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陸離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晚膳都沒能趕上,整個人顯得十分疲倦,可一雙眼睛卻是亮晶晶的。
慕芳菲看到他連忙迎了上去。爲他更衣命人打水洗臉,心疼道:“怎麼回來的這麼晚?可是吃了晚膳?”
景陸離洗了一把臉,擦乾之後才道:“已經在兵部吃過了,戰事告急,所以最近怕是都要早出晚歸,現在還有人留在那忙碌,估計要熬通宵。”
慕芳菲不解道:“怎麼突然就這般忙碌?”
景陸離眼底射出憤怒。“倭寇前段時日竟是率兵一千登陸,將海邊的村莊燒殺搶劫一空,待到當地官兵反應。他們又潛回海中。而我大炎水師追擊不成,反倒還摺進去大半官兵,統帥也受了重傷。這般一來讓那些倭人更加囂張,如今時不時就登陸騷擾,如今海邊城鎮名不聊生,若是不能拿出一套方案來對敵,必是會讓倭人越發囂張,如今登陸的倭人越來越多。”
大炎雖與前世中國古代有很大差距,但是也有相同之處,比如那惱人的倭寇就與古時候的小日本非常接近,都是兇殘嗜血之人,令人噁心至極。慕芳菲也恨屋及烏,對那些倭寇十分厭憎。
“之前不是說沒這般嚴重嗎,怎麼突然情況這般危機了。而且聽這話這樣的情形已經有好一陣,怎麼現在纔得到消息?”慕芳菲疑惑道。若是之前就這麼嚴重。景陸離就算是成婚當晚都得去忙碌,而不是還逍遙了幾日。景陸離昨日還說下朝之後回來午膳再去當班,結果入夜才能歸來。若景陸離早就得到消息,必是不會早早承諾。
景陸離猛的拍桌,眼底的厭憎更是藏不住,“還不是因爲當地官員隱瞞,唯怕護守不利引來責罰,所以一直報喜不報憂。現在實在瞞不下去了,這才趕忙上報。距離第一次倭寇襲擊已經有兩個月,當時不過兩百人。損失並不十分慘重,後來是三百四百,這麼一點點加上,如今到了一千,統帥又受了重傷,這才趕忙上報。”
慕芳菲也不由惱怒起來,爲了自己頭頂上的烏紗帽害死了多少百姓!這樣的狗官真是五馬分屍都不爲過。
“情況這般緊急,是不是意味着你就要啓程?”慕芳菲擔憂道,纔剛成親丈夫就要奔赴前線,饒是再心大也難免惆悵,更多是擔憂。
景陸離將慕芳菲摟入懷中,“先鋒隊明日就要出發,我沒有那麼快,不過估計也不會超過十日。對不起,剛成婚就把你一個人扔在家中。”
這一趟是苦差事,大炎因臨海區域並不多,加之一直未出過岔子,倭島距離大炎十分遙遠,倭人數量並不多,一直以來兩國甚少有交鋒,加上大炎對外交流也很少,上次引進農作物可謂一大創舉,所以整體對水軍並不是很重視。這也導致了戰鬥力很弱,一旦真的有敵寇入侵只能守卻無法追擊殲滅。倭人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每每掠奪之後,就迅速逃離,並不戀戰,這讓沿海地區煩不勝煩。
大炎沿海地區雖然不多,可其帶來的經濟效益卻不容小覷。大炎海域出產的珍珠顆粒大且十分圓潤,是上等佳品,還有海鮮等物也皆出自那裡,沿海一直頗爲富饒。加上現在通了口岸,對外貿易逐漸增多,發展越發迅速。從前的小漁村,如今已經變得十分富饒。這也是官員未上報戰情的緣故之一,油水大,誰都不願意離開。但是又怕朝中來人管轄,甚至懲罰他督管不利,所以就想着隱瞞,想要運用自己的力量去將那些倭人趕走。哪曉得那些倭人不僅狡詐兇殘,還如同蟑螂一樣,怎麼都打不盡。
雖事實如此,可大炎一直自詡國力強盛,哪怕現在被打成這般地步,也從不覺得是自己太弱對方太強,而是覺得是統帥的錯。若這次派兵贏了還好,若是輸了以後都會擡不起頭來,風險極大收穫卻甚微。也因此並無人願意前往,實在是功勞不好撈害怕折了進去。這纔給景陸離機會,讓他能夠一顯身手。
景陸離雖然之前暗中一直未皇帝做事,並不代表就如何被另眼相看,不過是藉此贏得一些機會罷了。想要爬上去,還得靠自己一點點的爭取。
所以此戰他非去不可。
可畢竟還在新婚中,即便心中有更大企圖,也難免舍不下自己剛剛迎娶的美嬌娘,心中充滿愧疚。
“你我二人哪裡還需說這些,你能建功立業對於我而言也是好事。只是時間太過緊迫,怕是我的東西來不及製作。”慕芳菲頗爲焦慮,早知如此,今天她就不這麼浪費時間了。那東西若是製成,必是能助景陸離一臂之力。慕芳菲要做的是望遠鏡,這個在戰場上擁有極大作用的東西。作爲魔術師,對於凸透鏡凹透鏡的原理非常熟悉,慕芳菲還曾經利用光的折射製作出驚豔的魔術。
“何物?”
