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嬤嬤在祖宅呆了十幾年,有些事雖然知道得不清楚,也都聽過一些風聲。當她湊過頭去一看,有關許孝祖的東西在許嘉彤出世後果然戛然而止,她就意識到了不對。
難怪林氏這些年都不肯回祖宅,一提到許家幾位族老就怪怪的,連帶着許嘉晴聽到祖宅的事時也是滿臉的不屑。
“四姑娘請等一下,奴婢這就去請示夫人。”珍嬤嬤訕笑了一下,低頭就要進去。
許嘉彤叫住她:“珍嬤嬤等一下,把這個也拿進去,我閒來無事抄錄了幾份,這份就勞嬤嬤送給母親了。”
珍嬤嬤尷尬地點點頭,一把抓過來快步進去了。幾個小廝、僕婦不明就裡,面面相覷,手裡的行禮也不知是該拿起還是放下了。
“姑娘,咱們纔剛回來,這樣會不會得罪了他們。”碧水道。
“一來這下馬威若是受了,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二來麼,懂什麼是得意忘形麼?一個剛及笄的姑娘,這麼多年不受待見,突然要入宮待選了,沒有一點喜形於色,城府也未免太深了。與其遭人忌憚,不如被人說得意忘形。”許嘉彤低聲道。
碧水不好意思地笑笑:“對奴婢來說,得意忘形不合適,可是愚鈍、沒心眼更好一些。”
許嘉彤滿意地看了她一眼,這時中門開了,珍嬤嬤前面走着一名女子,身形高挑,鵝蛋臉上娥眉高挑,一身紅色胡服,梳着高髻。她身上想是戴着金鈴,行走間有一陣細小的沙沙聲。
那女子跨出門檻就停了下來,隱隱有些淡香飄了下來,很淡很淡,是一種精心調出來的清香,很讓人神清氣爽,倒是一點也不俗氣。
“想必這位就是三姐姐了,妹妹見過姐姐。”許嘉彤先行了一禮,姿態準確端莊,挑不出一點疏漏。
許嘉嵐眉梢動了一下,像是隱忍了些什麼,不客氣地道:“呦,這就是我們許家的四姑娘啊,終於還是回來了,一回來就好大的威風,果然是被某些上不得檯面的人養大的。”
許嘉彤不理會她,直接拾階而上,在她面前站定了,看了看面前這位比她高出半個頭的傲慢女子。
“這麼說姐姐是不想開這中門了?”許嘉彤笑問。
許嘉嵐乾笑道:“好吃好喝的讓你住着還嫌不夠,非要弄出些事來,矯情地要開中門。也不看看自己是誰,有娘生沒娘養的也配。”
“你可以再說一句我母親的是非試試。”許嘉彤冷了臉,厲聲道。
許嘉嵐挑釁道:“說又怎麼了,若不是她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你能在襁褓之中就被送走麼?這麼多年了,父親會連看都不想看你一眼麼?”
“啪”許嘉彤用力一巴掌打過去,許嘉嵐高昂着的臉頰上立刻多了一道紅印。
四下裡靜了下來,這時許府門前只有許家的下人們,衆人自然是知道平日裡這位三姑娘趾高氣昂的樣子的,這會兒都愣住了。知道輕重的立刻轉過身去,假裝沒看到。平日裡和她走得近的,已經要衝上來拉扯許嘉彤了。
“就知道人云亦云,自家人尚且如此,難怪別人對父親也要諸多非議。別想擡出什麼嫡女的身份壓我,也別說什麼妹妹怎麼能打姐姐。你們都給我聽清楚了,我是許家的四姑娘,生母出身新城杜氏,是你們老爺的原配,我的母親有朝廷的誥命封賞在身,我的閨名由當今王上所賜,別說教訓一個姐妹,若是這個家有男嗣,也沒有我教訓不得的。”許嘉彤朗聲道。
衝上來的兩個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決定過去拉住許嘉彤。原配所出的嫡女又怎麼了,得不得勢,受不受寵也要看這府裡的主子把心思放在誰身上。
“說到底這府裡的事還是我的母親做主。”許嘉嵐捂着臉,得意洋洋地道,“一會兒到了母親面前,我會十倍的討回來?”
“是麼,那恐怕你是沒有機會了。聽說父親最近有一個絕好的晉升機會,原本的工部尚書要告老還鄉了,你說這個時候若是有人對他的出身有所微詞,會不會橫生枝節?若是父親成了尚書大人,你的身份也會更貴重。在宗祠那邊,若是父親再堅持一些,說不定這族譜上就能有你了。”許嘉彤不屑地瞥了眼那兩個僕婦。
“你能有這樣的本事?誰信,走,跟我進母親去。”許嘉嵐抓住她的手臂,往裡面拽。
“放開,萬一真如我所說,你不就虧了麼?還是留一點餘地。”許嘉彤雲淡風輕地道。
許嘉嵐放了手,對那兩個婆子道:“你們跟着進來,一會兒四姑娘不招人待見了,就可以直接拎到柴房去了。”
許嘉彤不理會他們,帶着碧水一路往前走。她來之前,曹氏給她看過定安侯府的地形圖,大體是認得路的。可是畢竟過了十幾年了,總有些變化。譬如這裡的岔路,她就拿不準了。
許嘉彤停下來,轉身笑道:“姐姐平時說話也是這樣麼?”
“我許嘉嵐用得着裝腔作勢麼?不像你,淨指着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來給自己長臉。”許嘉嵐吃準了一會兒許嘉彤會落得很慘的下場。
“姐姐,還請你帶個路,我也能早點見到母親。”許嘉彤何嘗不是心中有數。
來西都之前,曹氏派啞娘來找過她,給了她一樣東西作爲入定安侯府的定理,可以幫她暫時立足。
許嘉彤只要咬準了這一點,就一定會得到許孝祖的支持。許孝祖對功名利祿的渴求遠遠大於對她這些子嗣的喜愛,不說別人,單看面前的許嘉嵐就知道了。許孝祖在府裡對林氏是千依百順,對許嘉嵐更是恨不得摘星捧月的寵着。
可是說到底了,這麼多年了,許孝祖也只是在最初的一兩年爲林氏和許嘉嵐爭取過上族譜。在被許勁風他們聯手擋了回去之後,就再也沒有提過。
到了林氏所居的凝惠堂,許嘉嵐一臉委屈地快步進去,直直地走到正在廳裡和管事僕婦說話的林氏面前,指着臉上的紅印。
“母親,您看,那個野丫頭一回來就給了我一巴掌。也不知道王上看上了她哪一點,居然一定要她入宮待選。您今天不給她一頓板子,我就沒臉在這家裡呆下去了。”許嘉嵐紅着眼,淚珠子眼看就要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