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街口,一片亂戰。
這還是李爲舟第一次沒用火器,像個爺們兒一樣用拳頭幹仗。
《萬佛轉輪拳》是拳法,也是功法。
功法且不提,地球那邊的身體跟個大雜燴一樣,不管什麼樣的屬性靈機都能吸納,推動竅穴洞開。
可大幹這邊卻不能,因爲靈界大能太多,李爲舟不敢冒險,以免露了痕跡。
但拳法修行的經驗,兩邊卻是可以共享的。
儘管地球那邊修煉過程比較暴烈,但練成了就是練成了。
打了兩遍後,李爲舟的拳法由生澀到入門再漸漸到虎虎生威,渾身暢快!
根本不帶防守的,拳拳都是以傷換傷,以命換命的打法,打出了怒目金剛佛的滔天煞氣。
正如周至先推測的那般,蓮花幫的人被殺急了眼,尤其是御刑司新銳高手李長寧,殺的人頭滾滾,簡直不拿人當人看。
四個武宗級的八袋長老圍殺他,包圍圈都能被他一人殺穿,此時又傳來他哥哥和他師父,也是他嫂子,合力覆滅了驚鴻谷和天南王府,連魔教總壇都打垮了一半,蓮花幫就徹底撐不住了。
按理說這些人應該跑的遠遠的,最好跑出大幹,可幫裡有個大聰明長老,非覺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說服了幫主帶着二十來個骨幹跑到李家龍興之地藏了起來。
還別說,真就平靜了一段時日,直到蓮花幫幫主的兒子,決定用他的智慧做些復仇的勾當……
“法輪初轉!”
“金剛怒目!”
“慈航普度!”
“琉璃淨世!”
“千葉蓮花!”
一招招佛門古拳轟出,任憑蓮花幫高手的拳掌棍刀往他身上招呼卻絲毫不在意,每一式都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這種瘋狂鬥戰之法,哪裡有絲毫佛法韻味,若不是他喊的響亮,別人只道他是魔教崽子……
關鍵聽着也煩,打就打,喊你娘啊!
“閉嘴!!”
一個八袋長老性情暴烈,估計是被吵吵的實在腦袋快炸了,怒吼一聲,拼着捱上一拳,也要一記打狗棒,打爛那張破嘴。
李爲舟不驚反喜,任憑一棍子抽身上,卻也將一記重拳轟到了這個高手的心口,雷電神通暗中施放,嘴裡不忘再怒吼一聲:
“八部天龍!!”
對面那個腌臢老頭兒也不知是被打死的,還是被氣死的,總之一口黑血噴出,夾雜着一些內臟碎塊,倒飛出去倒地身亡。
“執法長老!!”
蓮花幫主肖正天看起來頗爲雄武,看到器重的手下長老居然會被一個年輕人一拳打死,滿眼不可思議,驚怒交加。
因爲執法長老武功之高,江湖經驗之豐富,絕不該如此輕易栽倒在一個無名小輩的手裡。
蓮花幫此刻總共也只剩下兩個武宗級高手,再加上他一個武聖,還人人帶傷,看着另一名武宗長老拼死護着他的兒子肖旺博,肖正天悲從心來,問拔劍斬來的司徒晴月道:“司徒大人,一定要斬盡殺絕?!這天底下,就容不得一羣討飯的叫花子麼?”
司徒晴月沒有開口,雙眸微眯,看向李爲舟。
她還不知發生了何事……
李爲舟從袖兜裡拿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剛纔避之不及濺到手上的一點血漬,看着肖正天道:“大司正曾經是幫你說話的,因爲你確實做過一些好事,至少,你是心存過善念的。但是,你德不配位,當初那點仁善之心也變成了腌臢野心,才使得蓮花幫內藏污納垢,許多地方說一句人間煉獄都不爲過。
坑蒙拐騙搶都是小事,採生折割啊,但凡還有一絲人性,誰做得出這等惡來?
你們真是連畜生都不如!
更別說,你們還逼迫我府上廚娘,讓她給我妹妹下毒!
肖正天,漫說你拿窮人來當道德盾牌,今日便是大司正親至爲你說情,你和你的雜種兒子,也必死無疑!”
