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見識跟他的認知有關,也跟他生活的環境,以及受到的教育有關。
比如雲策這樣的人,他就知道把人家好好的國度滅掉不是好事情,把人家長得漂亮的子民拿來賣掉也不是好事情,就算人家的國度真的很好,子民真的很漂亮,也必須私下裡偷偷的幹,至少,弄點販賣人口的黑社會拿來堵住悠悠之口也是很好的。
一羣人裡面,除過幾個懵懂的小女孩,幾個不怎麼喜歡把自己當人總覺得自己是貨物的少女,馮安就是這一羣人中最善良,最正直的一位。
可就是這樣一個受過最正統大漢教育的舉子,對於滅國,販奴也是認可的,他之所以會憤怒,就是覺得大將軍劉襄他們把活幹的太糙。
射陽城有這樣的認知跟傳統,這座城裡的奴隸一定有很多,這是雲策還沒進入射陽城之前給它帖的第一個標籤。
進城之後,雲策的預感成了現實。
射陽城的道路修建的很好,很寬,最中間的石板路是跑馬車的,兩邊不足三米的兩條沙土路是跑馬的,在邊上還有兩條路,是走行人的。
此時的射陽城正值下午,因爲天氣不熱的緣故,乘車,跑馬的人不多,倒是兩邊的青磚小路上的行人有些密集。
雲策發現人行道路兩邊種植着很多的樹木,目光穿過算不得密集的樹林,還能看到有更多的人在林子後面匆匆往來。
粱昆見雲策看樹林那邊,就笑道:“那裡是奴隸道。”
不用這個傢伙繼續解釋,雲策立刻就明白了他話語裡的意思,人走人道,奴隸走奴隸道,看起來,射陽城是一座法度森嚴的城市。
奴隸道上的人形生物遠比大路上的多,也就是說,射陽城是一座奴隸比普通人多的城市。
如果紅姑娘跟裴川他們想要奪下射陽城,應該從奴隸這個羣體下手纔好,做好了奴隸們的思想工作,在這個走個路都要分三六九等的地方,奪下射陽城不是難事。
娥姬又做成了一筆好生意,路上沒有賣光的大鳥腿跟肉條,在路邊的一個食肆裡全部給賣了,而且,賣了一個好價錢。
手裡攥着一大把綠錢的娥姬高興的要帶着他們一羣人去食肆用飯,等問清楚了價錢之後,娥姬就哭唧唧的出來了,還無禮的要求雲策去幫她把賣掉的大鳥腿跟肉條要回來,當然,錢是不退的,因爲那個店老闆騙了她。
雲策也是這麼認爲的,利用她人的無知賺到的錢,就是欺騙!
於是,在馮安跟粱昆驚恐的眼神中,在一衆女孩激動的歡呼聲中,雲策在跟店老闆磋商之後,店老闆同意把騙娥姬的食材都還給娥姬,還主動邀請他們一羣人進店,大吃了一頓。
這一頓飯,馮安吃的心驚膽顫,粱昆吃的坐立難安,雲策吃的心滿意足,至於娥姬她們自然是吃的心安理得。
直到他們吃飽喝足要走,那羣被雲策摞起來的店老闆跟夥計們也沒有出門相送,顯得很是沒有服務意識。
再一次來到大街上,雲策瞅着來往的人流對眼睛依舊左右亂瞅的馮安道:“在一座滿是奴隸的城市裡,武力就是最大的權力,而我這人,沒別的,窮的就剩下武力了。”
“所以,你毆打彭憎,殺了雷煙獸,還縱容娥姬她們把他剝成光豬,就是在彰顯你的武力?”
粱昆看事情還是比較鞭辟入裡的。
雲策解釋道:“平遠城陷落,彭憎這種遊俠都知道,射陽城的人這會也一定是知曉的,問題出在,這裡爲啥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馮安搖頭道:“調兵遣將是一個繁雜的過程,需要時間。”
雲策冷笑一聲道:“我剛纔問店老闆了,食物價格爲何騰貴至此,店老闆告訴我說是主人家的吩咐。
主人家是誰?
是射陽城的典吏韓棟城。
這個人知曉平遠城陷落了,也知曉賊人一定會來射陽城,他們沒有任何動作的原因,就在於發財事情上,趁着城裡其餘的人還不知道真相,先屯一波糧草,等賊人到來的時候再賣出去大賺一筆。
賺錢,纔是他們的優先事項,至於彭憎這個蠢貨單人獨騎去平遠城聲稱要滅了叛賊,好死不死的成了人家的一個好藉口,一個上峰問下來,可以推說派人平叛了。”
馮安看看頭上的太陽,疑惑的道:“我們才進城一個時辰不到,你就總結出來了這麼多的事情?”