慕芳菲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急着說出,“我還未做出來就先暫且不提吧,省得趕不及讓你空歡喜一場。”
景陸離聞言也就不再追問,吃了點宵夜便洗洗睡了。
當晚二人相擁入眠,並未再進一步。慕芳菲以爲他是因爲疲倦了,昨晚那般折騰,總好似要不夠一般,還以爲今晚上又要被狠狠折騰一番,她之前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未曾想景陸離只是摟着她親吻了一番就不再繼續,可景陸離的反應騙不了人,而且許久都未消下去,讓慕芳菲清晰的感受到對方的慾望,心中無比的彆扭,不由就帶到行動上,想要遠離那灼熱。
“莫要再動了,你這不是故意惹火嗎。”景陸離難耐道,聲音都變得低沉嘶啞。
“你那東西頂着我,我不舒服。”慕芳菲忍不住道出事情,說完整個臉都紅透了。
景陸離深吸一口氣,從牀上爬起來。
慕芳菲不解,“怎麼了?”
“我去衝個冷水澡。”景陸離甚至不敢看慕芳菲的眼睛,從前未曾得到就很想,如今嚐到了食髓知味更是難耐,偏對方還不知趣老是惹火。
慕芳菲卻是有些不滿,“爲何要衝冷水澡!”
景陸離聽出她語氣裡的惱怒不由噗嗤笑了起來,“怎麼?慾求不滿了。”
慕芳菲啐了他一口。
景陸離笑着刮她的鼻子,“我是心疼你,昨日那般折騰,你身上必是不舒坦,這事不能過頭,否則對你身體也不利。”
說罷景陸離也不管慕芳菲如何反應就進了盥洗室,再忍着自個就要出問題了!
慕芳菲覺得自己的臉燒得更加厲害,用牀邊降溫的冰塊敷臉才感覺好受了些。望着盥洗室的門口,慕芳菲心裡暖暖的,這世間男子皆自大,認爲女子就是伺候自己的存在,只管自己快活,哪管妻子死活。而景陸離卻能做到這般,慕芳菲原本的怨懟也散去了。
景陸離第二日天未亮就爬起來了,雖是小心翼翼,可已經緩過勁來的慕芳菲也醒了。
景陸離親吻她的額頭,軟聲道:“吵醒你了?現在時辰還在,你繼續睡吧,待到辰時再起。家中無長輩,無需這般死守着規矩。”
“丈夫都起來了,我這做妻子的哪裡還能繼續躺着。”慕芳菲並未理會,直接爬了起來。不管是平民還是貴族,妻子都要比丈夫早起,爲丈夫更衣伺候洗漱,準備早膳。
景陸離不以爲然,“那是別人家,我們家裡無需這般,繼續睡吧,乖。”
說罷還摸了摸慕芳菲的小臉,手中的滑嫩觸感掃掉他所有睏倦。
“無妨,我都已經醒了,若是睏乏,大不了一會睡個回籠覺。你這段時日必是早出晚歸,後面又要出門遠行不知何時能歸,我想多點時間陪你。”
景陸離嘴角微微勾起,黑暗中也藏不住的喜悅。
慕芳菲喚丫鬟進來點燈送洗漱之物,屋中這才亮了起來,方纔景陸離爲了不打擾她都是抹黑行動。
景陸離洗漱完,慕芳菲已經命丫鬟們將熬好的粥等小食送了進來,不用景陸離囑咐,就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效率非常高。
臨走前慕芳菲還給景陸離塞了一包吃食,都是很小的糕點,不佔地方還頂餓,吃的時候還不容易被人發現。
“上朝不知到什麼時候,這一大早就吃了東西,只怕沒散朝就餓了。你把這糕點帶上,這東西小不容易被發現還沒什麼氣味,而且入口即化,最適合上朝時候補充能量了。”
