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嬸孃想太多了，無論是我的哪位庶兄庶弟入繼，我的嫡母將來都會是太夫人。（）可若是你哥哥入繼，這太夫人就指不定是誰了。何況在我看來，她對我父親是有感情的，心裡再有氣再不甘也會選父親的兒子。”許嘉彤道。
許嘉晴爲難地道：“這個道理我也知道，可是父親、母親執念太深，我人微言輕，實在無力扭轉。”
“那是他們覺得只有兒子纔可以依靠，纔會有這樣的執念。你是做女兒的，想着幫着兄長，本也沒有錯。可是如今你已經走到了這般田地，他們還是不顧你的死活，你還是要一條道走到黑麼？”許嘉彤問道。
許嘉晴的手緊緊地握成拳，展開了又握緊，白皙的小手上都是汗。她雙眼微紅，咬着下脣連着深吸了幾口氣，勉強沒有落下淚來。
“說句不好聽的，他日若是你爲了你的哥哥死了，他們可會念着你的好？恐怕念上幾句，便認爲你爲兄犧牲是理所當然的了吧？這一生是自己的，不是別人的，你真就願意如此過下去？”許嘉彤循循善誘地問道。
許嘉晴緩慢而用力地搖頭，哽咽道：“我不想，憑什麼出了事都要推到我的身上，憑什麼我的婚事也只是爲了幫着哥哥，憑什麼讓我去求二伯，讓我遭盡冷眼，憑什麼什麼都是我……四姐姐，你不知道，那天母親對我說，若是哥哥做的事瞞不住了，就全都推到我身上，然後……然後……”
看着許嘉晴最終崩潰，許嘉彤輕撫着她的背，不由得溫聲細語地安慰她：“有話別憋在心裡，會憋出病來的，說出來就好了。”
“母親說，到時候就讓我……讓我死了，就不會有人追究了，就當作是她對不起我了。他們這樣對我，爲什麼還要生我？或許他們原本想要的就不是我，而是另一個兒子。”許嘉晴飲泣。
許嘉彤也驚了一下，可是想想鄭氏那番話，又覺得的確是鄭氏能夠說出來的。
鄭氏因着自己的丈夫無能在家族處處受制，二十幾年來，那些個過往已經將她逼瘋了。許嘉彤從前在私宅的巷子裡，也見過一些被日子的不如意逼得變了本性的女人。她們會把自己的痛苦加諸到可以駕馭的親近之人身上，更可怕的是，她們會視之爲理所當然。
這正是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而許嘉晴很不巧的就是鄭氏身邊那個軟弱無力而可以駕馭的人。
“都過去了，如今你已經離開了祖宅，日子該有新的盼頭。”許嘉彤暗暗嘆道。
許嘉晴用力地不停地點頭：“我不會再像從前那般了，不會只是爲了他們而活了。四姐姐，若是伯父、伯母也厭棄了我，我就沒有人可以依靠了。到時候他們因爲我沒有完成所託，更加不會管我，我就真的沒有辦法活下去了。”
“傻姑娘，你可以靠你自己啊。你記住，不論什麼時候，性命都是最重要的。沒有了他們，沒有了錦衣玉食，只要你願意，你也能夠活下去。”許嘉彤看着她道。
“我懂，我懂了。”許嘉晴目光中終於多了一絲光亮。
“對於大堂兄還有三叔父、三嬸孃的囑託，你只能順其自然，尤其不要做有違義禮和尋常天倫之樂的事。就好比你千萬不要試圖說服我的父親放棄自己的親生兒子而選擇你的哥哥，這便是有違義禮天倫。”許嘉彤認真地道。
“四姐姐放心，我都記住了，一定不會犯。”許嘉晴鄭重地許諾，半晌又幽幽地道，“只要伯父、伯母能給我一個安身之所，我就知足了。”
二人又說了會兒，直到就寢的時候才分開了。碧水對許嘉晴還是心存芥蒂，在廊子裡等了那麼久多少有些不高興。許嘉彤只當沒有察覺，吩咐了她幾句就歇息了。
碧水熄燈退出去時，許嘉彤驀然睜開了眼，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嘆息。
碧水雖是賣到許家來的，可是當初的情形卻不尋常。碧水的父親早逝，母親和哥哥對她疼愛至深，饑荒之年碧水身患重病，碧水一家連日來已經連粥都喝不上了，又哪裡錢買藥。
是碧水的母親聽說曹氏樂善好施，纔在曹氏去上香的時候攔轎，將碧水賣進了府。當時碧水的母親把頭磕破了，求着曹氏手下的管事的，死活不在死契上按手印，而定了活契。
後來碧水的母親病死了，她的哥哥則是爲了掙更多的錢早日贖她出來，在河堤上做工累壞了身子，在一個暗夜栽在了河裡。之後碧水就自己改了死契，留在了許家。
碧水的身世堪憐，早早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可是她並不是孤兒，她擁有這世上最好的父母和兄長。
而她許嘉彤，纔像一個孤兒。若是沒有了曹氏，她就是徹頭徹尾的孤兒。
也正是因爲此，在這一堆亂七八糟的親人裡，當她發現還有許嘉晴這樣一個妹妹時，從心底裡高興。
雖然許嘉晴有過錯，可是她寧願忽略那些錯，因爲這是她僅有的一個還過得去的妹妹了，是她的不能失去之重。
晨時的陽光暖而不熱，整個內室都漸漸溫暖光亮起來，在光亮傾瀉而下的地方。有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側躺在那兒，像被摔扁了一樣，仰着頭，半眯着眼，露着兩顆大牙，肥肥的肚子輕輕地翕動着。
許嘉彤輕手輕腳地下了榻，蹲在它身邊揪了一下它的鬍子，眼瞅着這隻肥兔子一躍而起，立刻嫌棄地舔舔小爪子，不停地洗臉和耳朵。
“你還知道回來啊，戴元冠給了你很多好處吧？還知道回來，還知道回來。”許嘉彤一會兒拍它頭，一會兒戳它肚子。
一人一兔鬧了一會兒，許嘉彤被它的樣子逗笑了，正想捉它去剪個指甲，卻聽到外面一陣騷動。
門上傳來急促的敲擊聲，傳來碧水低而焦急地道：“不好了，三姑娘又來了，帶了好幾個僕婦，氣勢洶洶的，不知道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