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雲本不過這麼一說，未曾想景陸離還真有如此計劃。畢竟曾經並肩作戰，雖說兩人相處喜歡玩笑，可大事上去不含糊。景陸離這麼說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燕飛雲斂起笑意，問起其中之事來。燕飛雲雖然只是一提，可也確實是存着這個心思的，他出身不佳，又買下這個山莊，雖說得了優惠可依然花費了大筆錢，如今可是缺錢得很。
“哦？什麼事，你說來聽聽。”
景陸離卻不着急回答，只問道：“你覺得我這溫泉山莊如何？是否能賺錢？”狀斤鳥巴。
燕飛雲知道他話中有話，可他依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這不是廢話嗎，你這一路走過來我可以門兒清。房子沒建好你就賺翻了。”
燕飛雲說起來也是參與過溫泉山莊的建設，裡頭一支建築隊就是他介紹過來的。加之兩人平日交好，若有個什麼事。景陸離也喜歡去尋燕飛雲幫襯一把。所以燕飛雲雖不瞭解具體，卻也大概知道那些富商交錢之後，就已經足夠支付建設山莊所用的錢，後期也就是純利潤。
景陸離之前想要將一套山莊送給燕飛雲，還曾以此說過他虧不了，可燕飛雲大公無私並未收，說是景陸離能收他推薦的建築隊已經是付了他幫忙的費用，他不能再佔便宜。景陸離勸之不得，只能象徵性收取了一定費用。其實與其他人比起來，已經便宜了不少。是燕飛雲太窮。所以才弄得一套別莊買下來，整個人跟被刮一層皮似的。可即便是這樣，也沒想過佔別人便宜，讓景陸離刮目相看。此人雖然是個大老粗，卻是極爲有原則的。
就是燕飛雲推薦的那個建築隊其實也不是爲自己謀利，那隊伍裡都是退伍了老兵，多少有些傷殘，雖然活幹得還不錯，但是看着實在寒磣了些。畢竟是做苦力的，不少人缺胳膊少腿，一般人誰願意去僱傭。這些人雖然從前得了補償，可因爲受傷那些補償根本無法支撐一家老下一輩子生活，不久便是會坐吃山空。因此必須得出去找活幹，養活自己和家人。
大炎經濟不發達，莫說適合殘疾人的工種。就是健康的人也是很難尋到一份工。這些老兵又沒什麼技能，只能做些苦力活，因此也就更加艱難了。
燕飛雲從軍多年，認識不少這樣的官兵。他本就是從底層爬起來的，很明白這些人生活有多困苦，所以這些年多有照拂，這也是他這麼窮的緣故。可畢竟一人力薄，他雖然是個將軍，可身份尷尬，也得不到什麼太多賞賜，所以很快就被掏空。
這也是他這些年都沒有成婚的原因之一，當年去給慕芳菲提親，也不過是見慕芳菲這般優秀之人竟然受到那樣的屈辱，所以一時意氣而做出的行爲。其實後來也十分慶幸，若真的將她娶回家，只怕是讓對方更受苦罷了。見慕芳菲能嫁給景陸離，實際上也是替她高興。燕飛雲難得欣賞一個女子，自然希望她能過得好。
燕飛雲也知道補貼是解決不了問題，所以一直組織這些人進行‘自救’。可他畢竟沒什麼人脈，勢單力薄能做的事還是太少了，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些老兵的問題。
尤其這些年因爲成王掌權，爲了鞏固自己的勢力，不停的藉口淘汰非自己一派的隊伍。道是如今大炎太平，擁有這麼多軍隊只會增加財政負擔，因此大幅度要求軍隊裁員。大炎的軍隊確實有些冗雜，成王這一提議本無過錯，明帝還爲此大加讚賞。可他在執行的過程中，剷除異己，留下自己的人，使得不少精兵提早解甲歸田。使得到燕飛雲手下討生活的人越來越多，讓他壓力也越來越大。
大炎使用的是募兵制而非徵兵制，除卻一部分農家子，有專門的軍戶是靠着在軍隊裡補貼過活。這次因裁的人太多，加之成王剝削，能分到的銀錢很少，使得不少軍戶生計困難。不少不知何去何從的人，或是無家可歸就去尋了燕飛雲，雖說人數也不算多，若真多了就是給燕飛雲惹麻煩了，可加起來也有幾百號人，而老弱病殘佔了大多數。都是曾經並肩作戰的兄弟，燕飛雲根本無法放着他們不管，所以每日都想着怎麼幫他們一把纔好。