景陸離雖然不知什麼是能量,可大概也能猜到一二,望着那一小包吃食不由笑了起來。大殿之上哪裡容人吃東西,這可殿前失儀,可是不小的罪名。可景陸離不想辜負慕芳菲的一片好意,並未說什麼就收進了袖口。
未曾想,這包東西幫了他的大忙。因爲倭人入侵之事,朝堂之上爭論不休,竟是一隻討論到了午時。五更天上朝等候,四更天就要起牀吃東西,一直到午時中間耗時這麼長,不少人因爲太趕時間,加上那個時辰實在吃不下什麼,所以下朝的時候不少大臣的腿都餓得直哆嗦。
而景陸離卻與其他人完全不同,餓的時候就偷偷吃那袋中的食物。他是習武之人,本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再加上那東西慕芳菲花了心思,所以更是無人知曉。吃完那小袋子食物,一直到下朝還精力充沛,讓旁人羨煞不已。
“宋尚書,你這是怎麼了?”
兵部尚書宋宇一副歪歪倒倒的模樣,因大殿之上不能帶奴僕,宋宇竟是路都走不穩了。之前也有人上前詢問,可宋宇是個好面子之人,他是兵部尚書雖然並非是武將,卻也與普通文官不同,可竟是餓了一會就快走不動路,傳了出去怕是被人笑死,所以硬撐着說沒事。
兵部尚書見是景陸離,一臉發苦。他對這個半路插進來的草包王爺並無好感,雖說昨日入職表現尚可,可也難免帶有偏見。
“沒事,就是站時間長了腿肚子發麻。”正說着,宋宇的肚子咕嚕嚕叫起來,一個臨近五十歲的漢子愣是臉發紅起來。
景陸離了然,並未說話,不動聲色的將宋宇攙扶出大殿。宋宇雖是不樂意,卻也知道這個時候也沒了臉面,到時候暈在大殿只怕會鬧出更大笑話,還會讓皇上不待見。畢竟這般一來豈不是好像表現出皇上不體恤大臣,愣是讓人餓暈了,皇上以後看到他哪裡還有好臉色。
宋宇是寒門出身,爬到這個位置不容易,不想因爲這種小事而丟了頭上這頂帽子。可實在是年輕時候熬壞了身子,一旦久不進食,就會虛得全身都發軟。
景陸離攙扶的動作非常隱蔽,不注意看根本瞧不出端倪,好似二人在討論些什麼一般。衆人皆知景陸離昨日剛入兵部,所以並不爲奇。只是沒有想到宋宇這個性子也會與景陸離能走到一塊,宋宇可是有名的脾氣硬,性子耿直,從不管對方是何角色,只要做錯,完全沒有避諱的落對方面子。爲此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可明帝也正是看中了他這一點,讓他擔任兵部尚書這一要職。
來到一處不顯眼之處,景陸離偷偷將袖中的小袋子不動聲色的遞給宋宇,宋宇還以爲是賄賂,下意識就要擋回去。景陸離低聲道:“裡面是本王賤內做的小玩意,可助宋尚書恢復體力。”
宋宇愣了愣,東西就已經塞到了他的袖中。未等反應,景陸離就離開了,讓宋宇一個人靠在牆邊。宋宇惱怒卻無可奈何,畢竟他現在走路的力氣都沒有,甭說追趕了。
宋宇望了望四周,見無人看他這纔將袋子拿出來,打開一看,果然不是什麼貴重之物,只是一些小吃食。這對宋宇的誘惑極大,又見小太監朝着他走來,硬着頭皮就往嘴裡塞了幾顆。小吃食甜而不膩,入口即化,沒一會就覺得這種甜味竄到身體各個部位,竟是覺得舒坦了不少!