雲策笑道:“走吧,我們先找一個地方安歇,一會還要去射陽城更換路引,這件事一定要趁早,晚了,說不定人家就不給出城路引了。”
“我們住客舍!”
娥姬很喜歡住客舍,因爲客舍裡的東西很好用,如果客舍不小心出了點事情,還可以把客舍的東西帶走。
射陽城的客舍條件比平遠城的要好,最重要的是屋子裡的陳設也比平遠城客舍裡的多。
這一次人多,雲策就包下來一個小院子,吩咐娥姬不要亂跑,就帶着馮安,粱昆去了過所。
對於過所,這個地方還在雲策理解的範疇之內,古代王朝講究安土留民,不喜歡百姓跑來跑去的亂躥,亂躥的時間長了,不是把自己流竄成土匪,就是流竄成叛賊,過所就是給百姓開路條的地方,沒有路條不準外出。
當然,雲策,馮安,粱昆三人如今是士子,士子是有特權的,在百姓不准許亂躥的情況下,士子可以用遊學的名義四處勾連。
有平遠城城主張公雅量的絕命薦書,三個人中看起來最好說話的粱昆,自然毫無阻礙的得到了過所所在的縣衙主簿的敬重,專門把他們邀請進旁邊的公廨裡瞭解平遠城的近況。
“平遠城被屠城了?”
聽完粱昆的介紹,過所主簿篷荊驚叫出聲。
“何止是屠城,叛賊們在平遠城放火,好好的西樓閣被燒成了一片白地,張公雅量也戰死在了西閣樓下,是被一頭豬精活活打死的。”
“豬精?你們看仔細了?”
“人身豬首,不是豬精是啥。”
篷荊沉吟片刻道:“豬精可不會說話,老夫聽人說豬精曾經出言威脅張公雅量來着。”
就在這時,公廨外傳來雲策有些焦躁的聲音:“給我用印!”
粱昆正要向篷荊道歉,就看到阻擋公廨內室的屏風後面走出來長裙拖地的女子,他甚至來不及看清楚那個女人的模樣,人家就離開公廨出門了。
篷荊起身跟上,粱昆也只好起身來到公廨外邊。
雲策最煩公務部門辦事拖拖拉拉的,明明手續周全,該繳納的錢糧也給了,那就該痛痛快快的把事情給辦了,沒想到,人家把手續收下之後開始喝茶了。
要是在地球白銀市……哼哼哼……
如今在射陽城,雲策依舊焦躁難耐,忍不住再次催促道:“給我用印!”
小吏不耐煩的翻了一個白眼,想要繼續喝茶,就發現一個美豔的少女站在他們中間,還以爲少女是來對付他的,連忙起身,準備給雲策的路引用印,就聽那個少女衝着雲策道:“你再說一遍!”
雲策瞅了少女一眼,擡手把她推開,來到小吏面前道:“給我用印!”
小吏搞不清楚狀況,油滑的他還是忍着氣給雲策三人的路引上蓋了章子,不論雲策與這個看起來來頭很大的少女有什麼糾葛,先把自己摘出來爲上。
就聽被雲策推開的少女尖叫道:“豬精!”
雲策回頭瞅瞅馮安,又看看剛出門的篷荊跟粱昆,低聲一句“神經病”就打算離開。
少女發急,一把抓住雲策的衣袖對篷荊道:“他就是豬精!”
雲策笑眯眯的看着少女道:“在下劉長安,你是誰家女郎,如此着急出嫁嗎?”
少女再次對篷荊道:“他就是殺死我父的豬精。”
雲策擡手把鼻子往上掀一掀,學着豬哼叫道:“哼哼,我是豬精!”
篷荊拉開少女,對一臉疑惑之色的馮安跟粱昆道:“此乃張公雅量家裡的女郎,名曰張敏,跟你們一樣,剛剛從平遠城逃回來。”
篷荊話音剛落,雲策,馮安,粱昆三人齊齊地‘咦’了一聲,再看眼前的少女眼中盡是鄙夷之色。
張敏對篷荊道:“先生,就是此僚假扮豬精,殺死了家父,乃小女子親眼所見。”
篷荊來不及懷疑雲策,就看到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白銅印信託在手掌之上,篷荊取過來一看,赫然是平遠城城主印信。
張敏淚流滿面,指着印信哽咽道:“這就是被豬精奪走的印信。”
篷荊正要喝令衙役們出來,卻發現雲策三人臉上的鄙夷之色更加的濃重,隨即按捺下喊衙役出來的念頭,瞅着雲策道:“可有說辭?”
馮安不屑的道:“張公雅量戰死之時,他的四個兒子縮在馬車裡竟然無一人出來幫助他們的父親,張公雅量戰死之後,他的子女無一人跳出來爲他收屍,任憑屍體被來往車馬碾爲肉泥。
這等不仁不孝的東西說出來的話,鬼神都不敢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