的人,才能如此深化,作出如此驚世之作。
米皇后在震驚中清醒,面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曹貴妃,你所說的能人異士可有這樣的本事?畫中畫自古就有,可畫中動圖卻是前無古人。”
曹貴妃臉色發白,這,這怎麼可能!之前看到那畫中畫已經足夠讓她震撼,如今竟然看到比畫中畫還要新奇百萬倍的東西,方纔她所說的挑釁話語,無疑成了最大的笑話。
“是妹妹識人不明,讓姐姐笑話了。”
米皇后一臉得意,“曹貴妃也有被人矇蔽的時候啊,聽說那小姑娘還是你哥哥曹宰相家中的?都說女兒像姑姑,果然如此。”
不僅僅是曹貴妃被奚落,曹宰相也被同僚笑話,堂堂一個宰相千金竟是學人偷竊抄襲不說,還倒打一耙。不過一個深閨中的女子哪裡有這膽子,必是身後的父母讓她這麼做。一朝宰相竟然如此陰狠,實在令人唾棄。
這下不僅僅是兩個小女子的爭鬥,原本曹家就樹大招風,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曹宰相這個位置,如今羣起而攻之,一副不把他拉下馬誓不罷休的架勢。
“皇上,我大炎能出如此神物乃天下大幸,是大吉兆啊!可差一點就要被奸佞小人給埋沒,實乃凶兆。皇上,此事絕對不可姑息!”
曹家有今天勢力,朝中有衆多黨羽,有人道:“此物雖是神奇,可由一個小姑娘琢磨出來,誰又能說另一個小姑娘就不能了?世間有湊巧之事,誰又能斷定到底屬於誰創作的。況且一個是靜圖一個是動圖,本就不是一碼事,不可攪做一個物件。”
雙方在激辯,都借題發揮。其實這幅繡品雖然乃稀奇,可也不到這個地步,可涉及朝堂之事就不好說了。頓時整個大殿變得十分熱鬧,好像上早朝一般。
“都給我住嘴!”明帝怒道,“今天是皇后的生辰,誰敢鬧事全都轟出去!原本一件好好的事,都被你們給噁心了。”
景陸離站出來道:“父皇說的極是,與其在此爭吵些有的沒的,不若想想該賞賜定國公一傢什麼東西,尤其是想出如此稀奇之物的女子。”
明帝這才雨過天晴,打賞了一堆值錢的東西,聽得人眼暈。而作爲受禮之人,皇后也不吝嗇,只是打賞之物指明瞭給創作這繡品之人。這些日子外頭有什麼風波她一清二楚,十分欣賞這個年紀不大,卻異常沉穩的女子。還對定國公夫人道:“過幾日你將這丫頭帶給本宮瞧瞧,本宮想要看看到底是何等人物能製作出如此巧奪天工之物。”
蘇氏連忙行禮道謝,心中悔恨不已。這個機會本應該是慕芳馥的,結果竟然被慕芳菲給奪走了!都怪這慕芳菲,之前爲何不跟她說清楚,若她知道有這麼妙的主意,也不會讓慕芳馥早早就退出來!偏她還自作聰明對外宣揚,如今想要將慕芳馥塞進去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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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國公在宴會上春風得意,他們慕家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長臉了,尤其能把曹家人的臉打得啪啪響,心中那叫個痛快!慕芳菲這個丫頭果然沒有騙他,信他就能痛快,就能笑傲大殿。而這事還沒完,明日彈劾曹宰相的奏摺必是會如同雪片一樣飛到皇上的面前,只怕爲了這一件事曹家人、成王一行人有夠頭疼的。
他們慕家能提供這麼個契機,以後在趙王面前也能得臉面。
“之前定的那門親事不妥,四丫頭並非泛泛之輩,若是嫁給那麼一個人,着實是糟蹋了。”
蘇氏按耐住心中的不悅,“可這般一來大姐兒可怎麼辦?大姐兒只能做個妾,若芳菲這丫頭壓過嫡長姐,這怎麼也說不過去啊。”
“總之再瞧瞧便是,今天四丫頭在皇上皇后面前都露了臉,你真要訂了這門親事,你讓天下人怎麼想?”