若慕芳菲在便是知道宋宇的毛病是低血糖,而這些小吃食正好對症下藥了。
宋宇吃完袋子裡的小吃食,整個人力氣恢復不少,緩了緩就可以自行走出宮,不再擔憂在宮中出醜。
宋宇以爲景陸離會藉此要挾什麼,或者是討近乎。雖然他只是個尚書,對於皇族之人來說並不算什麼。可景陸離並非掌權的皇子,他可是很有誘惑力的拉攏對象。可景陸離好似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未曾提起過一個字。因此,宋宇對景陸離另眼相看,加之在兵部的表現一直不錯,這才肯定了景陸離,不再對他總是輕蔑態度。
若說一點小甜食讓兵部尚書對景陸離產生好感,而每日慕芳菲令人送來的食物則讓景陸離的同僚對景陸離越發親近。夏日炎炎,最容易讓人沒有胃口。景陸離一直在兵部忙碌,午膳甚至晚膳都只能在外頭就餐。慕芳菲便是酒樓之人每日都送食物到兵部去,既然帶了就不會只帶景陸離一個人的,分量很足,同僚們也有份。
酒樓菜品的味道只是不用說,雖說以辣菜爲主,卻也不僅限於此。慕芳菲還將前世的粵菜等清淡的菜餚傳授給廚師,所以品種十分豐富,這也是辦得越來越紅火的緣故。粵菜甜品最爲出名,人一旦忙碌肚子就容易空,這時候那些小點心就是最好的充飢之物。
不僅如此,慕芳菲還讓人送上了冷飲冰沙,還有醃蘿蔔等等開胃小菜。宣王府就有冰窖,所以冷飲冰沙並不難做。炎炎夏日有這些玩意,很容易讓人頭腦清醒,原本不想沾染之人都忍不住吃了景陸離的這些‘賄賂’。實在是太過炎熱,能涼快些,也能更好的想事,否則整個人混混沌沌的。
這些東西雖然對於普通百姓人家來說十分昂貴,可對於勳貴大臣們來說也不算什麼。而且慕芳菲從來不送那些扎眼的菜品,都是很大衆很常見的,比如小青菜黃瓜等等,肉類也從沒有什麼海鮮,都只是雞鴨魚等。而且從不送酒,怕耽誤事。這般一來,那些人也就不會太在意,況且又是慕芳菲體恤自己的丈夫送來的。因此大家自當是沾光,並未往深層意義上想。
短短時日,原本就擅長交際的景陸離就與同僚打成一片,雖不敢說推心置腹,卻也不似剛開始一樣排斥他。小心思往往更容易拉近彼此距離,可謂潤物細無聲,就連景陸離都沒有想到慕芳菲這麼個不起眼的舉動會帶來這麼大的效果。
“哎喲,我又來晚了,你們搶得也忒快了,怎麼什麼都沒有了!”兵部裡的一個小文書方纔在忙碌,所以推遲了一會,沒有想到桌上的東西已經被席捲一空,那叫個扼腕。
景陸離笑道:“這裡還有一籠子,就是留給你們這些趕不上的。”
小文書眼睛頓時亮起來,直接上前去搶,卻也不敢都拿了,只拿了自己能消化掉的一部分。
“王爺,王妃可真是太賢惠了,您能娶到這樣的妻子可真是大福氣。”小文書不忘拍馬屁道。
景陸離一臉得意,“那是自然,我別的不敢說,我這王妃絕對是世間少有的。”
其他人紛紛附和,在場的雖然不少因爲職位低,家中並沒有像景陸離這般富饒,卻也有不少高門子弟出身,並不差這點東西。可還真沒有誰的妻子會做到這般地步,送東西過來並不稀奇,可送得這般熨帖,還知道惦記其他人可就少見了。莫要小瞧這些東西,除了冰沙是個稀罕物,其他都是不起眼的,就是普通百姓人家也是吃得起的。而裡面最爲受歡迎的莫過於醃製的食物,什麼都能醃製,醃蘿蔔、青瓜、李子、杏子、桃等等,這些東西又酸又辣,非常開胃。在這炎炎夏日吃上一口,覺得痛快無比,雖然有的人一開始沒適應拉了肚子,可後來就發現這小玩意的好處來,那就是提神!
