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人影越來越近, 費姝也看清了他的臉——是段徵。
夜晚段徵那張冰冷的臉越發顯出幾分冷酷,目不斜視,手上還閃着道具的光。
費姝猜測他應該是在之前還遭遇了什麼怪物。
段徵似乎沒有注意到昏暗的走廊角落還有人躲着, 步伐如常, 路過了費姝躲着的地方。
就在費姝鬆了一口氣時, 他感覺自己的脖子隔着一層斗篷被勒住了, 有鋒利的東西抵上來, 身後人的語氣殘忍又不耐:“我很煩在這種時候碰到不知死活的小魚小蝦。”
而明明已經走過的段徵,不知什麼時候也已經重新走回來,半蹲在費姝面前。
腳步沉穩, 絲毫沒有意外。
費姝抿了抿嘴脣,反應過來——段徵一直知道他躲在這裡, 只是爲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才假裝沒看見地走過去。
真正來抓他的人在後面。
古煜能摸到手下斗篷的料子, 饒是他見過的道具衆多,之前也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斗篷。
他英挺的眉皺着:“什麼玩意?這副本里還有人能有這種道具。”
費姝一聲不吭, 不敢說話。
段徵乾脆直接伸手摘掉了礙事的斗篷帽子。
一頭蓬鬆柔軟的頭髮,一直捂在斗篷裡微微有些亂,偶爾翹出一撮調皮的頭髮,柔和又存在感極強地蹭着身後古煜的臉。
沒想到段徵會直接揭開他的帽子,小漂亮表情怔怔的, 有點呆, 臉色發白。
一片黑暗中發亮盈潤的眼睛和紅紅微肉的嘴巴肉格外明顯。
斗篷一揭下來, 兩個高大男性周圍好聞的香味慢慢縈繞。
跟之前接觸那些噁心玫瑰完全不同。
沒有半點攻擊性, 反而勾着人忍不住把目光往香味的主人身上放。
一看清費姝那張清純乖巧的臉, 古煜手上的武器就挪開了。
架着半倒在地上的人往自己懷裡攏了些,古煜語氣還是兇巴巴的:“費姝?你怎麼在這。”
隨着古煜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的動作, 費姝後背半靠在古煜懷裡,像只被主人寵愛又好擺弄的仿真娃娃。
段徵捏着黑色斗篷的手自然也隨着距離拉遠垂落下去。
他看了眼動作自然的古煜,不動聲色地收回手,面上依舊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
費姝猶豫了下:“我就是……出來逛逛。”他也不是那種喜歡獨自行動獲取線索的人,只是着兩個人剛纔的作態很難讓他不多想。
他真怕自己一說出得到的線索就會被殺人滅口。
古煜冷笑了一聲,語氣很差:“出來逛逛?快逛到怪物老巢裡了?”
態度很兇,但身體很誠實地又把一直往冰冷地面縮的人往上撈了點。
費姝很執着地往下縮,古煜突然悶哼了一聲:“你別動了。”
直覺讓費姝真的一動不敢動了。
他猶豫下,試探問道:“你……受傷了嗎?”剛纔自己是不是碰到古煜的傷口了。這兩人比白天看起來狼狽些,應該是遇到了怪物有過戰鬥。
古煜沒說話,高挺的鼻樑有意無意蹭了下費姝柔軟的頭髮。
段徵冷冷看着古煜發瘋,像是等得不耐煩了,把人從古煜懷裡抓起來。
比想象中還要輕。
食指合攏拇指就能圈住的手腕。
段徵篤定的語氣:“你知道白天那個玩家去了哪裡。”
都不用進一步詢問,只是看費姝的表情,兩人就已經對這個問題有了答案。
古煜跟着站起來,不敢置信之後就是惱怒:“知道這麼危險還敢自己一個人過來,你覺得你能力很強嗎?”
後一句話已然變了味道:“爲什麼不告訴我,不相信我?還是覺得我不夠強?”
費姝害怕古煜的反應,還很莫名其妙,睫毛顫動間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被人拉着手腕又拽了回來。
古煜掐着費姝的臉,緊緊盯着他的眼睛:“如果再有這種事不告訴我,我就……”他就了半天就不出個結果,一卡,像是想出了一個很好的懲罰方式,“老子就把自己餓死。”
費姝:“?”他不敢明說,但那雙微微下垂的漂亮眼睛裡驚恐又疑惑地寫着“你是不是有什麼大病。”
古煜露出一口森森的牙,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模樣:“然後死前拉着你跟我殉情。”
費姝想反駁他沒有文化,只有戀人之間才能用殉情這樣的字眼。
但沒有這個機會了。
古煜那句話落地後,像是已經忍耐到極致,潛伏在黑暗中的藤蔓猛地繃直往前刺去——
不再是費姝印象中細瘦脆弱,藤蔓幾乎有嬰兒手臂那麼粗,從翠綠變成了幾乎要滴出墨水來的墨綠和熒綠色,在黑夜中散發着不詳的光。
一條條揮舞在空中的粗壯墨蛇,周身還綴着尖銳的刺,尖端隱隱泛着紅。
有腥味,混着糜-爛的玫瑰花香。
費姝嗅覺敏感,鼻頭狼狽地發紅,被刺激得紅了眼眶,有些犯惡心。
段徵和古煜幾乎在藤蔓動作的同一時間反應過來,朝不同的方向散開。
古煜帶着費姝一起站起來,半摟着他的腰,眉眼冷凝。
這次攻擊不像之前試探性的小打小鬧,幾乎是不死不休的氣勢,藤蔓扭動着,明明只是脆弱的植物,敲打在牆壁上的力道卻隱隱將牆殼都抽落下來。
裡面黑灰的顏色也被抽打得露出白痕。
地面隱隱也有綻開的縫隙。
藤蔓的速度已經很快了,但段徵和古煜的速度還要更快。
古煜在發現追擊自己的藤蔓多得離譜,還老是衝着關鍵部位去,罵了一聲:“什麼東西,找死嗎?”