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道理大家都懂，可真做起來還是很難的。送‘魚’可比‘漁’容易簡單得多，只不過持久力堪憂。
“我想要與你做的就是同樣的生意。”
燕飛雲詫異，“你是說一起建山莊？可哪裡還有這麼多溫泉啊？”
景陸離失笑，“你這腦袋果然只能打仗，一點庶務都不懂！”
燕飛雲難得被奚落不頂回去，而是很坦率的承認了，“你又不知道我是何模樣，若是有成算的，也不至於弄成今日這副模樣。”
燕飛雲並非愚鈍之人，先不說帶兵打仗有一套，經過官場洗禮，如今已經不似從前一根筋，否則也不會肯花錢買這裡的別莊。其實也就是打着和景陸離同樣的目的，想要藉此搭建人脈。以及聽聞溫泉對養生只用，他這樣的武夫多多少少身體有些毛病，想要給自己和一些親信養一養。
今日出席一個原因就是爲了想着怎麼能與在場富商搭上，互惠互利。可燕飛雲終究與很多武夫一樣，正直善良有義氣，可對金錢上卻毫無概念。否則也不至於混成今天地步，他因爲這場勝仗以及平時立功，還是有些積蓄的，就是因爲不會利用，胡亂往外撒，結果弄得自己如此拮据。
景陸離見他這般也就不好再開嘲諷模式，知道他着急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我弄這個溫泉山莊，除卻你所知道的那些緣由，其實也是在做嘗試，想要知道這一行可不可行。我家王妃說這一行可稱之爲房地產，說這一行若是做得好，有利可圖。”
景陸離還不避諱的將功勞放到慕芳菲頭上，燕飛雲一直知道慕芳菲非一般女子，所以也並不覺得有何奇特。
“房地產？”燕飛雲咀嚼這個詞語，“這詞倒是有些意思，只不過這涉及行商，你一個王爺從事這些終究不妥吧。這溫泉山莊已經讓你引來不少非議，若是繼續下去只怕對你將來發展不好。”
“確實如此，可若做的是爲國爲民之事呢？”
燕飛雲見景陸離這般說，就知道他肯定有更深的打算，頓時來了興致，“怎麼講？”
景陸離並不着急回答，而是問道：“你知道京城什麼最難以忍受？”
燕飛雲不知爲何突然跳到這裡來，一時哪裡想的明白，直接搖頭。
“你平日在坊間混跡，應是最瞭解纔是。”
燕飛雲不耐煩道：“你就趕緊說吧，賣什麼關子啊，想急死老子啊！”
景陸離卻依然不緊不慢，還將手中摺扇打開，端着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這你都想不到，白瞎你平日經常走街串巷了！京城乃大炎之都，本建得是氣派恢宏，這在諸國之中都是響噹噹的。可雖是這般，光耀之下卻有個令人尷尬的問題，那就是街道上竟是連個正經的茅廁都難見！整個京城經常被各種屎尿薰得是臭氣熏天，雖然搞了不少舉措，可也沒有顯著成效，這事你是知道的吧？”
燕飛雲完全沒有想到景陸離會提起這個，這件事衆所周知，京城主幹道還好，那些小道經常是能將人薰死。雖說整頓了幾次，甚至貼了告示若誰敢當街大小便，就要遭到拘捕罰錢，可最後還是沒能有效的治理。這成了府尹最頭痛的事情之一，每日都要派大量人手去清理，可謂煩不勝煩。
雖說這些事讓府尹頭疼，可在朝堂之上依然不是什麼大事，燕飛雲哪裡會想到景陸離堂堂一個王爺會將這種事記在心裡，還在此刻提起。
“這事我知道啊，怎麼了？你說的生意不會是讓我那些兄弟去撿糞便吧？”
景陸離鄙夷，“怎麼這事他們覺得太糟踐做不得了？覺得自個被埋汰了，寧可捱餓也不幹這不體面之事？”
“這倒也不是，我手底下就有人是收髒物的，只是我那麼多人也解決不了幾個，況且撿了誰給錢啊？”
“那便好，若他們又不肯做這些髒活，又沒有其他本事，那我覺得你沒必要拉扯他們了。”景陸離聽此才點了點頭，“言歸正傳，之所以會有這樣的事發生，除了一些人不講究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京城茅廁太少了！就算有也污濁不堪，大家在逛街的時候尋不到地方方便，不就只能隨地解決了。”