話音落,整條街的人都彷彿看到一輪明月升起:月升,月落。
一記清月斬,清麗無雙中,帶着令人絕望的殺機。
李爲舟看着都讚歎,這麼短的時間內,司徒晴月的劍法中已經完全看不出他用小劍虛影傳給她的劍意了,只有她自己的劍影。
只能說明,司徒晴月已經將那天悟來的劍意,完全理解並吸收,轉化成她自己的劍道了。
這樣的天賦,實在是了不起。
而這樣的劍法,肖正天鐵掌相迎,又如何能擋?
更何況,最後一步他還收了手,完全放棄了抵抗……
因爲那根本不是人間劍法。
一顆好大的人頭,飛了出去。
看到另一側周至先也一拳轟碎了另一個蓮花幫武宗長老的人頭後,司徒晴月與李爲舟對視一眼,身形一閃,繼續回去閉關了。
近日她正處於極致悟道中,一定要抓住機遇不斷變強,靈界非福地。
李爲舟也懶得在衆目睽睽下去收屍,對周至先道:“岳丈,把那小子拖去塢堡,問清楚背後還牽涉到誰,一律抄家問罪。青州城是我李家的青州城,悖逆之人,罪無可赦。”
……
事情解決後,幾人一邊往裡走,一邊說着今日事。
“李郎,你在青州城不行仁恕之道呀……”
李爲舟方纔一言,不知要牽扯出多少青州豪強家破人亡。
一般人家,是窩藏不下二十來號蓮花幫高手的,太扎眼。
必然是分散分佈,今日這些人也的確是從四面八方聞訊趕來……
李爲舟撇嘴道:“我行霸道,之後大伯他們回來再行仁恕之道也不遲。”
他哪有心思與那些豪強們虛與委蛇,把這些清掃乾淨了,以後李家在青州城就更穩當些。
其實也不僅是爲了大伯一家,青州城是他在凡塵界的大本營,凡塵界有一個世界的資源,並且還隱藏了不知多少類似石鏡、小劍這類未出世的寶藏,李爲舟將來多半還是要通過血眼虛影回來搜刮探索一番的。
大本營清理乾淨些,將來也便宜做事。
馮碧梧道:“那個廚娘差點自殺,求我們放過她兒子和孫子。蓮花幫的人給了她三天時間,今天是第三天,她露相最明顯,不過還是沒狠下心來下毒。”
李爲舟奇道:“沒說要殺她啊,她自己嚇的?”
馮碧梧點點頭道:“差不多。你不殺她?”
李爲舟搖頭道:“府裡肯定不能待了,讓她去莊子上。換做你我是她,其實也沒什麼別的選擇。既然遲遲不肯動手,想來還是良知未泯……”
齊二孃道:“那也要嚴懲吧?不然以後有樣學樣……”
李爲舟笑道:“誰學?她要是把毒放進鍋裡,那自然是活不成了。既然沒放,就沒必要取她一家性命。其實她充其量就是一把倒黴的刀,不是主因。真論起來,也該去找大司正算賬纔對。不是他護着,蓮花幫早就被覆滅多少回了。我們能去弄死大司正麼?”
齊二孃:“……”
李爲舟道:“看吧,既然不敢去找那個次級禍首算賬,也就沒必要弄死一把倒黴的刀。這種殺法嚇不住壞人,因爲壞人不會因此付出什麼代價。走吧,回去繼續吃喝玩樂去。”
“咯咯!”
馮碧梧真是愛煞了這個恩怨分明的男人。
齊二孃白她一眼,也跟在後面進去了。
……
某處斜街口。
一個頭戴斗笠的人,一身黑衣站在黑暗中,目光中多是茫然和不解。
李爲舟都不能說不通劍法了,他根本不通比鬥,毫無戰鬥意識可言,瘋狗似的打法。
這種人,他不信會得到上清宮機緣的青睞。
上清宮傳承的機緣內,劍意是何等精妙,哪會是這種莽夫做派?
而那位司徒司隸的劍法之高絕,也的確超乎他的想象,可是,那也不是上清宮的劍意……
怎麼會這樣?
難道,齊鎮坤又騙了他?
一定是,齊鎮坤信誓旦旦是李爲舟搗的鬼,可那個畜生明明狗屁不通,看不出一點劍法。
莫非是齊鎮坤,又想借刀殺人?