而且這些東西又不貴,吃起來也沒有負擔。而且景陸離並未分身份,只要誰想吃的就過來,這讓不少位置低的也能嚐嚐鮮。這些人雖然也不缺這些小食物,可對景陸離印象極爲好,覺得對方雖然是個王爺,卻並不是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十分好相處,也就打成一片了,漸漸敢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當然這一切都是基於景陸離在兵部工作時的出色表現,這才真正讓人刮目相看,否則這一切就會變成投機取巧的不入流手段。
景陸離的這些表現,有些人喜歡有些人卻是瞧不順眼。兵部侍郎尹尚文,見景陸離與這些地位低下的‘雜役’也相處得這般融洽,不由皺緊眉頭。
“王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景陸離嘴角微微勾起,閃過一抹諷刺,可面上卻十分客氣的應了。二人離開,其他人不由議論起來。
“尹侍郎的臉色不大好,不知尋王爺有何事。”
“當然好不了了,他向來自視清高,之前一直以爲自己會成爲尚書,結果熬了這麼多年還只是個侍郎。他本就覺得自個的女兒嫁給王爺是低嫁了,如今那正王妃還處處壓一頭,還被我們這般誇讚,他肯定坐不住了。”
“啥?一個侍郎之女嫁給王爺還委屈了?他難道想讓自己女兒嫁給皇上不成!”
“哎呦喂,你這大嘴巴,怎麼什麼話都往外蹦!”
“嘿嘿,我這不是一時激動嗎,那可是皇子,天?之子!就是尚書之女嫁過去都不是低嫁,他還嫌棄。”
“那還不是因爲以前宣王爺的名聲,況且只是個側妃,他這般想也不是沒有道理。”
“這倒也是。可誰讓尹侍郎的女兒不知道做人,若也如同宣王妃一樣細心,王爺自然會像寵着王妃一樣寵着她。聽說這宣王妃嫁給宣王之前,可一直是她當家。”
景陸離和尹尚文並不知後面的人如何議論,二人走到一個僻靜角落,景陸離問道:“尹大人尋本王有何事?”
尹悅菡只是個側妃,所以尹家稱不上是景陸離的岳家,景陸離也就不會叫尹尚文爲岳父。
“王爺,這幾日老夫看你行事不太妥當。”
“哦?哪裡不妥?”
尹尚文語重心長道:“老夫知道你急着想與同僚打好關係,可也不能急於求成,故意放下身段跟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打交道,這會讓人看輕你。況且你初來乍到,還是要低調行事的好,怎可這般張揚,若是被御史知道,必是會大做文章。”
景陸離挑眉,“哦,原來本王的妻子見不得我吃苦,所以命人帶些吃食,多帶了些本王吃不完秉着不浪費的原則送出去,御史也瞧不慣?”
尹尚文嘆道:“你還年輕所以不知這朝中之事,這事情雖小,可也是個縫,時間長了就會裂開!”
景陸離嘴角閃過一抹嘲諷的笑,不過是一瞬讓人瞧不真切,“那尹大人覺得我應該如何行事?”
