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心沒察覺出什麼,可畢竟她平日裡幾乎沒有近身服侍過這孩子,她又覺得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歸出落的差不多,何況襁褓裡的孩子眉清目秀的,也很愛笑,和杜氏所說的差不多。
不過乳孃這麼說了,也不能說沒有道理,錦心謹慎起見問道:“四姑娘的衣裳、襁褓可有什麼變化?”
這客棧裡一共也沒住多少人,他們又是單獨包了一層,就是客棧裡送茶飯的也只能送到樓下,由他們的人拿上來。若說孩子被人偷了換了,談何容易,若是真的被人使了調包計,至少衣裳和襁褓不會一模一樣。
乳孃細細地檢查了,舒了口氣道:“原是我多心了,是一模一樣的。你看,這襁褓上的繩釦的結法,是宮裡出來的,外面很少有乳孃會這麼結。”
這乳孃是宮裡用過的奶口,年紀略大了些,沒能再入選,這一回正巧被杜氏招攬了來。宮中的奶口行事自有一套,就好比這個繩結的打發,既讓大人容易開,又不會被嬰孩玩鬧着抓開。
“我就說嘛,這輕悄悄的守了一夜,好些人都沒閤眼,出不了岔子。人家都說這個年紀的孩子,一天一個養,三五天就換了一個人似的,你也別太在意了。”錦心笑道。
一路無事,一行人自此重新上路,很快到了許家祖宅。許老爺子大病初癒,精神很好,月前剛得了許孝祖這邊的音信,正打算過了百日過後派人過去看看,可是前些天雨大,山上的砂石散下來很多,把路給堵了,他要派去的人竟是如今都沒啓程。這會兒莫名奇妙地看見小孫女被送了回來,驚得張着的嘴裡能塞下一個雞蛋。
許嘉彤稚嫩的小臉蛋吹彈可破,如雪一般的白嫩,許老爺子自己不敢抱,怕弄疼了她,讓乳孃抱着,他站在旁邊湊近了看。他那早已佈滿皺紋的老臉上,滿是笑,笑得那些褶子更深了。
許老爺子這輩子就有三個親生兒子,沒有親生的女兒,許蓮錦不是他親生的,而是從族親那兒過繼的,也已出嫁六年了。
“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她父親、母親都不跟着回來,是什麼道理?”許老爺子有些生氣,就是不常住,跟着這些人一起把孩子送回來,再回去就是了,怎生如此放心,竟讓這幾個下人就帶了回來?
“回老太爺的話,二夫人是想送四姑娘回來的,可是二夫人近日身子不大好,不能顛簸。宮裡又剛剛得了位小王子,西都內內外外應酬頗多,夫人也不放心侯爺。”錦心笑着答道。
許老爺子頷首:“是這個道理,只是這孩子……她祖母身子也不好,我這樣子也不會養孩子,這……”
“呦,西都的嬌客來了,也沒人知會妾身一聲。”李氏走了進來,身後跟着鄭氏,鄭氏之前生了個兒子,整個人容光煥發的。
“給父親請安。”鄭氏福了福身,看見襁褓裡的許嘉彤笑道,“這孩子生的真好,像二嫂。”
這全是恭維了,這屋裡的人都知道鄭氏總共就見過杜氏兩回,一回也說不上十句話,又有五六年沒見過了,能記得杜氏長什麼樣才奇怪。
“這孩子送回來,可是暫且不走了?”李氏問道。
錦心道:“西都這兩年還有些亂,這畢竟是侯爺頭一個嫡出的女兒,侯爺和夫人的意思是請祖宅這邊的長輩幫忙教養,等大一些了再接回去。”
不管實情如何,面上的話一定要說的漂亮,若是讓他們看出這是個沒人要的孩子,還不得可勁兒欺負了去。
“這事兒也是犯難,也實在沒個合適的人。我看過會兒我去和勁風和他媳婦商量一下,請個可靠的人過來照顧。”許老爺子慎重地道。
щшш¸тTk an¸c o 曹氏是身子不行,李氏他全然不考慮,他對李氏沒什麼情誼,也信不過李氏的爲人,若非當初許家受過李家的恩惠,又被李氏的父親逼着娶了李氏,後來又生了兩個兒子,如今的李氏恐怕早就被送回去另嫁了。
李氏卻笑道:“老爺這麼做,豈不是要讓他們笑話。這都已經分家了,咱們房的小孫女反倒是讓他們養了,傳出去還讓姐姐怎麼做人?妾身不才,自是不配養您的寶貝嫡出孫女的,可是這兒不是有個現成的人選麼?您看,三媳婦如何?”
“孝賢家的?”許老爺子愣了一下,打量了面前滿臉堆笑的三媳婦,“她有連平要撫養,也還小,再添一個小的,能忙的過來?”