蘇氏眼珠子一轉,“老爺,不若將四丫頭也嫁過去如何?”
定國公一時沒聽清,“什麼?”
“趙王妃可不是個善茬,大丫頭是個嬌弱的,雖是有些心機可也不是個莽子的對手。若芳菲這丫頭也一同嫁過去,兩姐妹互相照應,聯合起來也就不怕她了。”
定國公起初聽着覺得十分不妥,可慢慢一想又覺得不錯,既然嫡長女都已經爲妾了,多一個又如何?況且這只是暫時的,只要等趙王登基,兩姐妹互相扶持,能登上後位的機率更大。況且人多懷上趙王之子的機率也更大,趙王現有的王妃和側妃,都還沒有懷上身孕呢。若兩姐妹其中有一人能趕在她們前面,趙王必是會更加心疼這孩子,若是男孩有可能以後還能繼承大統!
定國公越想越興奮,可面上依然十分嚴肅,“這事先莫要透露出去,總歸不是什麼好名聲。待我好好再想想吧,看還有什麼更好的法子。”
蘇氏微微一笑,知道話是這般說其實已經答應了大半。之前她想左了,覺得慕芳菲並非面上這般好管束,就想着把她打發得遠遠的。可這把利刃用好了也是能幫自個的,若兩人能一同嫁過去,慕芳馥只需要負責貌美如花賢良淑德就好,省得髒了手反而惹來趙王不喜,而慕芳菲就負責打倒所有妖魔鬼怪,既能排除慕芳馥的障礙,還會容易被溫和的趙王厭惡,也不怕爭了寵,如此配合豈不是妙哉?!
兩人一路都想得很美,可一回到府中就變了樣。
因爲皇上皇后賞賜有一部分是專們賞給慕芳菲的,需要慕芳菲親自過來領賞,太監隨後就到,只留一點時間擺案燒香,哪曉得根本尋不來人。
“四小姐呢?怎麼還沒把人尋到!”定國公怒道。
蘇氏已經從嬤嬤口中打聽到事情原委,整個人都有些搖晃了。雖然她很高興老夫人會因此落掛,可若今日這事傳了出去,沒臉的卻是他們整個慕家的人。
“一回來就超嚷嚷的作何,那丫頭你們不用尋了,我已經替你們教訓了她。不是我說你們,怎麼講一個好好的孩子教導得如此乖張,竟是連我這個祖母都不放在眼裡!”老夫人走了出來,慢悠悠道,還順帶敲打了二人。
定國公只覺得腦袋嗡的作響,“母親,你說你把芳菲給罰了?”
“是啊,她目無尊長,囂張跋扈,口無遮攔,我已經罰她關三個月禁閉。你們不許求情,這件事我管定了!真是反了天了,真以爲我老了,就治不了她了!”
“母親,您,您還真是胡鬧!快把她放出來。”
老夫人怒了,“她一個小丫頭不把老身放在眼裡,百般頂撞,還說什麼這輩子都別想讓她爲慕家做事。瞧瞧這都是什麼話,若我今天將她放出來,這個家我也待不下去了!”
若是平時定國公必是會被這句話給震懾住,雖是繼母也是母親長輩,若老夫人對外透露半點,那就是不孝!這年頭除了賣國賊就這頂帽子最大了。
蘇氏直接哭了出來,“母親,你是想毀了我們整個慕家啊。”
“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瞧瞧,說的都是什麼話。老大,難道你就眼睜睜看着我被她們母女欺凌嗎?老頭子啊,你怎麼去的這麼早啊,你看看你的兒孫是如何對我的,我不過是關了那犯錯的丫頭禁閉,就被這麼對待,這日子可怎麼過啊。”老夫人直接一哭二鬧三上吊,就如同個市井潑婦一般。她豁得出去臉,所以才能在這家裡有一份天地。
可那是因爲定國公不計較,可現在關係他的仕途名聲,他如何還吃這一套。
“你若是覺得這個家不好,就給我滾出去!反正你又不是老子親孃!”