這個畜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念頭一起,就再也無法壓下,黑衣人調頭離開。
他心裡絕不會承認,是因爲看到了李家強大到這個地步後,他心怯了……
……
旬月。
天似乎愈發炎熱了,不過靈圈內很舒服。
兩把椅子擺放在一處山谷裡,有花、有湖、有石景……
李爲舟和一隻黑貓躺在椅子上,一邊啃冰激凌,一邊聊着天。
他很有些驚訝道:“靈界還要種田?”
黑貓妖戴着墨鏡看太陽,覺得很有趣,對李爲舟這句話卻覺得無趣,喵了聲,道:“不種田,你們人類,吃什麼?”
李爲舟想了想問道:“每個宗派都要種麼?難點在哪?”
可惜,黑貓搖了搖頭,道:“我不種,不知道。”
李爲舟稍有遺憾,想了想道:“如此說來,靈界哪怕不考慮普通人,便是修真世界,人們也一樣要吃喝拉撒,穿的也不都是靈器衣服。玄關三境的人,只配當種靈田、採靈礦的工具人。用的工具裡會摻一些靈礦,連下品靈器都不算。因爲只有進入靈動期,才能運用靈器。靈動四重,才能驅物……”
這些,就是黑貓對人類修真世界所有的瞭解。
它出身顯貴,能想起這些瑣碎,已屬不易……
黑貓歪着腦袋看他,問道:“你怎麼,不吸這裡的靈機?”
李爲舟理直氣壯道:“你又沒讓我吸!”
“喵?”
黑貓有些意外,然後小小貓爪一揮,意思:你隨意。
好大方的樣子。
李爲舟笑着擺手道:“算了,你若果真想請我,我倒想換個人過來吸一點……在外圍即可。我岳父大人,他受傷多年,請了不少名醫也沒轍。若是有機會過來試試,就讓他來吧。過二年我們就要去靈界了,他一個人在凡塵界,身上還掛着傷,我有些放心不下。”
“岳父?”
黑貓估計還不能理解這個詞,它的年紀,李爲舟覺得,不會很大,嘖,怎麼有種罪惡感……
李爲舟解釋道:“就是我妻子的父親。”
黑貓奇怪道:“那也不是你爹。”
“……”
李爲舟苦笑道:“在人類,妻子的爹,也算爹。”
黑貓鬍鬚動了動,估計覺得很奇怪,問道:“你爹呢?不要了麼?”
李爲舟撓頭道:“死了好多年了,我娘也是。我妻子,是他們活着的時候,給我定的親事。不過我也不是到處認爹,但妻子是家人嘛,希望她能放心些。”
黑貓好像明白了,看着李爲舟問道:“家人,很重要?”
李爲舟點頭道:“當然,不止家人,朋友也重要。我認爲,如果生命裡沒有這些真摯的感情,那就算活一萬歲,成仙做祖,孤零零一個人,又有什麼意思呢?”
黑貓沉思了好一陣後問道:“我們,也是朋友?”
李爲舟笑道:“當然。”
黑貓輕輕搖了搖頭,道:“我是爲了,好玩。”
李爲舟哈哈笑道:“你覺得,這是對友情的褻瀆麼?”
黑貓理解了一會兒這句話的含義後,點了點頭。
李爲舟寬慰道:“你爲了好玩,傷害到我了麼?”
黑貓這次果斷的搖了搖頭,因爲每次確實還沒來得及傷害,李爲舟就立刻把好玩兒的都給它了……
李爲舟笑眯眯道:“這個世上最偉大的友情,就是能給彼此帶來快樂的友誼。用人類的話來說,什麼纔是真正的友誼?你需要我,恰巧我也需要你,並且這種需要是長久的,這種友誼纔是真正的友誼。其他的,都是虛情假意,難以長久。你看,我先前不也問你要靈獸的屍體?”
黑貓想了想,好像也是,戴着墨鏡偏着腦袋問道:“現在呢?”
李爲舟樂道:“現在不是想把我岳父弄到靈圈邊上療傷?將來可能還想讓我妻子們進來試試。等到了靈界,受有權勢地位的大能欺壓的時候,還會擡出你的名號來,告訴他們我有一朋友,是貓尊者,真正的大佬,你們這羣老崽子都小心點!”
“喵喵~”
黑貓居然很興奮的叫了兩聲,用貓爪扶了扶有些歪的墨鏡後,很認真的說道:“那你要告訴他們,我叫玄萌,是妖域十三古族九尾靈貓族真正的大佬!”
說話都流暢了不少。李爲舟笑着點頭道:“嗯嗯,記住了,玄萌,萌萌?”