“父親說的這是哪兒的話,這孩子有乳孃看顧着,兒媳看着乳孃和丫鬟婆子,哪裡就忙不過來了?就把這孩子交給兒媳吧,保準把她養的白白胖胖的,將來還能和連平一處玩耍、開蒙,熱熱鬧鬧的,總好過一人女孩子家孤孤單單的冷清。”沒等李氏說話,鄭氏就開了口,她巴不得有這麼個巴結二房夫婦的機會。
鄭氏也是大家閨秀,只是她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妹妹,都說這中間的最不落好,她不巧就是這樣一個。許孝賢看着也是儀表堂堂的,說話頗見經緯,當時相看的時候見品行樣貌都沒什麼毛病,家裡在崑山又是很不錯的,就應了。
誰知道這許家的確有不少有出息的,幾位大老爺支撐門庭打下家業,許孝賢這一輩,許孝祖封了定安侯,許孝宗在的時候也中了秀才,後來世道亂,沒再考下去,卻是經商掙下了一份家業,雖然命短了點,可是人活在世,就好比銀錠子落盤,總要聽個響。短不短長不長是其次,總得有所作爲。
總之誰也不像許孝賢好吃懶做,做什麼什麼不成,鄭氏早就憋了一肚子氣,可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想些爭上游的法子。好在許孝祖和許孝賢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弟,她還能指望着這位二哥有一日能拉扯他們一把。
若是把許嘉彤照顧好了,無疑不是一種最好的巴結,鄭氏見許老爺子沒應承,又道:“父親,若是兒媳照顧不好,您再去請人來看也一樣來得及。”
許老爺子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左右孩子還小,他也沒打算一直放在三房,等過上一兩年,曹氏身子好了,一定要再接過來。
“這就交給你吧,你可要好生照顧,不能出半點差錯。”許老爺子又囑咐了一番,讓乳孃先跟着過去了,李氏和鄭氏同樣的心思,自然都是千恩萬謝。
錦心也是無法,她一過來就打聽了曹氏的情況,的確是病得不清,這時候非但照顧不了許嘉彤,還需要靜養,不能被吵鬧了。交給鄭氏似乎是眼下唯一的法子,好在鄭氏爲了巴結他們二房,應該也會對孩子好。
“老太爺,那奴婢回去就回了侯爺和夫人,就說四姑娘在三房安頓下來了。”錦心想試探一下許老爺子以後對許嘉彤的安排。
果然,許老爺子道:“等她祖母身子好了,還是要接過來教養的。侯爺的嫡女將來弄不好是要進宮的,她祖母是舊宮裡出來的女官,從前又跟當今王上家裡有些交集,最適宜撫養。”
許老爺子相信趙鈺能坐穩這大同江山,他的打算自然也就長遠許多。
“老太爺深謀遠慮,侯爺和夫人這下可以放心了。”錦心大喜道,“老太爺,奴婢可否見見老夫人?夫人特意交待了,一定要奴婢親自給老夫人請安。”
許老爺子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沉吟着問道:“孝祖是不是不喜歡這個孩子?還是發生了別的什麼事兒?”
所謂知子莫若父,許老爺子是瞭解這個兒子的,無論錦心如何應對合宜,把面上裝點的很好,可是他不信許孝祖若是當真把這孩子放在心裡,還會讓她這麼小就顛簸這一路。
錦心臉色一變,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低着頭。許老爺子爲人很好,也有擔待,這種事在他面前不遮掩,反而能讓他心裡有個底。
“奴不言主過,算了,你去見過老夫人吧。”許老爺子嘆了口氣,讓人帶錦心過去了。
錦心見了曹氏,把杜氏的信和許嘉彤從宮裡帶出來的襁褓都給了她,曹氏先看的那襁褓,只看了用料和針法就默而不語了。她皺着眉看了杜氏的親筆信,細細地收了起來。
“我們許家竟然也被捲進了這樣的糾纏,好在還有我這個好兒媳婦,比孝祖懂事。今日之禍,誰知不是他日之福。你放心,這孩子我會看顧。不過既然已經被三房要去了,就先讓他們養些時日,過上一兩年,我就接過來親自教養。”曹氏嘆道。
此事容不得半點差錯,還必須掩下來,不能讓外人看出破綻。
“有老夫人體諒,夫人定然倍感欣慰。如今侯爺怪着夫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好起來。”錦心忍不住爲杜氏抱不平。
曹氏嘆道:“孝祖這孩子畢竟不是我親生的,也還隔着一層。過些日子我會帶信給他,但也只是能勸上一勸。”她擡眼看看錦心,“你一路回去,千萬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