燕飛雲恍然大悟，“你這般一說我也反應過來了，果真如此。不怕你笑話，我以前在街上巡邏的時候就遇到這麼個尷尬事，後來好不容易找了一戶人家蹭了茅廁，要不然也得大庭廣衆之下那什麼了。自從那以後，我出門之前都解決好，還不敢多喝水，可這種事也不是自個能控制的，有時候只能明知故犯了，總比拉褲子上好吧。”
“所以，我要做的便是在京城裡建造諸多茅廁！”景陸離慷慨激昂道，不知道的還以爲他要做什麼大事。
燕飛雲見景陸離一派偏偏佳公子模樣，還是個尊貴的王爺，可嘴裡卻吐出這樣話語，終是忍不住噗嗤笑了起來。“這就是你的宏偉大業啊？”
景陸離一臉鄙視，“你看看你，短視了吧。我之前就已經打好腹稿準備在山莊建完之後與父皇提起這事。這山莊的建立讓我知道造房子其中利潤非常大，我到時候只需用個平常的價錢攬下這工程，就能賺其中差價。就算我不賺這錢，可若是讓你那些將士過來修建，也能賺個工錢。修茅廁可比修我這庭院容易得多，也不需要多巧的手，所以可以都用你的人。”
燕飛雲眼睛一亮，“若是這般，他們可是好一陣都有活幹了！就是不知皇上會不會批，批又批多少。”
“這個你就不用發愁，我既然跟你說就是有十足把握，這是利國利民之事更是讓咱們大炎更有臉面。你應是知曉大蒙國的即將派大使團前來京城會談，如此盛況父皇極爲看重。可若一來就發現京城臭不可言，豈不是有損我大炎國威。即便國庫不願意發錢也不用愁，我也能給他掙回來。”
燕飛雲對景陸離更是佩服了，“你這小子做事果然穩妥！爲了迎接大蒙使團都不知道撒了多少錢，這建幾個茅廁有算什麼。不過你說國庫不發錢也能掙回來又是何意？”
“京城不是沒有這樣的公廁，可都髒亂不堪，你知道爲何？”
“哎呦喂，您就別讓我回答了，直接說不就得了，別磨磨唧唧浪費功夫。”
景陸離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樣，“你啊，就是不喜歡在這些庶務上動腦子，殊不知這些小事也能學到很多東西。”
燕飛雲直接討饒，“您就饒了我吧，我就是這麼不成器的，英明神武的宣王啊，你就趕緊說吧。”
景陸離對他不抱希望，便是道：“除卻有些人太過不講究，更重要的是沒人看守沖刷。你看咱們府裡的茅廁就不會這般，正是因爲日日都有人沖刷，所以纔不會如此惡臭噁心。所以到時候茅廁咱們給建得漂漂亮亮的，還建在人流多的地方，然後專門派個人在那守着，負責沖刷還負責收錢。”
“啥？收錢？”
“進去方便就得交錢，就是咱們府裡處理這些腌臢玩意，不得每個月都得交錢啊，這也是同樣的道理。你不交，行啊，你別上，尿褲子或者隨便拉了被人逮着了可就不關咱的事了。你手底下的人都是當過兵的，就算缺胳膊少腿也不是一般人。到時候也就無人敢鬧事，這錢也就能賺得穩妥。”
燕飛雲真是佩服景陸離佩服得五體投地，一個王爺怎麼能想到這些，他一個從民間出身的大老粗都想不到這種……難以言喻的事啊。
“這會有人樂意上嗎？”
“這是能憋就憋得住的事嗎？況且我方纔不是說了，不上亂拉罰款可更多。進去一次也不貴，就那麼幾文錢，還能提供一張草紙。這京城裡的小老百姓生活也還算過得去，不至於爲了這點錢就出那洋相，總有人願意進去的。反正起初就往那一坐也不費什麼功夫，試試也無妨。再說了，這些腌臢玩意雖然噁心，卻是上好的農家肥。我雖不不管莊子裡的事，卻也是知道田地有一部分開支就是去收這些腌臢玩意，還經常收不夠！到時候咱們也不用尋了，光靠這些公廁估計就能解決了。”
燕飛雲拍手叫好，“這還真是個好法子！這般一來，即便是建完茅廁，也能解決不少人的生計了！而且就是守在那，然後時不時沖刷一下，那些傷得比較嚴重的人都可以去做，雖說不算體面，好歹在家等死強得多。哎呦喂，你這腦子可怎麼長的啊，這麼細小的事也能想得出來！”
景陸離一臉得意，卻並未攬工，“說起來這還是我家王妃提醒的，她之前出門就被噁心過，然後跟我抱怨，我纔想起這麼一茬。不過現在說好不好還尚且太早，等建起來能賺到錢了，咱們再說這是不是英明之事。不過不管如何，都是件好事，只是能不能長期提供那些老兵生計，就得看建完運營是何模樣了。”
