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糧草不足,士兵都改吃稀飯,洛千歡的飯菜並無異常,士兵也因爲齊毓殤的特意交代,路過她的營帳時,將腳步放輕。
養傷的這幾日來,饒是她冰雪聰明,骨子裡還帶着,也沒察覺出不對。
事情發生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那晚齊毓殤給洛千歡換藥之後,本想與她溫存一番,外面戰鼓突然響起,敵軍突襲後營,雷鳴重傷。
深深看洛千歡一眼,齊毓殤叮嚀她好好照顧自己後,便快步走出營帳,招呼雷神、格桑等人,去後營支援。
洛千歡漂亮的杏眼閃過迷茫之色,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齊毓殤臨走前的那一眼,滿含欲說還羞的複雜。
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嗎?
她眯眼細想,怎麼也理不出頭緒,理不清原委。
精明的腦袋裡好像裝了一團漿糊,越想越亂,越想越,越想越煩躁,她閉上眼,正要讓腦袋休息一下,陡然聽到一聲細微的慘叫。
這聲音很低,彷彿是被人堵住嘴巴後,勉強發出的呼救。
她心裡一突,這聲音有些熟悉,彷彿是女子發出的脆弱痛呼,營中除了自己,就剩下溫柔兒和柳鶯兒兩名姑娘。
柳鶯兒功夫雖然不如自己,但好歹是雪域記名弟子,劍法高明,一般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那這聲有些熟悉的慘叫,應該是溫柔兒發出的了。
想到齊毓殤走之前有些複雜難辨的眼神,她掙扎着起身,躊躇了下,忍着傷口的劇痛走出營帳,偏頭就見溫柔兒帳中衝出一條黑影,以極快的速度朝北方掠去。
見大營後方硝煙瀰漫,齊毓殤的戰甲紅得妖豔,紅的耀眼奪目,紅的熾熱彷彿一團火,跟偷襲的將領廝殺正酣,就算自己大聲喊,震耳欲聾的廝殺聲和吶喊聲中,他也不一定能聽到。
思忖了下掠入溫柔兒的營帳,見笑容溫婉、說話柔柔弱弱的女子已經躺在血泊中,氣息漸弱,她臉色大變。
忙上前握住女子雙手,用內息讓她好過一些。
“柔兒,發生了什麼事?”此時的她好像一頭蓄勢待發的小野獸,眯起的杏眼充滿危險。
誰來告訴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溫柔兒微微搖頭,眼神渙散,櫻脣蠕動吐出三個字,聲音太低,她並沒有聽清。
彎子正要聽個仔細,懷中人兒卻掙扎了幾下,直做了個口型,還未說出字,腦袋就歪向一邊。
洛千歡杏眼瞪大,不,這太殘忍了。
溫柔兒是將軍府嫡出大小姐,太子齊強明媒正娶,八擡大轎擡到太子府的太子妃,不該有如此悽慘的下場。
想到剛纔那迅速朝北方掠去的身影,她放下溫柔兒站起身,表情轉爲冷狠陰沉,那個黑影,一定是傷害溫柔兒的兇手。
齊毓殤正在跟敵人血戰,洛千歡不想影響他戰鬥,更不想他因此分心,片刻思忖後,她解下腰間代表自己身份的玉佩丟在地上,晃動身形,朝黑影遁走的方向追去。
玉佩穗子指向她離開的方向。
洛千歡是想,她的玉佩齊毓殤是認得的,看到玉佩穗子指引的方向,一定會明白她的意思,以最快速度趕去支援。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剛走沒多久,一雙修長卻略帶薄繭的小手將她的貼身玉佩撿起,這個人穿着黑色的大袍子,身形纖細,只露出一雙小手,撿起東西便迅速離開。
走動間,黑色的大袍子隨風飄揚,露出裡面草綠色衣角,隨即被融入夜色的墨黑色覆蓋,再也尋不到任何蹤跡。
洛千歡的輕功在江湖上是數得上號的,除了幾位長輩和阮不悔,她絕對是年青一代的翹楚,青年高手中的鰲頭。
但這次,她卻遇到了對手,追了半個多時辰,愣是連兇手的影子都沒看到,她柳眉倒豎,身上帶了凌厲,仿若地獄踩着無數鮮血出來的索命羅剎,充滿致命的狠戾和危險。
收斂了笑容的她,身上冷戾之氣不加掩飾的顯露出來,連地上的螞蟻,都能感覺到她的冷酷。
看着虛無縹緲、杳無人跡的夜色,她嘴角冷豔勾起,宛如有毒的罌粟,在中悄然綻放獨特的光輝。
在齊毓殤心裡,她就是有毒的罌粟花,沾染了就上癮,怎麼也擺脫不掉,更不想擺脫、不願擺脫。
妖媚冷豔的笑容浮現在嘴角,她揚聲道,“我不管你是誰,敢在我奪命仙子的眼皮子底下殺人,就要有承擔後果的魄力,你最好祈禱別被我找到,不然……”
冷冷的挑釁四散在寒風中,然後戛然而止,她一震,只覺香肩傷口又隱隱作痛起來,連帶着頭也有些不舒服。
漂亮杏眼轉了轉,她臉色突然一變,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風馳電掣朝傳出廝殺的大營跑去。
不好,被這陰險小人坑了,中了這人的調虎離山,希望大營不會有事。
她如一陣風似得將身體投入黑夜,不顧身體不適和傷口的疼痛,奔跑在夜色中,奔跑在星光下。
洛千歡甚至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這麼不要命的奔跑過了,好像只有剛入江湖時候,跟小師妹一起在大街上爲任務,才這麼熱血沸騰、情緒激昂的狂奔過。
時間過了太久,她已經記不清具體的日月,但唯獨那種振奮人心的情懷,還殘留在胸口,如今再次被激發出來,如驚濤駭浪席捲人間,充滿洗刷一切污垢的決絕。
越靠近大營,她心裡越不安,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已經超出自己的控制,向未知的方向發展。
嶽城已過,齊毓殤的結局已經改變,溫柔兒不是在太子府自縊的,林航沒死,他的女兒也沒有找到,溫勇沒有戰死沙場,溫鎮也沒有對齊毓殤射出那致命的毒箭……
毒箭,等等!
她腳步頓了頓,繼而邁開大步,跑得更快,火紅色衣袖被風吹得鼓起,張揚着焦急和憂慮。
大意了啊,溫鎮那麼狡猾又貪戀權勢富貴的人,怎麼可能放棄眼前富貴榮華,轉而投靠他們,過南征北戰的辛苦日子呢?
將輕功運用到極致,剛纔半個時辰的路程,她用了不到一刻鐘就跑了回去,跑得滿頭大汗,跑得吁吁,跑得心彷彿要炸裂開來,跑得傷口也因爲急速奔跑而裂開,鮮血浸溼繃帶,順着手臂往下滑,然後到指尖凝聚,一滴滴滴落。
剛進大營,便見後營沖天的大火已被撲滅,士兵正在清掃戰場,並無一絲異動,她提着的心這才稍稍放下。
誰知還未營帳,她就看到齊毓殤、蕭逸和柳鶯兒聯袂走了進來,三人臉色都很凝重。
“腹黑齊?怎麼了?”洛千歡微愕,詫異的詢問還沒落下,已被柳鶯兒搶白,“洛小姐,我將你當夫人尊重,你怎能做出這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