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紙上透進來的光溫和而柔媚,窗縫裡的光卻不同了,很是刺眼。許嘉彤迷迷糊糊地從榻上起來,叫了碧水進來更衣。
“姑娘怎麼不多睡一會兒?這一晚上奴婢可數着呢,只睡了兩個時辰。您這樣熬下去,身子要垮的。”碧水擔憂地道。
許嘉彤看看她,低聲道:“這話不要再說了,只睡了兩個時辰的是你,不是我。”
宮門賭局在即,許嘉彤即便是織繡技藝精湛也需要練習,可是有些她若是白天練,又會被許嘉杏看了去,那便只能晚些時候閒下來的時候動手。
爲了不被人察覺,許嘉彤特意收拾了兩間房出來做繡坊,而碧水的住處正在其中一間後面,並與之想通。
入了夜,許嘉彤會先假裝睡下,之後再與碧水互換,到碧水屋裡動手。她只需點亮碧水屋裡的燭火,再把要用到的東西從繡坊裡拿過來就是了。在外人看來,點燈熬油的只會是碧水,而她許嘉彤只會安睡在畫園的正屋之內。
等到可以歇息的時候,許嘉彤自己回去就是了。她穿着碧水的衣裳,即便被人看見也只會以爲“碧水”要過去看看她睡得安不安穩。
“四姑娘,珍嬤嬤過來了。”阿湘在門口道。
來得這麼快,許嘉彤娥眉微蹙:“把人客客氣氣的請進來,也請五妹妹過來。”
先進來的是蘭英,她笑呵呵的,像是尋常過來走動:“給四姑娘問安,夫人派奴婢來也沒別的事,就是指了珍嬤嬤過來打理畫園,讓奴婢來說一聲,免得唐突了您。”
“母親派了珍嬤嬤過來服侍我和五妹妹?”許嘉彤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其實這已是意料之中,“當初在祖宅時,珍嬤嬤對我多有提點,若非有她,我和三嬸孃的之間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和睦起來。回府之後一直想要謝她,可是也總見不着,就耽誤了。她若來畫園,我是一百個放心,一百個願意。”
珍嬤嬤再好也是林氏的眼線,碧水聽着初時心裡有些不高興,她和阿湘都沒有得過這樣的誇獎。可是細一想,她又不由得想要促狹一笑。
果然,蘭英也聽出了不對味兒的地方:“珍嬤嬤也就是個粗人,看不出來她還能提點姑娘您,也不知道都說了些什麼話。”
“她可是很幫着我的,頭一回見面,因爲三嬸孃安排的宴賞有些偏頗,她立刻就站出來給我撐面子。當時的我在祖宅可是說不上話的,若非有他,恐怕日後那些在席的閨秀們還會有所非議。不信,一會兒你問五妹妹便知。”許嘉彤笑道。
蘭英略微側頭看了一眼,正瞧見許嘉晴從廂房裡出來。既然是許嘉彤讓她問的,那許嘉晴就不可能否認。
“姑娘覺得她得用就好,夫人那邊還有事,奴婢先告退了。”蘭英沒有自討沒趣地非要問問許嘉晴,但臉色已經有些不對了。
珍嬤嬤還在院中階下等着,聽不見裡面人說話。許嘉晴出來時看見她,上一回她是損過許嘉晴面子的,許嘉晴看着她神色自然有些不善。
蘭英從裡面出來,正好看見許嘉晴看向珍嬤嬤時的驚慌,對許嘉彤的話已然信了八九分。
“蘭英姑娘慢走。”珍嬤嬤客氣如往常一般。
蘭英笑了一下,語氣涼涼的:“方纔還怕你到了畫園不習慣,這回大概不必了,說不定還是攀了高枝。”
珍嬤嬤沒理會她,跟在許嘉晴身後進去了。許嘉晴被蘭英直接繞了過去,心裡不太舒服,但也沒說什麼。
“四姐姐叫我來可有什麼事?”許嘉晴這些日子和許嘉彤親近了許多,也不似從前那般拘束,自己在她旁邊坐下了。
“給四姑娘、五姑娘請安,奴婢奉夫人之命,特到畫園來服侍兩位姑娘。”珍嬤嬤並沒有把許嘉晴的漠視放在心上,一個沒腦子又軟弱的女人還比不得他們這些得勢的奴僕。
許嘉彤笑了笑:“母親剛剛派了珍嬤嬤過來,也讓你見見,以後咱們這畫園上上下下的,有什麼缺的,你只管向她開口。珍嬤嬤,你在母親身邊得臉,時常被委以重任,這點兒事兒一定難不倒你吧?”
一上來就要東西,真是一點兒也不客氣。
珍嬤嬤被她堵得只剩下乾巴巴的一句話:“姑娘們的意思奴婢定當盡力遵從。”
“想必再幾日,珍嬤嬤還會帶些幫手來,把我這小小的畫園看得像鐵桶一樣。”許嘉彤半虛半實地笑了笑,聲音忽然變得嚴厲起來,“碧水,把門關上,讓阿湘和冬雪在外面守着。”
碧水應了立刻去辦,門一關,屋內立刻暗了下來。珍嬤嬤不覺緊張起來,手心裡冒了些冷汗,她沒想到自己剛剛過來,腳根都沒有站穩,許嘉彤就敢給她排頭吃了。
“姑娘,您這是?”珍嬤嬤笑了笑,暗示道,“可是不滿意夫人的安排?”
“母親的安排我自然滿意,可是有另一件事我很不滿,不是對母親,是對你。當日在客棧遭遇大火,我囑咐過你,讓你回府後將此事對母親詳加稟明,之後再督促着一定要查清此事。可是你只說了幾句話,這事兒便不了了之,連帶着父親都以爲火勢並不大,我和馬姑娘、王姑娘都沒什麼損傷。你可知道這件事馬家、王家都還在等着有個說法,你如此懈怠,欺上瞞下,豈不是要陷我和父親、母親還有整個定安侯府於不義之地?”許嘉彤氣勢奪人地道。
珍嬤嬤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連忙狡辯道:“事後奴婢有再對夫人提起,可是這件事查起來毫無頭緒,都說只是意外失火。又不想引起幾家人的紛爭,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姑娘您出身大家,這樣的事應該也聽過一些,您也應當顧全大局。”
“顧全大局?這話是母親的意思,還是你珍嬤嬤的意思?”許嘉彤毫不客氣地質問道。
珍嬤嬤鎮定了一些,冷靜地道:“當然是夫人的意思,雖然夫人沒有明說……”
“那就到夫人面前對質。”許嘉彤一擺手,打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