“喵~”
黑貓的叫聲,忽然輕柔了許多……
……
第二天,李爲舟攜妻子周月娘領着老丈人周至先一道去了靈圈境內,一個用貓爪子畫出來的,貓形圈子裡。
他叮囑道:“岳丈,你老只有一個月的光景,這一塊以木靈機最爲濃郁,你老抓緊時間療養。一個月後,這個圈就會淡去,再來就要被靈獸追殺,千萬大意不得。”
周至先整個人都亢奮起來,重重點點頭,目光中隱隱透着感激的看着李爲舟道:“爲舟,多虧你了。”
李爲舟擺手道:“自家人就不說外道話了,岳丈你別耽擱時間,每一寸光陰都比真金還珍貴。”
周至先就不再囉嗦,盤膝坐下,以玄關一竅開始捕捉身邊的天地靈機,沖刷心肺部如附骨之疽般不斷摧殘他身體生機的異種靈機勁力。
李爲舟邀周月娘道:“我們再往裡走,外面的靈機還是有些稀薄……”
周至先厚重的身軀,微微一顫。
周月娘自是知道自家夫君又在逗她父親,橫他一眼後,兩人攜手走入這方天地的禁區。
一路上,不時有恐怖的靈獸叫聲傳來,甚至有黑影不是閃現,周月娘緊緊握住李爲舟的手,眼中難免浮現畏色。
李爲舟將一個香囊系在她脖頸間,道:“這是貓尊者尾巴上的靈毛做的香囊,可保我們在禁林中平安無事。萬萬不可丟失,以後你自己就可以前來。”
周月娘捂了捂身前的錦囊,問道:“那你呢?”
李爲舟道:“這方禁區自有其規則,原本是不准許凡塵界的人到這來薅羊毛。貓尊者給咱們開了個後門,一次也只能允許兩個人在這修行。你別緊張,拿它當朋友相待就好。我也會時不時過來看看……不要一心修煉,只要用這裡的靈機洗滌祖竅即可。雖然我們從未在外面吸納過靈機,可開闢玄關一竅時,還是沾染了一些。用兩年的時間,把這些殘餘清洗乾淨,上去後就是無垢之體,
貓尊者說,我們下界飛昇上去的人,在上升的過程中能享受一次化靈池洗禮,這是上天賜予的福緣。天資好的人,可以一次性晉升玄關三境,甚至直入靈動境。所以平時可以多玩一玩,聊聊天,瞭解一下靈界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
周月娘抿嘴笑着點點頭,又問李爲舟道:“好快啊,感覺就在眼前了呢。也不知道,未來會是怎樣的。”
李爲舟笑道:“正因爲未知,未來才更精彩,走吧。”
“嗯。”
……
一個月後。
靈圈外圍,李爲舟看着仰頭大笑的老岳父,多少有些無語。
下頭啊,怎麼一個個都這麼容易得意忘形?
“岳父,全好了麼?”
李爲舟關心問道。
周至先整個人看起來都年輕了不少,虎目也開始放精光了,一臉睥睨的神情,好似天下都在他雙拳之下,他看着李爲舟緩緩點頭道:“雖還有一些沉痾,卻已無關緊要。最多旬日,即可痊癒。不僅如此,堪磨了二十年的境界,也必將更上一層樓!哈哈哈!爲舟,厚積薄發,終究纔是王道啊!捷徑,走不得。”
李爲舟看不下去了,道:“那岳父你好好加油,我先走一步。”
說罷,幾個起躍就往深林裡去了。
周至先也不在意,雙手緊握成拳,臉上的笑意止不住……忽地,他笑容一凝,緩緩的轉過身去,就看到不遠處,一個黑白團球一樣的一個貓熊,正很奇怪的看着他。
周至先渾身一涼,低頭看了眼腳下原本應該存在的貓形圈子,卻發現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他瞳孔猛然收縮,意識到這意味着什麼了,根本不敢再回頭去看,雙腳猛然踏地,往山樑子外衝去,然而到底遲了一步,只覺得有一利爪,“嚓”的一聲挨着他的腚擦了過去。
“啊!”
周身罡勁如同紙糊的一樣,瞬間破裂,一陣慘痛,屁股開花,周至先到底江湖經驗老道,藉着這股巨力,最後一躍衝出了山樑子。
落地時雖然狼狽,一身冷汗也幾乎打溼了後背,可到底還是逃了出來,他再次擡頭大笑起來。
千古以來,又有幾人有他這般造化!