老夫人直接停止了哭泣,整個人都震驚了。定國公府真的發飆,她反而不敢如何。這時候二房的人也來了,二老爺連忙道:“大哥,你怎麼可以這般說話。四丫頭的事我們也聽說了,確實是這丫頭太沒規矩……”
“給我閉嘴!你們知不知道今天大殿上發生了什麼事,你們這些人不是廢物就是拖後腿的,真真是可惡至極!”
二老爺聽這話也被嚇到了,只怕今日之事沒有那麼簡單,也不敢再求情。
蘇氏道:“老爺,當務之急是將四丫頭放出來,公公就要來了!”
這下大傢伙都聽到了關鍵詞,“什麼公公?”
定國公冷哼,“還能有什麼公公,今日四丫頭那幅畫卷在大殿之上震驚四座,就連皇上都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贊其巧奪天工。皇后娘娘不僅給我們正名,還命過幾日讓夫人帶四丫頭入宮。這是多大的恩賜,只有父親在的時候纔有過!現在賞賜就要來了,你們卻告訴我讓整個慕家生輝的四丫頭被關了禁閉!”巨歡諷劃。
慕允澤也聞風而來,直接嚷道:“祖母還將姐姐的手給打壞了,還不讓找大夫。我方纔去瞧四姐姐,因爲沒有醫治,加上之前一直沒有休息好,由被這麼一折騰,早就暈倒在祠堂裡。我命人開門,可她們都不聽我的話,說是祖母命令的。這麼冷的天躺在那麼冰涼的地方,只怕現在已經凶多吉少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這話一落,蘇氏直接癱軟在地上了,老夫人更是直接厥了過去,怎麼也弄不醒。可現在大家已經沒有功夫去管她,連忙奔向祠堂。定國公一到那直接將守門的婆子一腳踹飛,守在門口的琉璃不停哀求,“老爺,求求您救救我們家小姐,她已經昏迷了兩個時辰了,一點動靜也沒有。”
定國公一聽這話哪裡還了得,直接一把將門給踢飛了,衝向裡面將慕芳菲抱起,一摸額頭竟是滾燙。
琉璃看到定國公動作,失聲大叫,“老爺,不可這般動小姐的胳膊啊。方纔被老夫人手下那麼一根棍子打下來,如今只怕骨頭都碎了,若您再使勁,小姐可就真的廢了!”
定國公雙目迸出惡狠狠的火光能把人燒焦,“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可給我去找大夫!四姐兒要是有什麼事,我定是讓你們全都陪葬!”
慕芳菲此時緩緩睜開雙眼,原本亮晶晶的眼眸子如今沒有半點生氣,看到定國公嘴角微微一笑,“疼,爹,手,疼……”
隨即由暈了過去,如何也叫不醒了。
定國公府裡兵荒馬亂,大夫幾乎是被架過來的。仔細診斷之後不由搖頭,“這位小姐之前就虧了身子,至少大半個月沒有好好休息,早就被掏空了。右手又被如此猛打,還沒有及時敷藥,即便老夫竭盡全力也不能保證不會廢掉。加之急火攻心,若是不能熬過今晚,只怕命危矣。”
蘇氏說話的聲音都在發顫,“那能讓她醒來兩刻鐘嗎?一刻鐘也行。一會聖旨就要到了啊。”
大夫一臉不滿的瞪着蘇氏,“你方纔沒有聽到我說命都去了大半,還要拉出去接旨,你還是把她給埋了,待到重新投胎再幫你做事也不晚。”
大夫並非普通的醫生,從前是宮中太醫,爲先帝最爲醒來的大夫。後年紀大了才退了下來,因爲家住定國公府附近,給定國公面子纔過來就診的。這也使得比一般大夫脾氣大得多,望向蘇氏慢慢是鄙夷。
定國公府也對蘇氏極爲不滿,拱手道:“還請大夫極盡所能醫治好小女,她還是豆蔻年華,還有大好的時光等着。”
大夫臉色這纔有些好轉,捋須道:“算這個丫頭有福氣,今天碰到我心情好,我會給她好好治的,結果如何就看她的命夠不夠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