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裡,火光將天際薰黃,這後院雖被龐泰騰空,物件八成是被拿出去變賣了,但那些樹木和樓閣卻是無法移走的。()
火燒到這個時候,正是濃煙滾滾,這一煙過來,許嘉彤根本睜不開眼,她只能憑着記憶裡的方向和許嘉杏互相攙扶着發足狂奔,隔上一會兒,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上兩眼。
火光煙色漸漸的淡了下去,許嘉彤眯着的眼縫裡看到了些許白色的光影,就快了就快了。
二人總算是躲了進去,這石林是按照古書的陣法擺的,層層疊疊地果然還沒有進多少煙氣,石體也只是比平日裡溫了些,二人靠在石壁上大口的喘着氣。
“四姐姐,你的手?”許嘉杏驚恐得看着那鼓了大半寸高的血泡。
“保住命要緊。”許嘉彤動了一下手,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可是應該沒有傷到筋骨,“嘉杏,不論你心裡在想什麼,爲今之計,只有我們兩個同心協力,一起出去,纔有以後,你可明白?”
這時候許嘉彤最怕的是窩裡反,她這才特意叮囑許嘉杏,這時候若是許嘉杏起了別的心思,也一定走不出這裡。
“四姐姐,我原也不想害你,只是想要過上富貴安穩的日子而已。我現在知道了,我的敵人不是你,是母親,不,是夫人和許嘉嵐,我一定不會放過她們。”許嘉杏恨不得立刻要了她們的命,可是她也明白只有出去,纔有後路可走。
“好。”許嘉彤定了定心神,說道,“一會兒煙就進來了,這裡也不能呆得太久。這後院接着的是一片民宅,也不知道燒起來沒有,還是走前面好,出了門就是官道,眼下一定有人在救火了。可是前面聽着很亂,不能就這麼出去。你記着我指的這個方向,一會兒出去只管跟着我往那邊跑,一步也不要停,那邊有一條密道,能夠通到門房,是戴爺告訴我的。咱們到了那兒,就能逃出去。”
許嘉杏忙不迭地點頭,二人脫下外裳,只餘下中衣,再用石林中泉涌的水打溼了外裳掩住口鼻,再次狂奔而出……
這時候崑山許家祖宅的正屋裡也亂作一團,許孝祖和許連被許勁風叫去說話,李氏去正屋之前又命人把住了門戶誰也不許進去,她和曹氏扭打起來外人也不得而知。
李氏當然是很想叫幾個幫手進來的,可是她把人都留在了正屋的大門外,她一個老太太,這時候又被曹氏掐住了脖子,哪裡還能發出聲音。
曹氏也是大意了,她近身服侍的只有啞娘,可是啞娘這會兒也被她支了出去,這兒服侍的其餘人等又去幫忙給行裝裝車去了,她只能靠體力控制李氏。
兩個年過半百的婦人就這樣扭打起來,李氏一個翻身,終於壓住了曹氏:“你快把東西給我,我還可以饒你一命。若是不給,我弄死了你,一樣能把東西找出來。”
“我倒要看看你掐死了我這個太夫人,你這太姨娘能不能扶正。”曹氏用力推她,李氏是不會輕易讓她死的,不然過去的十幾年早就動手了。
“你這個老虔婆,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李氏發狂,抓着曹氏的頭髮將她朝着櫃子撞去,那櫃子上的賞瓶、擺件一下子摔落了幾件。
“啪”那百子千孫賞瓶落地,裡面露出一塊團着的紅色錦緞,上面金線繡出的雲紋好像活的一般靈動。
“原來在這兒。”李氏大笑着放開曹氏,撲了上去。
曹氏甫掙開鉗制,目光還模糊着就跟着撲了上去,二人又扭打在一起,曹氏拼着老命地抓撓着,這一回二人勢均力敵,竟是誰也佔不得上風。
“你想要是麼?”曹氏忽然慘烈地大笑,用肩背撞向桌案,兩盞燭臺搖晃了幾下跌落下來,正正地落在了簾子上。
屋內的東西不是木器就是絲緞衣物被裡,那火沒兩下就燒了起來,在那露出襁褓的賞瓶前升起一道火線。
“你瘋了,瘋了!”李氏大叫着想要掙扎着爬出去,卻被曹氏從後面拖住。
“你早就該死了,死了這個家才能乾淨。”曹氏拖着她。
這府裡畢竟李氏的人居多,若是讓李氏出去,襁褓必定落入李氏之手。她就是把襁褓燒了,也不能給她。
“我不要死,我要去西都,我要做定安侯府的太夫人。”李氏不甘地大叫,喊着外面的人進來。
“太夫人?下輩子吧。”曹氏轉身隨手抓起一樣東西,朝着李氏的後腦砸去。
“走水啦,快,走水啦,太夫人和老太太都在裡面……”
正屋的火燒了起來,正院被刻意關閉的大門終於被砸開了,曹氏搖搖晃晃地在火海里站了起來,將那燒掉了一半的襁褓放入懷中……
戴府裡早已亂作一團,許嘉彤和許嘉杏終於如願進入了密道,可是當初戴元冠也只是與她說過這條密道而已,並沒有真的帶她走過,她也不知道這密道並非通往門房,而是通往前院的花池下面。
當許嘉彤二人終於從花池下推開那銅板而出時,面對的卻是一番刀光劍影。
“常琴,你這亂臣賊子,看刀……”
兩夥人兵戎相見,四下裡已經屍橫遍地,許嘉彤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密道里氣悶,經過那一番折騰她實在是出氣多進氣少,加上密道里聽上面的聲音並不是很真切,她又以爲這裡是門房,她纔出來的。
“四姐姐,小心。”許嘉杏大叫一聲,眼睛一番,暈了過去。
許嘉彤這才反應過來,擡頭看時一個兵士握着一跟燃火的木棍朝她揮來。這一瞬她只覺得自己破敗的身子晃了兩下就倒了下去,後背上燎心的疼,疼得她無法呼吸,疼得她看不清東西……
一股血流從她眼中滑過,許嘉彤重重地倒了下去,她眼中最後所見是那無邊的血霧,她耳中最後所聽是那漫天的喊殺聲,這一切變得紛亂複雜,混雜成一片茫茫之聲。
在這一切的一切中,許嘉彤彷彿看到了西都的城門,也是這樣暗夜,有三匹快馬各自出城。
他們相遇。
他們廝殺。
他們的懷裡各自有一個襁褓似的東西,其中有一個發出足以劃破夜幕的響亮哭聲。
在那一刻,漆黑的夜幕上有一顆星猛然亮起,它是新生,是新的開始,指引着那小小的人兒奔向未知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