尹尚文見景陸離願意聽他說,心中不由暗喜,就知道這個沒有人教導的王爺沒有什麼主意,都是那個女人胡亂行事纔會讓景陸離走岔了,“以後還是收斂着些,有老夫在自然會讓王爺在這兵部扎穩腳跟的。”
“尹大人的好意本王心領了,只是過幾日我便是要離開京城遠赴他方,這段日子就莫要再傷王妃的心,先繼續這般吧。”景陸離就要奔赴前線,不想有個人在後面拉後腿,暫不好挑明什麼,以免對方惱羞成怒。
景陸離第一日進入並不,尹尚文就一副我會照顧你讓你在這兵部立穩腳跟的架勢,可實際卻什麼都沒做,甚至各同僚都不曾爲他介紹。還刻意誤導景陸離,讓他覺得疏遠同僚纔是最好的法子。尹尚文甚至還在言語裡暗示,景陸離能到兵部,其中就有他的功勞,以後應該聽他的纔有更多的機會和前程。
若非景陸離知道自己會被派到前線,早就想撕破尹尚文的嘴臉。可兵部乃後盾,他若離京尹尚文在後頭做手腳,他鞭長莫及很容易栽跟頭,只能暫且先忍耐。
可景陸離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說這樣的話也是爲了提醒尹尚文,她的女兒現在被人壓一頭,若想其過得好,就莫要得罪了他。休肝腸技。
尹尚文聽此話臉色有些不好,“王爺還真是寵愛王妃。”
景陸離笑了笑,“她是本王的妻子,本王自然寵愛。尹側妃也是個好的,只是嫁給本王多年也未有子嗣,本王也只能把希望寄託在王妃頭上了。”
尹尚文原本還想說些什麼,聽到這句話就再也無底氣。女人生不出來從來都怪的是女人,而且無子對於女子而言是極大的壓力,可謂評判的最大標準。否則即便做得再好,也抵不過。
尹尚文也就毫無理由責怪景陸離過於偏寵,而疏忽了自己的女兒。
尹尚文乾笑一聲,“王爺有分寸便好,老夫並非故意爲難,也是爲了王爺好。王爺尚且年輕,所以不知其中彎彎繞繞,一時沒注意也是正常的。”
景陸離笑着應下,二人一副和氣融融的模樣。
景陸離忙碌朝中之事,而慕芳菲也未閒着。
“王妃,尹側妃已經開始查算賬目之事。”綠茵稟告道。
慕芳菲正在拿着水晶在打磨,聽到這話不由頓了頓,“什麼時候開始的?”
“今天一大早就開始了,庫房裡也正在對賬,平日要結算月錢的時候,是不會動庫房的。”
慕芳菲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這必然是因爲庫房裡的賬目對不上,所以才這般着急。
琉璃冷哼道:“王妃,您現在就去問問爲何陽奉陰違,您之前明明與她說以後這些事你都要在場,結果竟是自個偷偷摸摸就開始了!簡直是不把您放在眼裡。”
慕芳菲笑了起來,“你現在也會用成語了啊。”
琉璃嗔道:“王妃,您怎麼這個節骨眼上還拿奴婢開玩笑。”
慕芳菲只是笑笑並未動彈,“她既然有意瞞我,我雖不能裝作不知,也給她留些臉面。這些年她掌管後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總不好把她一下子給撂了,別人也會說我心狠,剛入門就奪權。”
“可這本來就是她的不是啊。”琉璃不解道。
“王爺就要出門,若真刨根問底必是會引來後宅動盪,到時候會讓王爺走得不安心。王爺纔是這家中根本,什麼事也越不過他去。”慕芳菲緩緩解釋,景陸離雖然沒有提起,但是她也明白尹尚文在兵部,若真的得罪了尹家,會給景陸離帶來麻煩。景陸離根基未穩,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她也不想拿景陸離的命去賭。
這個世界沒有男人做頂樑柱的家很快就會衰敗下去,何況她也關心景陸離本身。
琉璃聽到這話不再言語,綠茵則道:“可這件事就算了,只怕以後王妃您更難從尹側妃那裡奪權了。”
慕芳菲如何不知,尹側妃這麼大膽不就仗着自己的父親扼住了景陸離的脖子。定國公雖然位高權重,先不說是否爲慕芳菲的依靠,他也是在禮部就職,實在管不到這上頭來,鞭長莫及。
慕芳菲用力打磨着手中的水晶,一邊道:“自然不能讓她囂張,綠茵,你過去帶話就說最近我爲王爺準備出行之物就暫且不管那賬本之事,也沒有功夫去看她如何折騰。不過王爺一走本妃就會接手,還希望她把該做的事做好,莫要出了紕漏,毀了尹家的名聲,她自己聰慧過人的頭銜。”
“是。”綠茵領命退下,將這句話原原本本告知尹悅菡,尹悅菡嘴角露出一抹得意。
尹悅菡的大丫鬟臘梅不由樂道:“側妃,必是老爺與王爺說了什麼,王爺又警告了一番,所以這女人果然不敢再囂張。”
“哼,算她識相。真以爲有個定國公的父親成了王妃就了不得了,還得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待到王爺離開,我看她一個小小的丫頭還有什麼本事在這後宅中立穩腳跟!”尹悅菡把玩着剛塗好的指甲,甚是得意。
“就是,堂堂王妃,竟然行出那樣的手段籠絡人真是笑死個人了,奴婢都替她臊得慌!”