又有幾人能活着從靈圈內逃出?!
唯有他大輪明王周至先!
“吼!”
一道低沉的怒吼聲傳來,周至先身體一顫,回頭望去,又嚇了一跳,不知何時,山樑子內線出現了一排靈獸,一個個目光幽幽的看着他……
有虎豹豺狼,還有大蟲、野豬,一個個都如同巨靈神一般,俯視着他。
周至先心中一寒,再不敢停留,運起身法轉眼消失無蹤。
算了算了,還是低調爲先……
……
三個月後,初雪降落。
靈圈內的氣息愈發清新了,彷彿上下兩界的壁壘又薄了幾分,天地靈機滾滾而落。
李爲舟並未吸納多少,他的祖竅澄淨無比,只待飛昇靈界,接受靈池洗禮時再痛快爽一波……
“喵~~”
黑貓妖叫的聲音越來越脆甜了,李爲舟走近時,就見它正指着棋盤上連接成一條線的五顆黑子,鬍鬚揚啊揚。
李爲舟豎起一根大拇指,道:“厲害,又贏了!”
周月娘和旁邊盤膝坐着的司徒晴月都笑了起來,周月娘問他道:“你來做什麼?”
李爲舟道:“我去一趟草原,赴一年前的約定。我速去速回。”
周月娘點點頭,司徒晴月提醒了句:“小心大薩滿。那也是想要強開天門的絕世人物。”
黑貓似乎是撇了撇嘴,“喵”了聲,以示對這個“絕世人物”的不屑。
周月娘道:“你快去吧……對了,把鍋子支起來,今天初雪,我們要吃鍋子。再備上兩罈老酒……”
李爲舟唬了一跳,道:“可別再吃醉了,上回你們差點把食鐵獸給烤了吃。”
“喵!”
黑貓不高興了,它最愛吃老酒了。
李爲舟嘿嘿一笑,沒再囉嗦,給三個大小姐支起火鍋,拿出兩壇赤水河畔釀造的郎酒後,就離開了。
……
此去向東三千里,歷經白毛風雪,天地極寒,李爲舟終至青狐王帳所在之青丘。
趕到的這一天,難得豔陽萬里。
正巧,有青狐部貴族正在舉杯婚禮,舉辦祭火儀式。
作爲青狐部的王,一年未見長高不少的拓跋雲盛裝出席,向火塘、天空和新人彈了彈奶,而後接受了新人的跪拜……
看來新人家族在青狐部的地位不低,不僅拓跋雲出席了,拓跋圖雅竟也在。
身披一件紫貂大氅,毛尖泛着銀灰光澤,領口與袖口以玄狐尾毛鑲邊。
內搭一襲茜色織金錦袍,暗紋繡着展翅的海東青。
腰間纏三指寬的牛皮革帶,其上錯落綴着狼牙、銅鈴與綠松石。
腳下是高筒馬靴,靴面以猩紅絲線繡着盤羊紋,靴口處露出一截玄色綁腿。
鬢邊插着一支鷹骨髮簪,簪頭嵌着顆鴿血紅寶石,應該就是他去歲送的那八個紅寶石之一。
微抿的脣線,依舊是那副帶着草原朔氣的冷豔模樣。
一年過去了,好似變化了一些,但又好似什麼也沒變。
不過,拓跋圖雅的武功顯然精進了許多,又或者,青狐部沒人會這般放肆的凝望着她,所以很快,拓跋圖雅微微蹙眉,看了過來。
待看到人羣最後,那道身影時,她清寒凜冽的目光,也不禁微微一怔,似有稍許恍惚,所見如是夢中客……
直到那人笑着輕輕頷首致意……
拓跋圖雅靜靜的看着他,見他披着一件銀灰狐裘大氅裹身,像落了層細雪。內着墨色棉綢直裰,領緣繡着細巧的松針暗紋。羊脂玉簪束髮,簪頭沾了點碎雪。擡眼時,玉簪映着天光,眉眼彎處,倒比去歲冬日,又多了幾分中原書生的文雅清潤……
此時新人已是禮畢,她站起身,接受了新人家族的拜謝後,就那樣一步步走下祭臺,青狐部的臣民武士們紛紛避讓,在她前行的方向,讓出一條道來,直至看到了一個陌生的中原人……
“李爲舟!!”
