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一傢什麼都知道了。
李媽媽回憶着剛纔盛明珠所說的,一時心口顫悠悠的。又很快被府中下人推搡着往老太君房裡去,她路上還想着那番話。
“李媽媽是聰明人,去哪兒都可以?”
三小姐是什麼意思?她既然知道卻說了這句話——讓她轉而幫着三房對付大夫人,一路上李媽媽想了許多,還沒回過神來,猛地一紮子已經被人推到跪在了地上。
盛明珠一家也跟着到了老太太這裡。
宋老太君斜斜靠在屋內的貴妃榻上,李錢兩位媽媽冷汗岑岑的跪在地上。
馬上也到秋日,但因爲老太太年紀大了,冰盆子提前撤去,窗戶也開着。有微微的風透了進來,屋裡還是被悶的稍有些熱。倪珍兒就站在老太太身邊,慢手給她掌扇。
“你說我那嫁妝,是三丫頭拿着,她要那東西做什麼?”
老太太眼角看着底下衆人,捎帶着也看了一旁立着的三房衆人一眼。盛謙前些日子總忙述職的事情,回來到現在,也就剛起頭給她請了次安——真好像沒這個兒子似的。
她收斂神色,又瞟了旁的劉氏一眼。
錢媽媽哪知道李媽媽突然轉了口風,本來是要栽到裡劉姨娘身上的。如今跪在地上,腿抖的跟篩糠一樣。那李氏心也揣在嗓子眼兒上,從前她也幫着翠竹處理過一些府裡的姨娘,可這次出了亂子,是臨危救場。
若成了,她記一大功。三房——怎麼着能比的過大房。
想到這兒才那顆心又被她牢牢實實的揣了回去。阮氏在一旁站着,她鬢髮烏黑,看起來沒什麼,實際卻出了一團的汗,倒不是因爲這——布莊賠了本兒,在這兒之前還有許多鋪子都入不敷出,府內外支出老早都不平了。
她自己的嫁妝貼進去不少,還動了老太太的。只怕被老太太發現,奪了她的掌家權。
與這相比,教訓一個姨娘又算得了什麼。
“回老太太的話,小的只是個奴才,哪知道主子們心裡想什麼。只是那日三小姐偷偷摸摸從庫房裡出來,被小的看到了。她形容怪異,我不敢問,三小姐又威脅不能將今日所見說出來。”
李氏話裡將自己摘乾淨了,“也是今兒大夫人來了,說是老太太丟了嫁妝。整個府裡都沒找到,小的才突然想起——”
宋老太君本橫臥在榻上,片刻後起身。她年紀大了,歲月侵蝕了她的面貌,可那雙眼睛卻一如既往的銳利,“三丫頭,你做何的辯解?”
有東西尚都栽不到她頭上,何況只是一個奴才空口白話。盛明珠一點也不怕,腰板直直的,“孫女身正不怕影子斜。說是我拿的,也請大伯孃拿出證據。”
“怎麼不是你拿的,你個小地方出來的,見錢眼開。一個水玻璃的鐲子都敢在郡主跟前炫耀,害的全家都丟了人!”盛菲菲在宋老太君身邊,“祖母,你可定要嚴懲盛明珠,免得讓她日後敗壞家風。”
宋老太君眉心皺成一團。不是煩,是氣的。
原本扯不到三房頭上,她以爲是旁家對付盛家。如今哪能不知道,那阮氏一招鮮,吃遍天。可偏她是盛府如今後宅的門臉,什麼時候她都得保着她。
“那東西尤爲珍貴,三丫頭,我給你一晚的時間,若夜裡之前安安全全的給我回到了庫房,這件事便罷了,若是不能,也別怪我狠心處罰”,這話大部分是給阮氏威脅。
盛菲菲拉着她的袖子,不依不饒,“怎麼能這樣啊祖母,盛明珠犯了如此大錯,怎麼能輕拿輕放?”
“你給我閉嘴!”朝後呵斥了一聲,原本的聒噪纔算安靜了下來。
“只憑着一個老媽子說的話,祖母就要這樣定我的罪?”盛明珠眉頭微皺,她看着宋老太君,眼裡黑白分明的不解。
宋老太君避開她神色,“李媽媽是你跟前貼身伺候的人,若她說的做不得真,還有誰做的真?”
那李媽媽也忙扣着頭,“小的句句屬實。”
“屬實?你只看着我從庫房裡出來,尚都沒看見我進去偷,說什麼屬實,我還說你老眼昏花什麼都看不見了!”老東西,盛明珠說的氣了,盛謙按住了她的腦袋,她纔不得不縮了回去,嘴裡話卻沒停下來,“我前些日子,看着盛菲菲在庫房門口盤旋,心中覺得好奇……”
話沒說完阮氏便猛地轉眼,破口便道,“窮鄉僻壤裡竟出些刁鑽貨色,以爲我菲菲和你一樣麼?”
“大嫂自重。”盛謙目色越發陰沉。
家不像個家。
盛菲菲臉氣的紅,“祖母你看,她還要栽贓我!”