尹悅菡一副早就看透的模樣,淡淡道:“這叫沒什麼炫什麼,就怕別人不知道她賢惠似的,用得她出頭。”
臘梅眼珠子轉了轉,“側妃,現在那個小鬼頭在她院中可是大大不妙啊。雖然只是個庶子,卻也是王爺唯一的子嗣,自然感情不一般。若以後她藉着那個小鬼頭爭寵,恐怕對側妃不利。”
尹悅菡也十分煩躁,她十分討厭新哥兒,可面上卻不得不討好,偏新哥兒從不領她的情,還數次捉弄,害她氣得牙癢癢。可尹悅菡也知道有這麼個小人在手,會擁有更多底氣。王爺對瑤光姑娘的感情絕不作假,這可是從小到大的情意。雖然對新哥兒不冷不熱,卻也不是不聞不問,給新哥兒尋的夫子都是最好的!
現在發現秦嬤嬤和念琴那兩個賤人不妥當,立馬將新哥兒抱回自己院子裡就可見一斑。她必須讓新哥兒徹底厭棄了慕芳菲,主動提出要離開蒼松院,讓慕芳菲失去這麼一個資本!
尹悅菡在臘梅低吟幾句,臘梅眼睛亮了起來,“奴婢這就去辦,側妃放心,奴婢絕對會辦得妥妥的!”
“那個小鬼聰明得很,莫要露了馬腳。”
臘梅拍拍胸膛,“您就放心吧,那小鬼雖是聰明卻也是個孩子,況且他身邊那兩位早就對那個女人厭惡不已,定是會樂意行事的。”
慕芳菲在景陸離出征的前一日將望遠鏡做好了,景陸離原本還稀奇這是什麼稀奇玩意,甚至以爲是慕芳菲之前做的萬花筒,拿過來一看才知道竟是這般好物!
“這……這是千里眼?!”景陸離的聲音帶着顫抖。
慕芳菲得意道:“這東西如何?可否能幫到你?”
景陸離直接一把抱起慕芳菲,在原地打了個圈,“芳菲,能娶到你真是太幸運了,有了此物必是能助我軍一臂之力!”
慕芳菲被轉得頭暈,“你快放我下來,這麼高若是把我摔下去可是活不了了!”
爲了驗證望遠鏡的效果,兩人來到這府裡最高的眺望塔,空間不過只有兩三平米。
景陸離停了下來,狠狠親吻她的脣,許久才戀戀不捨的放開。
“有了這個東西,若我不能大勝歸來,爲你掙得榮耀,就不配做你的丈夫!”景陸離散發出豪邁氣概,一副鬥志昂揚的模樣。
慕芳菲卻是搖頭,“於我而言你平安就好,不管你是落魄還是榮耀加身,我都會對你不離不棄。這樣的話就莫要再說,除非你把我當做只能與你共享榮華卻無法分擔困難的女人。”
景陸離斂起豪情,將慕芳菲摟在懷中親吻她的頭髮,“我景陸離定是不會負你,不管是何結局都會回到你的身邊,今生今世都要纏着你!”