無聊至極的拓跋雲終於看到了李爲舟的身影,整個人亢奮的一蹦老高,躥下祭臺,惹得青狐部諸多子民紛紛側目。
拓跋圖雅在距離李爲舟五步遠的位置頓住腳,兩人對視稍許後,她回頭看向弟弟。
拓跋雲飛快趕至,哈哈大笑着衝到李爲舟跟前,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李爲舟,我的朋友,你居然真的來了!!”
李爲舟笑眯眯道:“男兒自當言而有信,一年沒見,獅子王你更受子民們愛戴了。”
拓跋雲飛速繃住臉,昂首挺胸道:“我已經成爲真正的王了!”
李爲舟呵呵一笑,看向拓跋圖雅道:“公主安好?”
拓跋圖雅點了點頭,耳際懸着一對狼頭耳墜,隨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她輕聲道:“回王帳吧。”
拓跋雲顯然過了許久沉悶的日子,眉開眼笑道:“好好好,回王帳!李爲舟,這次本王一定要好好款待你!!”
李爲舟從身後不遠處的一個爬犁上的白口袋裡,提出了兩壇酒,對拓跋雲道:“替我送給新人,祝福他們白頭到老。”
拓跋雲最喜歡的就是李爲舟這股講究勁兒,不僅李爲舟有面子,他也跟着有體面。
接過兩壇酒,送給新人家族後,嘰裡咕嚕說了好大一通。
也不知他到底說的什麼,反正一堆東胡人個個面露敬意,新人夫婦和他們的家人還對李爲舟行了一禮。
李爲舟笑呵呵的拱手還禮後,早有王帳武士牽了駿馬過來,李爲舟隨拓跋姐弟一起返回了王帳。
……
幾大捆不死草,各種香料、精美華貴的骨瓷套裝、幾副胭脂水粉,幾匹綾羅綢緞以及一對上發條的機械八音盒……
將禮品展示完後,李爲舟抖露了下空布袋,對拓跋雲道:“這些都是送給你姐姐的禮物。”
拓跋雲:“……”
將伸向八音盒的手縮了回來,眨着眼看李爲舟。
李爲舟笑眯眯道:“此去東南二百里,有一出海口。秋寒之時,我安排百寶樓夥計在那尋了一處寬綽的山洞,往裡貯存了五千石糧食。這是山洞所在的地圖,你看看,認不認得這是哪裡?”
此言不僅讓拓跋姐弟面色肅然,連賬內的奴僕們,一個個都目瞪口呆。
拓跋雲呆呆的看着李爲舟手裡拿出的圖紙,拓跋圖雅也看了過來,輕聲道:“我認得這裡,當真?”
按常理,她是不該相信的。
可是看着李爲舟從一個不大的口袋裡,掏出如此多東西后,她有什麼理由不信呢?
大幹那邊許多消息,也是能傳過來的,譬如他和司徒晴月的事……
李爲舟笑道:“安排人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管是爲東胡王庭添堵,還是爲了對他助益良多的石鏡之故,他都願意出手助力一番。
或許不能解決太大的問題,可只要能保證青狐部少餓死一些人,也算他的一份心意了。
拓跋圖雅親自去看糧食了,這批糧食如若是真的,那對青狐部太多人來說,可謂是絕處逢生,是救命稻草。
東胡王庭對青狐部的打壓,遠比李爲舟想象的殘酷。
整個青狐部,都是靠拓跋圖雅在支撐着,但她畢竟只有一人,並且,也只是武宗……
東胡王最心愛的小王子在去年的馬市大集上慘死,東胡王藉機發作,將今年各部向王庭交的“阿勒巴”,也就是貢賦,翻了足足兩倍。
衆王帳敢怒不敢言,蓋因這一代大薩滿就出自王庭……
可交足了“阿勒巴”後,青狐部難免又要過一年饑荒的日子。
而五千石糧食,雖然無法供養青狐部太久,但省着點吃,卻能讓很多人,度過最艱難的極寒天氣。
“李爲舟,如果真的有五千石糧食,那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阿幹’了!”
拓跋圖雅走後,拓跋雲看着李爲舟,眼睛都有些發紅的大聲說道。
阿幹,在東胡語中是兄長,還有姐夫的意思……
李爲舟哈哈一笑,與拓跋雲聊起了這一年的事。
……