古煜懷裡還抱着羸弱的費姝,無論是瘋狂的藤蔓還是古煜,交戰都不約而同地避開了會誤傷費姝的角度。
發現這一點後,古煜愣了下,隨後冷笑了聲。
費姝倒是沒意識,懵懵懂懂,只以爲古煜把他保護得太好,或者說古煜身上的仇恨太高。
藤蔓數量越來越多,遮天蔽日,走廊的通道都快被如此龐大數量的藤蔓封閉。
古煜分心護着費姝,一不小心還真被前仆後繼的藤蔓抽了兩下。
麥色的皮膚上隱隱滲出暗紅,然後因爲藤蔓的毒素變爲黑色。
古煜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傷,找了個時機把費姝推到段徵旁邊,帥氣俊朗的臉側浮現出熟悉的紋路:“去目的地等我。”
段徵反應很快,拉着費姝往預測的目的地跑。
費姝體力值不好,很快額頭就滲出冷汗,拽着自己胸-前衣服的手都微微顫抖,幾乎已經完全是墜在後面被段徵拉着往前了。
沒跑一會兒,灼熱無形的氣浪從身後傳來。
段徵往後走了一步,擋在費姝身後,饒是這樣費姝都被這股氣浪衝擊得有些站立不穩。
“可以放手了。”
費姝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拽着段徵的衣服,耳根通紅,倏然把手放下,不好意思地盯着段徵胸-前那團被自己捏得皺巴巴的布料,有些不好意思。
“……謝謝。”
費姝再擡頭時,段徵已經繼續往前走了,背影好像都透着一股冷漠和不近人情。
費姝都不知道這人有沒有聽見他的道謝。
只能之後想辦法感謝他了。
但能跟古煜合作的玩家,費姝身上那些可憐巴巴的道具和積分,段徵肯定是看不上。
費姝本來想把他們帶到小黑標記的地方作爲報答,但他發現無論是拐角還是分岔路口,段徵的腳步基本沒有停頓,而且這樣下去目的地正是小黑標記的地方。
費姝愣了下:【也對,他們的能力肯定比我強。】
1938頓了頓:【他們畢竟參加過很多副本,解鎖了很多商城道具和高級道具】
古煜很快追上來,他的能力跟火有關,就算是正常通關這個副本也算得上如魚得水。
而這時候兩人也剛好找到最終的目的地。
七彎八拐,費姝早已經迷失了方向感,這座古堡很大,房間極多,就是從小在裡面長大的孩子,也不一定能說自己能完全辨識城堡中的每一個地方和方向。
更別說是半吊子記憶的費姝。
他只知道這裡很偏僻,也許是靠近水源,地板很潮溼,不知多遠的地方一直有水滴滴在地上的悶響聲。
瘦小玩家所在的房間大門緊緊閉着,牆壁和地面連接的地方甚至能看見黑綠混合的青苔。
古煜臉側還沒有徹底消退的紋路又慢慢清晰,段徵高大靜默地潛伏在另外一邊——顯然兩人都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
費姝倒像是被帶出來見世面的小孩一般手足無措。
古煜皺着眉頭:“跟緊我。”
說完,猛地打開緊閉的門。
門並沒有鎖,出乎意料,開門後也沒有發生任何戰鬥。
房間當中很靜,但這種死寂反而讓人毛骨悚然。
寬大的房間當中沒有任何傢俱,空空蕩蕩,甚至沒有一點傢俱和裝飾擺放過的痕跡——似乎這個房間一出現就是未來這件事的苗牀。
在房間正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球狀物,幾乎有兩人伸展手臂那麼寬,高度超過兩米。
仔細觀察才發現,這個球狀物是由之前的藤蔓糾纏築成,但這些藤蔓跟之前那些凌厲又生機勃勃的藤蔓不同,彷彿已經耗盡了營養和生命力供給了什麼,綠色褪-去,呈現出乾枯的黑色甚至灰色。
不像是藤蔓,更像是乾枯老死的荊棘。
扭曲凌亂,滋蔓難圖。
三人慢慢走進去,踩在房間地上散落的藤蔓上,發出像是踩斷枯枝一般的清脆響聲。
古煜哼笑了聲,又多踩了幾腳。
不知待在房間中什麼地方的小黑回到費姝身邊,這次卻沒有歡喜地繞在費姝的手指上,而是消失在系統的道具揹包中。
像是受到了某種驚嚇。
或者在恐懼着房間中的什麼東西。
費姝藉着夜明珠的光打量着裡面的場景,尤其是房間正中那個詭異而邪惡的球狀物體——像是某種東西的蛋,或者卵。
這樣的形狀給人一種錯覺:裡面的生命,鼓動着就要出生。
乾枯的藤蔓交錯之間還留有空隙,但那些空隙並不是全然的黑暗空洞。
費姝晃眼瞟到間隙的青白和熟悉的衣物,臉霎時白了一層。
他不敢再看第二眼:“……裡面,好像還有什麼……”那個猜測的詞語含混在費姝嘴巴里怎麼也說不出去。
因爲看見的場景衝擊力太大,費姝甚至忽略了古煜和段徵有些奇怪的表現。
古煜站在原地沒有動,段徵捏了捏眉間,看了一眼,給出了肯定的答覆:“是他。”
並沒有指名道姓,但誰都知道含恨扭曲死在裡面的人是誰。
“幸運的玫瑰之子”並沒有如承諾那般被送出城堡,而是變成了現在這副詭異噁心的模樣。
這座城堡和管家欺騙了他們,原因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