燕飛雲拱手鞠躬，“不管事成不成，我都替那些老兵多謝王爺。就憑您處處爲他們着想，他們就應當萬分感激。”
景陸離卻道：“這還是因爲你的緣故，他們最該謝的人是你。若非是你我卻是不知道我大炎曾經矯勇善戰爲國爭光的戰士們，退伍之後處境會這麼悲慘。”
燕飛雲直接拿起酒杯，“這些話就莫要多說了，來，乾了這一杯，咱們兄弟以後又能一起幹了！”
兩人連幹三杯，景陸離才又開口，“其實這個點子也是臨時想起來的，雖然是小利，卻也是利國利民之計，且承擔風險小。”
依靠建茅廁發家致富，在中國古代還真的有。也是一個古人在人潮涌動的地方建立了一個又大又漂亮堪稱美宅的茅廁，然後依靠這個發了財。有些人是真的急需方便，有的卻是湊熱鬧，畢竟普通百姓家可建不出這麼漂亮的茅廁，所以也想試試看。雖說因爲環境影響很多人不講究，可真的能講究的時候，還是有不少人在意。因此生意很好，最後因此發財。那人在城裡建立了不少茅廁，不僅給人方便，還能從中獲益。有的地方的茅廁光憑藉那些農家肥就賺了，不需要人去守着。
慕芳菲本並未想起這些，她雖然從前看過類似的資料，可早就拋在腦後。景陸離聽她說起，起初也不過是想着若建了也是個功勞。慕芳菲這纔想起，功勞不說還能掙錢！爲此景陸離還專門命人調查過，發現按照人流量去推算，還真的有利可圖。
景陸離自然是不會去賺這種小錢，而且也不好在這種事上貪污，以後被人揭發出來也是夠丟臉的。因爲貪污建立茅廁的錢被罰，這傳出去還要不要做人了。可這卻能大大改善那些老兵的生活，尤其是那些因爲負傷無法從事重勞動的人。這麼一來，也算是功德一件。
燕飛雲聽到其中深意，“莫非你還有其他賺錢的點子？”
景陸離神秘一笑，“那是當然，咱們兄弟一塊幹肯定是要賺一票大的，方纔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我也不瞞你，建造茅廁更多也是爲了我的名聲。”
燕飛雲忍不住哈哈大笑，“讓你的名聲更臭罵？以後人人都會誇讚一句，宣王就是那茅廁大王！”
景陸離頓時惱怒，之前他也被慕芳菲這麼笑過，雖然是好事可確實不好聽。燕飛雲可不是慕芳菲，景陸離可不會憐香惜玉，直接一拳過去。燕飛雲一邊躲閃一邊討饒，“我就開個玩笑，誰以後敢這麼笑你，本將軍第一個不答應！”
景陸離嗤了一聲，“好像你就能置身事外一樣，莫要忘記你也有一份！”
燕飛雲擺擺手，“我不需要這種功勞，你要是能立起來，我也不會被虧待。倒不如所有的寶都押在你身上，集中起來更容易更進一步。”
這句話直接表明燕飛雲的立場，唯景陸離是瞻。從前雖然稱兄道弟，到底沒有如此明確的言明自己立場。而現在卻不一樣了，這意味着燕飛雲支持景陸離，成爲景陸離一派。
景陸離知道自己爲老兵着想徹底收復了燕飛雲，燕飛雲這個人極爲重義氣，也只跟重義氣的人混一起，他的才幹在剿倭人的時候他就見識。京中之人其實並不知道燕飛雲是多好的良將，所以纔會埋沒如此，可他本就知曉又近距離接觸，更是知道此人以後必是大有可爲。能將這樣的人攬入自己旗下，可謂如虎添翼。
景陸離直接一拳過去，“好兄弟，你放心本王不會讓你失望的。”
說罷二人又是一飲而盡。
“咱們重回方纔話題，我這還有個主意，不過現在不好說成或是不成。”
燕飛雲放下酒杯，“什麼主意？”
“還是建房子，不過這次建的是人住的房子，卻也不用建得像這山莊一樣。”
燕飛雲這次很配合，問道：“什麼樣的房子？”
“京城中房屋最是緊張，莫說百姓，就是不少官員一輩子都不能買下這方寸之地。只能在郊外置一套房，在京城租一套房居住。”
燕飛雲是從底層爬上來的，自然明白這個狀況。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你莫非是想給這些人建房？”
景陸離點了點頭，“我確實有這個計劃，不僅僅是給這些人，還有一些買不起房子的老百姓。我家王妃說，此可稱之爲救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