慕芳菲也一臉認真道:“你若不負我,我定是不會負你。”
再是不捨,景陸離第二日就要離去。因對於大炎來說不過是幾個倭人,不足以爲慮,所以並不似其他大軍征伐前會舉行隆重的儀式。且派出的軍隊人數也不多,不少直接在臨近調兵。景陸離出行時只與親衛同行,以及備好的糧草。糧草也並不多,大部分依然是要在當地徵收。所以景陸離要做的事很多,還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
不僅如此,慕芳菲後來才知道,這次的統帥竟然是燕飛雲!燕飛雲曾經向她提過親,結果被拒絕了。雖然對外傳是因爲兩人八字不合,這在兩姓通好常常發生的事。這樣提親最後卻不成的例子也不少,像慕芳馥就不知有多少人與她提過親,都是極爲正常之事。
可即便如此,別人看來燕飛雲與景陸離也有情敵關係,如今卻要共處,不少人都在預測到時候會有什麼熱鬧發生。就連景陸離自己都覺得彆扭,未曾告知慕芳菲燕飛雲是統帥之事。
慕芳菲之所以知道,還是因爲尹悅菡。
告別景陸離,宣王府裡的衆妻妾個個都一臉悵然。雖然從前景陸離也經常不着家,可大家只以爲去哪裡玩耍,並不知是去執行危險任務,如今知道是要參戰,心中總是難免擔憂。
即便沒有情義,可也知道景陸離是他們的天,若是垮了,她們又無子嗣很可能就會被打發出府,以後可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王爺這般身嬌肉貴之人,竟是要去那荒蠻之地與那些荒蠻人打交道,這可真是太難爲他了。”盧詩香一臉憂愁道。
王桂芝也忍不住拭淚,“可不是嗎,我們王爺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苦啊,怎的這種事就落到他頭上了。”
米千秋擰着手帕,嘟囔道:“也不知那統帥行不行,莫要帶累了我們王爺!”
王桂芝聽到這話便去問尹悅菡,“尹側妃,你父親是兵部侍郎,你可知道這次統帥是誰?靠譜嗎?”
尹悅菡擦了擦嘴角,意味深長的望了慕芳菲一眼,“統帥倒是個矯勇善戰之人,雖然這幾年才大放異彩,卻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
王桂芝是個急性子,聽到這話急的不行,“哎喲,你說話就不能一口氣說完,這麼懸着是要等着放完屁再開口啊!”
尹悅菡臉色變得極爲難看,這王桂芝真是粗俗至極,真的什麼話都敢說!真是登不得檯面的東西。尹悅菡硬是忍住怒火,緩緩道:“就是怕那燕統帥會因爲吃醋,故意爲難我們王爺。”
“吃醋?吃誰的醋?”王桂芝一臉莫名。
尹悅菡似笑非笑的瞟嚮慕芳菲,“這個就要問問我們的王妃了。”
慕芳菲正沉浸在離別的惆悵中,聽到這話不由眉頭一擰,“問我什麼?”
尹悅菡抿嘴笑了起來,“王妃心裡最清楚,婢妾還是莫要提起的好,省得王妃惱我多舌。”
王桂芝瞪大眼,大呼起來,“王妃和那統帥莫非有一腿?!”
尹悅菡差點噗嗤笑了起來,虛虛的瞪了王桂芝一眼,“這話是你能說的嗎!王妃可不是你能非議的。”
這般含糊話語,反倒是坐實了慕芳菲與那統帥有瓜葛一般。
慕芳菲並不知情,心中茫然,可想起方纔提起的統領好像姓燕,慕芳菲頓時反應了過來。厲眼掃了過去,“原來尹側妃覺得只要是提了親的就與對方有一腿,這還真是稀奇的說法。看來尹側妃從前待字閨中之時名聲實在欠佳,所以無人問津纔會這般胡亂猜測。尹側妃,你到底是做了什麼,才讓自己一個提親的人都沒有,所以才被自己父親塞給王爺做了個側妃?”
尹悅菡蹭的一下只覺得火氣往頭上竄,“王妃,你這是何意!我怎麼就是無人問津了,當初想要求娶我的人能把門檻踩爛。”
噗嗤——
這下就連最爲穩重的鄭含卿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其他人更是笑得不行,盧詩香直接咳得快岔氣。王桂芝那大嗓門能把屋子裡掀翻,“尹側妃,你怎麼這麼蠢,哈哈哈哈!”
尹悅菡這時才反應過來,哪裡有這般自己誇自己的,可是話已經說出去,覆水難收,狠狠跺了跺腳,便灰溜溜離開了,留下一羣女子在原地笑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