“那玉瑪瑙雖然貴重,我卻有好幾個呢,我要它做什麼?祖母,你可得爲我做主!”
所以說,人要是蠢了,十八匹馬都拉不回來。宋老太君是真心實意的想幫阮氏撇開這髒水,可眼看着都成了一場鬧劇了,水也越來越渾。
“瑪瑙?二姐姐天資聰穎,沒去過都知道被盜的是何物?”
盛菲菲心裡禿嚕一下,正想着要彌補。
盛明珠莞爾一笑,又開口,“哦,估計是李媽媽告訴二姐姐,我偷的東西是瑪瑙?”
她想也沒想,便開口道,“正是。盛明珠,天網恢恢……”話還沒落,旁邊宋老太君一個柺杖便落在了她小腿上,她整個人哀嚎一聲垂落在地面上,頓時委屈的眼裡泛淚光,“祖母?”
“給我滾回你房裡去!”可以說是吼了。
老太太絲毫情面也沒給她留。
盛菲菲察覺她是真氣的,委屈也不敢委屈。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被貼身丫鬟扶着,一瘸一拐的從堂內出去。
一時屋內靜的厲害,原本的風向也似會拐彎一樣,以着莫測的速度飛快的變了趨勢。
聰明人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盛靈珠牽着她爹的手,“爹爹,我有點餓,咱們回家麼?”
“若一切水落石出,兒子便告退了。”
盛謙緩了緩,一步踏上來,對着她道。
宋老太君看着他,年紀大了,眼皮有些微垂,目色也不清晰,“你這麼些日子沒來看我。今兒一來就要走了,怎麼的,十多年外頭活着,翅膀硬了,親孃也不想要了。”
一個孝字壓在頭上,盛謙什麼話也不說了。
“今兒的事情到這兒了……”宋老太君揉揉酸澀的雙眼,又看着還跪在地上的兩個老媽子,“拉下去直接杖斃。”畢竟今兒阮氏做妖的是御賜的東西,錢媽媽跪地求饒,眼睛都哭腫了,李氏也沒反應過來,她以爲最多打一頓丟出府。
這時候便猛想起了盛明珠說的那話兒,若她將事情都推給了大夫人,說不準還能換一條命。
“老夫人饒命!饒命!是大夫人,大夫人……嗚……嗚嗚嗚……”
宋老太君只一個眼色,倪珍兒便冷着臉下來用手帕塞住了她的嘴,這時候李氏纔是真的絕望。
很快就被人捂着嘴拖了出去。
拖得比較遠,可耳旁似乎還有二人的嗚咽聲。人命卑微如草芥。
盛明珠第一次感受到這個,又看着她祖母,其實她一直盼着有個和藹又睿智的奶奶,她會用溫柔的手撫摸她,用精明的眼神教導她。
一半是,一半兒又不是。
“老太君,那刁奴定然是那刁奴嫉妒府中財寶,陷害了三弟一家不成,又想着來拖我下水。”阮氏着急想爲自己開脫,宋老太君卻不看她。
“一場鬧劇,別讓外人知道了。”她看着芸娘。
氣勢壓迫,芸娘也不敢對她眼神,老太太一直看着她這邊。
芸娘心中雖然爲女兒委屈,可她是妾,半個奴才,又是晚輩,不得不點了頭。
柿子專挑軟的捏,盛明珠覺得自己這麼聰明估計還真有她祖母的原因。
正靜默的時候。
“老太太,三爺,國公老爺回來了!在外頭呢……”門房的聲音飄過來,宋老太君有些亂,一手摸着手上戴着的佛珠,又被倪珍兒扶着,正要從軟榻上起來,已經有人衣衫帶風的進來。
盛明珠也擡眼兒看着。
那人鬚髮半白,臉跟爹爹不太像,方形臉,眉目英挺,挺好看的一個老頭。看見她在看他,還抖脣衝她笑了笑。似是第一次見長輩,她有些不好意思,半垂着頭立在芸娘身側。
盛國公大步子進了內堂,見着兩個從前沒見的外孫女,不想擺臉色,可等看見那阮氏時,臉便陰沉的似京城陰雨時的天。
盛國公挑了個位置坐下,離着老太太不遠不近,用着兩個人能聽到的聲兒,“老三回來了,你怎麼也不跟我說?”
宋老太君旁邊坐着,“你陪着皇上避暑,我心想着沒必要拿小輩的事兒叨擾你。”
盛國公沒在跟宋老太君說這事兒,“剛走進來,聽門房說家裡出事兒了?”
“一場誤會罷了。”宋老太君道。
盛國公並不清楚事情緣由,但是瞭解她性子,見了血哪能是誤會,又不想在小輩兒面前說,便對着倪珍兒道,“扶着老太太回房休息。”
話落二房一家也出現在門口。二姨奶奶蔣氏出現在門口,她如今四十出頭,平日不管府中的事情,沒有一點姨太太的妖嬈,很胖。旁邊站着府裡的二爺盛晨,模樣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