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的做法彎彎繞繞，好像從任何一個方面解釋，都能說得通，但沿着任何一個方向深度思考下去，好像又都有矛盾的地方。
他們站在雨裡，越想越覺得頭痛。
談迦看着面前那塊地，已經被雨水沖刷得看不出血色，濺起的水滴沾在鞋子上，褲腿上，打溼後的寒意順着腳踝往上攀升。
林之樾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很冷。你需要回車上休息。”
鄭巖看了她一眼：“你回去吧，補補覺。”
談迦沒推辭，打個哈欠轉身打算走人，剛走了兩步，又回過頭。
“思考兇手的動機太複雜，換條線索研究可能有驚喜。如果兇手真的發展了下線，我們可以從下線開始查。”
就像洗錢團伙被連根拔起的開端，僅僅是從一起盜竊殺人案開始查的。
裘隊長反應平平：“一個下線殺了文進兵，到現在兇器和案發現場還只有你的痕跡；一個下線殺了小錢，雨一衝，大部分的痕跡都沒用了。不好查。”
“還有一個下線啊，民宿的工作人員，給文進兵提供房卡的人。”
她就是對那張房卡的事耿耿於懷，認定了民宿裡絕對有人在暗中幫文進兵復仇，只是幫忙的原因不是想幫文進兵，而是和兇手有某種交易。
或許，是被兇手捏住了把柄，就像洗錢案中不得不同流合污的人。
鄭巖點點頭，朝她揮揮手，等人走遠了，他對裘隊長說：“你們現在還沒審問出當晚文進兵手裡的那張房卡是哪兒來的？”
“沒。所有人的口供交叉對比過，都很正常。”
“監控呢？”
“有點問題，技術組在嘗試找出有問題的片段，試試看能不能找回原始版本。”
“那不更說明民宿的人有鬼？他們嘴硬不想交代，是爲了什麼？不是被洗腦了就是被捏住了致命的把柄。”
他們邊討論着，邊往回走，脫下雨衣上了車。
這兒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沒有可走訪的，他們得換地方，去找找兇手的逃跑路線。
討論得正起勁，鄭巖啓動了車，車窗忽然被人敲了敲。
“裘隊，”是一隊的呂海燕來通知消息，“上面發了通知，小錢的案子我們得迴避，案件交由其他人負責。”
按照規定，在作出迴避決定前，需要回避的偵查人員不得停止對案件的偵查，但作出迴避決定後，他們就不得再參與本案的偵查工作。
這是正常的，裘隊長嘆口氣表示知道了，升起車窗。
本來要去走訪的，現在也不用了。啓動的車遲遲沒開，最後方向盤一打，改成了回警局。
開到半路，裘隊長說：“這也太快了。”
鄭巖知道他的意思：“是啊，天才亮呢，迴避決定就做好了。”
裘隊長又說：“剛纔談迦說，兇手殺害小錢的事都像是專門做給我們看的，如果是真的，他們並不是爲了小錢查到的秘密而殺人，那是爲了什麼？這可是罪上加罪的大事……什麼時候我們的命成了犯罪分子做戲的籌碼了？”
“看他們做了這件事會產生什麼結果，就指向什麼動機。”鄭巖沉聲說。結果，什麼結果？上面讓他們迴避，要調另外的人來調查。
好一會兒後，車裡響起一聲冷笑。
“看來兇手發展下線的辦法不是洗腦，是拿捏了足夠多的把柄。”
什麼迴避，是有人想派人來“平賬”吧。
鄭巖踩下剎車等紅燈，語氣還算好：“那你是不知道我們上次查的那個洗錢團伙，一個娛樂圈經紀人，被洗錢的盯上，一開始是那些人的黑錢中轉站，後面他覺得幫人洗錢不過癮，想做大最強，於是靠着手底下的明星陪吃陪睡拿到了很多人的把柄，小魚吃大魚，成功混入了大圈子，自己邊賺黑錢邊洗錢，下線發展到了三位數，涉及的人各行各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
“聽說過，但這麼多人的把柄，兇手是怎麼知道的？又是怎麼能拿捏穩的？”
前面綠燈了，但鄭巖卻愣了十來秒，纔在後面的喇叭聲裡通過了十字路口。
“是啊，兇手是怎麼拿到這麼多人的把柄的？”
……
新的偵查隊伍很快到位。
談迦又接受了一輪審問，聽得出來對方是個審訊高手，情緒聲音表情都收放自如，還微笑着和她聊做夢的事。
面對全然陌生的人，她沒那麼多耐心，說了一遍案件全過程後，其他問題一概說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本來以爲就這一輪審問，沒想到問完後，對方居然又重複着相同的問題開始了第二輪，甚至有第三輪，第四輪……
談迦終於知道以前被審問的嫌疑人爲什麼會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同一個問題翻來覆去地問，也不指認是對是錯，就重複問，臉上帶着笑容顛來倒去地問。
多回答了兩遍，她就有點忍不住脾氣了，冷冷看着對方：“你們來接手案件之前沒做交接沒了解案情嗎？我不是嫌疑人，不要用這一套來對付我。”
對方還解釋：“正因爲了解了案情，纔會用這種方式。我們對你做了調查，你剛來九江的時候出過車禍，被判定很有可能會出現心理問題，而你身邊還有個心理問題更嚴……”
“麻煩出去，在我還能忍住不說滾這個字的時候。”談迦乾脆利落地送客，凌厲的眼神看着他。
他們沒動彈，又把記錄本翻到了第一頁，甚至說話的聲音都還很平靜，嘴角帶着無奈。
“我們只……”
“你知道你們這個行爲像什麼嗎？像殺妻騙保的男人，怕殺得太明顯會坐牢，於是選擇精神刺激妻子讓她變得暴躁癲狂，等到妻子變得像個精神病了，不管是失手殺了她還是讓她自殺，在別人眼裡都不會是男人的問題。我很懷疑你們的身份，警察應該不會做出這種像兇手得志一樣的事吧？”
她撥了鄭巖的電話，還朝他們伸手：“麻煩出示一下證件。不然我就報警了。”
對方臉色變得難看，下意識想擡手製止，旁邊一直安靜着的林之樾猛地踹了腳他們坐着的凳子，兩個人人仰馬翻，撞到邊上的移動小桌板，叮裡哐啷一陣響。
“滾出去！”
門口的三個保鏢立馬走進來，強硬地把他們請了出去。
談迦面無表情看着他們憤憤的背影，跟林之樾說：“我哥說錯了，現在纔是處境很危險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